第二十七章
婚礼如火如荼地开始进入筹备期。
我和沈守业像任何一对儿陷入新婚快乐中的情侣,每天忙于试礼服,拟名单,以及与此相关的各种琐事。
我把我要结婚的消息告诉了我爸。他在病床上好半响反应不过来。等我说明,这不过是高如是安排的罢了,他刚刚有的一点喜色也瞬间消失殆尽。随即便低垂下头,一声不吭了。
我有问过高如是,为何会执意让我嫁人。
他笑吟吟地说,“是为了你好。结了婚的女人可以省掉很多的麻烦。那些想要追求你的人,会被这一张纸挡住,思前顾后。”
“你不怕我爱上沈守业,弃你而去?”
他显然对我的这番顾虑早有盘算。
“你不会的。如果你对他有意思,打从你们头一回见面,你就能想明白。”
我冷笑,他心里算盘打得啪啦作响,亏我还以为他是犯了糊涂。
我朋友不多,能请的除了家人,仅两三个朋友。沈守业看见我拟的名单,便提醒我,可以找以前的同事来观礼,为图个热闹。
我并未理会。
定好礼服的款,与设计师讨论修改细节,似乎全变成了沈守业的事,我能做得只是像个木偶一样,试穿,再试穿。
几次三番,我只觉身心俱疲。对沈守业说太累,想回去休息,他便遣司机送我回去。
才睡下,就听得有人敲门。本想置之不理,奈何这人却极有耐心,停了一会儿,又继续按门铃。我无奈,只得骂骂咧咧地去开门。乐冬裹着雪白的大衣站在门外,手里拎着包东西。看见蓬头垢面的我,笑得清甜,把手里的包往我怀里一塞。
“黑巧克力,孟永勋说你最爱吃这个牌子的。”
我有些惊讶于她的出现。我们俩的每次见面,总有孟永勋在其中。毫无私交的人找上门来,多半都不是什么好征兆。
我把她让到屋子里,倒了杯水给她。
她环顾四周,像是无意又像是有意地说了一句,“你这儿还真不错。”
我坐下来,手里握着一罐啤酒。
“你找我,有什么事?”
她笑了下,答非所问,“我可不可以也叫你念念?老是纪小姐,纪小姐的叫,也太生疏了。”
“随便。”
她拿起杯子喝了口水。
“我来是想跟你谈谈孟永勋的事。”
我轻笑,“你们的事,不是应该你们俩关上门自己谈吗?找我有什么用。”
“念念,我知道你和永勋的过去。”她迟疑了下,慢慢说道,“我一年前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他就很明确地告诉我,他在找他以前的女朋友,不可能对我用心。”
我打断她,“再过几个月你们就要结婚了。”
“那只是他母亲一厢情愿的想法。我不否认我很爱永勋,我也曾经想过也许等我们结了婚,他终有一日会放下你,可现在看来,是我错了。”
她拿起杯子又喝了一口水。
“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到底有怎样的误会,可我想告诉你,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他说得最多的都是你。自从再遇上你,我能感觉得出来,他整个人都像是变了,变得阴晴不定,他的情绪全然被你牵引着,根本身不由己。”
我再次打断她,“我不想谈这些事,乐冬,我和他的事已经过去了,过一阵子他会看得开的。”
乐冬往我身边挪了几步,她抓住我的手臂。
“念念,我真的很担心他。他现在每天跟行尸走肉没什么两样,要么就埋头工作,要么就不知所踪。他和他母亲已经大吵了好几次了,我是真的怕他会出什么事。”
我抽回我的胳膊。
“那是他的事,与我无关。”我站起身来,“如果你还要继续和我聊这个人,我想我们没什么再说下去的必要了。”
我送走了乐冬。
出门的时候,她抬眼看我,脸上落了泪。
她说,“我愿意跟你公平竞争,虽然我知道,在孟永勋的心里,我们根本没有什么可比的,可我还是想说,我爱他,所以希望他能得到他想要的,也希望他能幸福。”
她把一串钥匙和一张纸片递给我。
“如果你有心,就去看看。”她红着眼睛对我淡淡地笑,“如果有个人能为我做到这种地步,我会抛开一切留在他身边的。”
我送她下楼。
在她上车的时候,我突然觉得我应该告诉她这件事,也许当我说完以后,我和孟永勋之间的纠葛就真的到此结束了。
“乐冬,”我叫她。她摇下车窗,看着我。
“这个月底,我要和沈守业举行婚礼。”我听见自己发出的声音很平静,就像在对朋友说一件平常事,“如果你们愿意,可以来观礼。”
她愕然地看着我,嘴唇微微颤动,却发不出一个字来。
送走了她,我慢慢地往回走。步履越来越沉重,手里捏着的纸片和钥匙,像是化作千斤顶,直压在心间。
开了门进去,踢掉鞋子,我径直走去那了几听啤酒,席地而坐,开始慢慢地喝。手掌心的纸片摊开来,是潦草的字迹,仔细辨认后是一个地址。手指蜷缩起来,揉成纸团,丢开来。那串钥匙套在指头上绕了又绕,却是放不下。
喝得半醉,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往窗边走。这些天他还是把车停在下面。有几次直到天亮才走。我把窗帘掀起一点儿,往楼下看。
他不在了。
顺着墙边坐下来,手里的酒是凉的,心好像也跟着凉了。
天快亮的时候,手机突然响起来。
我走过去拿起来,看清是孟永勋的号码,心不由地一紧。
“喂。”我按下接听键,声音不觉沙哑。
电话另一端是呼吸声,却是一言不发。
我们就这样怔怔地拿着手机,贴在耳边,谁也不说话。
渐渐,那呼吸声变得轻轻缓缓,终是挂断了。
我看着黑掉的手机屏幕,脑袋里一片空白。时至今日,我和他,是真的没什么可说的了。
眼泪不觉湿了眼眶。
那年,我母亲病重,住院不到两个月,已花光我父亲所有的积蓄。眼看着后续治疗还需要不少钱,我求助无门,只好去找孟永勋。
在他家门外等了一个下午,没等来他却等来了他的母亲。
我这样身世背景的人,在他母亲眼里尚不如蝼蚁。她想用钱打发我。那时的我,的确是为钱而去的,可却不像现在这样没有骨气。我断然地拒绝了她,甚至把她递给我的那一叠钱,撒了她一脸。她气得咬牙切齿的摸样,一度让我很是痛快。
当晚经过街心花园的时候,我被几个衣着邋遢的人拦住,肮脏的手帕捂上来的时候,我丧失了全部意识。
隔天醒来时,我全身****地躺在一个小旅馆的房间里,身边衣物零散。
我茫然地往回走,出门就看见了孟永勋的母亲坐在路边的车里。她冲我招手,让我上车。随后,她把手里一叠不堪入目的照片丢给我。那一刻,我觉得我眼前的世界突然一下子黑了下来。
她说了很多不可饶恕的话。临了,像发善心似的,给了我一笔钱。
离开小勋吧,别让他再找到你。
这是她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