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16169700000035

第35章 老独

老独本来不叫老独的,至于叫什么,谁也不愿费脑子去琢磨,兴许老独自个儿也忘了。老独这名儿是乡亲们一起叫出来的。老独年轻的时候,就爱一个人上集,一个人下田,一个人赶路。谁干什么事不愿有个伴儿呢,可老独就不。后来,他娶了媳妇,生了儿女,还是那个癖,独个儿抽烟,独个儿掂量着什么,就像一只独飞的雁。日子长了,乡亲们见了他便老独老独地喊,喊得亲切,他便哎哎地答应着,这名头就自然地代替了本来的名字。

老独今年六十三了,还是独来独往的,既不和村里的老头们凑一堆儿唠嗑,也不曾走近过村头老人们的扑克摊。这不,六月的日头当空照,老独的活儿到一段落了,独个儿坐在田头吐烟圈,屁股后放着老伴前半晌送来的水壶。邻家张老头锄头一端吊着个篮子,一晃一晃地走来,远远地招呼,哎,老独,还不回呀,肚子受得住?

回。老独这么应了一声,拍拍屁股,把锄头搭在肩上,晃荡着水壶慢慢悠悠地走了。

进了门,女儿阿芝接锄头,爸,累了吧,桌上有稀粥,先喝碗垫垫肚子。老独点点头,目光在女儿身上爱抚地绕了一圈,转身搓手上的泥。

啪!厨房里什么东西摔碎了。哎呀呀,真真晦气,好好一个碗就被我摔了,我这日子是越过越糟心。就我这双贱手,侍候这一大茬人,是侍候不起呀。那酸溜溜的说话声似乎比东西的碎裂声更尖锐。

老独搓着的手停了下来。阿芝顿时涨红了脸,忙放好锄头,低着头匆匆拿起扫把走进厨房。媳妇秀娥黑着个脸,端着一盘青菜扭身而出。老伴只顾低着头烧火。

老独招呼外孙和内孙们坐好,呼噜呼噜喝起稀粥来。秀娥对他点了个头,算是招呼,坐下来端起饭碗自顾自地扒拉开了。

老独伸头探了探厨房,阿芝和老伴擦着手,端着碗凑过来了。圆桌已围得满满的,孙子们挪了挪,给老伴挪出个位子,阿芝便站着夹菜。秀娥高声说,阿芝,我的位子让你坐吧,身子却稳稳地没动半分。阿芝连忙推辞,不用,不用,我够得着。说着夹了菜,退到角落里吃去了。

老独抬头望了女儿一眼,又低下头呼噜起稀粥。一时间,厅里只有筷子碰着碗沿的声音和稍有抑制的咀嚼声。仿佛全家正各各忙着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只有苍蝇的嗡嗡声偶尔把这张沉默的网撞出一两个小洞。

夏日乡村的夜寂静而热闹,各个窗口的光相继而灭,一间间老屋渐次静寂下来。周围的田野却开始热闹,蛙声虫鸣交织成一片罩住整个村子。这本是野趣横生,催人安眠的天籁之音,在心存烦躁之人听来却犹如杂乱的聒噪,听在耳里,响在心房,平添一份焦灼与无奈。

老独像一尊雕像蹲在厅角,含着一根纸烟,火星一明一灭,在黑暗里格外显眼。当火星亮亮的一闪时,可以窥见他额头紧紧皱成一撮的皱纹和额角灰草一样的短发。突然,老独触电似的颤抖了一下,烟火烫到嘴唇了。他吐掉烟头——如果月光亮一些的话,可以看见老独脚边已有小半堆烟头——又下意识地往兜里摸索,翻了一会,才发觉烟完了,手脚便有些无措。呆立了一会,背着手毫无目的地踱起步来,脑里反反复复回旋着一句,女儿怎么就选错了人,偏找个吃白粉的女婿!

秀娥在床上也烙饼一般,翻来覆去不得劲。倒不是因为男人在外,是老独的脚步声,一直沉闷地响着。阿芝,你也别怪我秀娥狠心。想当年,自个儿未过门时,和阿芝也曾是掏心掏腹的好友。过了门后,高高兴兴地做了姑嫂,高高兴兴送小姑出门。怪只怪阿芝背运,嫁了那样一个女婿。如今离了婚,倒带着两个孩子回娘家来了。这一住下,还有个日子数么。秀娥不是供不起这碗饭。这两年,男人在外也算做了点小生意。可嫁出的女人倒回家来,家是要倒霉的呀。秀娥回想起村里那些老姆、老婶们沉着脸的议论,心下更不踏实了。这不,这段日子,几年没犯的腰疼病又犯了,干活提不起精神气。秀娥又翻了个身,把床板弄得咯吱咯地响。

外头压抑着的脚步声渐渐停止了。

夜黑得越发浓重了,一切逐渐静下来。

村里红冠的公鸡催过几遍之后,日头才带着前宿的迷蒙懒洋洋地爬上村外那座小山。秀娥眯着眼,黑着眼眶,哗哗啦啦地舀水淘米,把锅沿儿碰得山响。最近,她干活总像憋着一股气。老独就坐在对面门槛上修箩筐,没听见似的低着头琢磨着。

秀娥恨得干瞪眼,把半锅水泼得老远,扭身进房去了。她就看不惯老独这德性,闷葫芦一个,三棍子打不出一句话。男人出门,在这家里就算他是个主儿,却什么事也不吭一声,就这样让阿芝粘在这,晦气。

