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结识吉吉之前,我对狗的态度是一分为二的。对农人家养的土狗,对草原上的牧羊犬,对威武凛然的警犬我是喜欢又敬畏的。在我的人生历程中就有一条狗——小虎,在我极端失落和低潮的年代里,曾经与我相依相伴,给我以抚慰和力量。为此,我曾经作过《小虎》一文追悼我那沉默的朋友。
然而,对于宠物狗,我一向是不怀好感的,甚至还有点鄙视。现在想来,对宠物狗最初的反感是缘于鲁迅老先生,是缘于他的《论费厄泼赖应该缓行》。文中,老先生在陈述了落水狗就该痛打外,还有如此一段叙述:“巴儿狗,一名哈巴狗,它虽然是狗,又很像猫,折中,公允,调和,平正之状可掬,悠悠然摆出别个无不偏激,唯独自己得了中庸之道似的脸来。因此,也就为阔人、太监、太太、小姐们所钟爱。它的事业只是以伶俐的皮毛获得贵人豢养,或者是中外娘儿们上街的时候,脖子上拴了细链子跟在脚后跟。”因此,宠物狗阿谀奉迎、猥琐卑微、仅仅是有钱人手中的玩物,这不良的印象就深植于我的脑中了。这一植就是几十年。
如此对狗的矛盾的认识,直到近两年才囿于统一,这得益于吉吉。
吉吉是一条狗的昵称,是我妻子一个世交养的爱犬。当初妻子告诉我她家也养了条宠物狗时,我只是随着附会了一声,也不很以为然,更断不会想到我日后也会喜欢上它。
吉吉第一次来我家是横冲直撞滚进来的。那时它还很小,我只见到一团白色的绒球从妻子的双腿间滚出来,滚进了房间又滚过了阳台,最后停在了妻子的身边。我一声断喝,它一个激灵就冲着我狂吠。那是真正的喧宾夺主。妻子阻止了我,又“吉吉乖,吉吉乖”地忙着安抚那畜生。
就这样,我和吉吉算相识了。仔细打量一番,吉吉全身雪白,两耳直竖,双目炯炯,鼻尖缀着一点黑,不得不承认那确实是一条干净漂亮的狗。我在打量它,它也警觉地瞪着我。腰部弓起,四肢着地有力,喉管鸣发出敌视的“呜呜”声。一派狗视眈眈。
一回生二回熟,以后吉吉就成了我家的常客。一来就蹿上二楼“咚咚”地撞门。我一开门它就扑上来围着我又是甩尾又是撒欢。那份亲热劲真个是盛情难却,逗得人心痒痒的。直到我抱起它,它才安分起来,待我梳理完它绒绒的白毛,它才满足地自个儿到房间里各处巡视。
有一次我正跟吉吉玩着,它突然冲着我狂吠,又急不可耐、六神无主地原地直打转,任我怎么安抚也不见效。妻子见状忙给它拴上狗绳,牵着它下了楼。原来它尿急了。这狗还真是乖巧,知道不能随地大小便。这让我对它又有了几分好感。
因了好感,我特别上网查了一下,知道吉吉是条狐狸狗,因面酷似狐狸而得名。特性是体格强壮,精力充沛,开朗,易兴奋而略带神经质,感觉敏锐,高傲自大,忠于主人,对陌生人猜忌、爱吠。怪不得初见我时是那样的一副神态,现在熟悉了又是这样的热情和温顺。
吉吉是条母狗。作为狗,它也需要爱情。在它渐渐长大后,追求者也是门庭若市。特别是春季的发情期,每次遛吉吉总会有三两不怀好意者尾随献媚。开始吉吉也有投桃报李的姿态,但是主人几次三番的训斥和教化,让它明白了这事是不允许的。这以后它就如骄傲的公主般目不斜视,如有敢冒犯者,它就冲着冒犯者狂吠,直到对方退避三舍。当然,追求者中也不乏痴心者,有一条公狗就整整两天守在我家的楼下苦苦等待。妻子曾经颇为自得地对我说,吉吉还是黄花闺女呢。我却有点为吉吉不平,觉得这样对它不公平,还有点残忍。
一次,吉吉病了,正赶上我和妻子休息,就由我们带它上宠物医院。一路上它东张西望挺有兴致的,快到医院时,它突然就安分了,接近医院时它“呜……呜……”呻吟起来,待跨入医院它更是趴在妻子的怀里,神色黯然,连呻吟都没了。医生检查完,说得打针。在医生拿针筒时,它瑟瑟颤抖起来,双眼无助地望着我,像一个知道犯了错又知道悔改的孩子。我不禁顿生爱怜之心。但是,我还是紧紧抓着吉吉的双脚,心念叨着“忍一忍吉吉,有病还得医啊”。针从吉吉的后腿部扎进去,惨叫声从吉吉的口中冲出来,仿佛还有泪水。终于打完了,我和妻子赶紧安抚它,它无力地晃了几下尾巴,算是对我们的回答。
自从有了这次经历后,我觉得和吉吉的距离又近了一大步,同时也改变了我对宠物狗的看法。无论是会帮助人的狗还是仅供人玩赏的狗,其本性还是忠诚的,讲情义的,乖巧的。问题出在我们人的身上,是我们人为地把狗简单地分了类,并且还硬是生造了诸如“狗仗人势”、“狗苟蝇营”、“鼠窃狗偷”、“贼头狗脑”、“人模狗样”、“狐群狗党”、“狗头军师”、“狗奴才”、“狗腿子”等这么些强加于狗的贬义词。
狗是无辜的。无辜的狗,我为你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