自她过门以来,老独就像个不管事的,只会埋头干地里的活。倒像这个家的过堂客,从不放点心思。整日价就蹲在角落里吸着烟,发着闷,也不知掂量些什么。在秀娥看来,阴阳怪气的,让人捉摸不透。也没念过几天书,哪那么多七拐八弯的心思,秀娥心里是很看不上眼的。然而闷是闷,老独也不刁,她这儿媳妇倒当起家来了,彼此也还相安无事。但阿芝一小家子倒运,总不能在这赖一辈子呀。可老独是怎么想的,从来不表态。

不痛快归不痛快,秀娥毕竟是个理家的好手。她手脚利索,阿芝刚把洗好的衣服晾上竿,她已安排好一切,鸡喂了,屋子扫了,热腾腾的稀粥端上来了。孩子们呼啦一下围上来,都还迷着眼,乱着发。小虎——阿芝的儿子——机灵,先占了最好的位子,守了最好看的碗。红红——秀娥的女儿——年纪小,抢不到,转身一手抓了小虎的碗。一争二夺,两个孩子当即毫不含糊地摔起跤。

哗啦一声,碗在地板上开了花,两个孩子倒发起愣来。老独查看孩子的手,幸而都没有受伤。秀娥紫着脸跨过来,拉起红红,啪啪!就在她的小屁股蛋重重打了两巴掌。红红接了信号一般,立即哇哇大哭起来。你这败家的,嫌我骨头不够硬,还不够背气么。秀娥边骂边又抬起手,死力地打,看你还敢不,砸光了,败光了才满意。

阿芝一时尴尬不已,插不进一句话。小虎被这架势一吓,也拉紧妈妈的衣襟,哭起来。

老独抢过红红,替她揉着屁股蛋,待孩子的哭声渐小,才黑着脸喝了一声,吃饭!

吃过饭,老独把小虎带到田里,让他颠着小脚跟在后面捡野花、野草。

中午,秀娥端上菜后,一手抚腰,一手轻轻捶打着,这腰无缘无故又疼得让人不得安生。阿芝递上一瓶药酒,嫂子,我帮你搓搓。

秀娥轻轻接过去,一转身便放在角落里了,低低嘀咕了一句,家里守着个活寡妇,就该这样走霉运。

这是说得极轻的一句,却隐隐飘进阿芝的耳里,顿时如雷轰一般。她咬住发抖的嘴唇,未踏进房门槛,眼角的泪已止不住滑落下来,肩膀剧烈地抽动着。恨自己不争气的男人,染上可咒的毒瘾,弄得妻离子散。当初,阿芝看上他是个英俊潇洒的大公子哥,老独黑着脸反对得很是厉害。如今自食了苦果,倒是老独在她背后默默撑着。妈是一辈子顺从惯了的,从未有过自个儿的主意,对女儿的艰难只有暗自伤心,她认为这只能怨阿芝的命。

回到娘家一个多月来,哪天不是忍气吞声,饭桌上是沉闷得令人难熬。阿芝是有两个钱的,也没少往娘家拿,嫂子不是不知道。但嫂子不稀罕那几张票子,她相信村里人讲的,阿芝是个不幸的人,注定会为这个家带来不幸。

爸,要不,我和小虎他们搬到前寨去——前寨有以前的老屋子,几年前搬出来后,就一直空着,还算敞亮——老独中午回家时,阿芝红着眼睛凑到他跟前,呜咽着。这样也好,彼此清静些。老独眯着眼睛吐了一口烟雾,点了点头。

阿芝当下就收拾了东西。没想到对秀娥一说,秀娥顿时变了脸色,阿芝,我秀娥就是再毒,也饿不了你这半家子。还是你人高贵,嫌我做的饭不好,睡不稳,嫌我聒噪你了。

嫂子,没那意思。阿芝陪着笑,就这半家子,添的乱够多了,彼此也方便些。

方便!住在这不方便?秀娥的脸涨成猪肝色,这是成心让外人笑话我秀娥,这样一家人起两个灶做饭,知道的还好,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秀娥没了人性。这是存心让我里外不是人!这才是秀娥真正在意的。

秀娥有些撒泼,但所说也不无道理。一家子,好端端就烧起两个炉灶,分两个锅做饭,准会是人们饭后茶余的好谈资,众人的唾沫能掩死人。秀娥泼是泼,面子还是顶要紧的。

老独不是没想过这点,但这么多年来,他习惯了按自个意愿办事,对别人的看法看得淡了,没想到秀娥如此在意。

阿芝不再谈分开做饭的事。想起前段时间张罗在镇子上找工作的事,看来刻不容缓,早一点找到工作搬过去,早一点省心。好在阿芝念的书多,人也聪明,找工作估计不难。

日子照样磕磕碰碰地过。阿芝每天奔忙于村子和小镇的那条黄尘飞扬的小道。老独照例在锄头一端晃荡着一个水壶,拖着唯一不离身的影子,在田里敲敲打打,掀掀翻翻的,只是更少言寡语,手指和几颗老牙拜烟所赐,更明显地黄起来。

一天,阿芝从镇上回来,一改平日黄黄的焉样,扬着流光溢彩的脸,仿佛一朵吸足了露水的花儿,精神昂扬。她吆喝着两个小伙子,小心翼翼地把一个大箱子搬进门槛。

老独和秀娥脸上眼里全挂满了问号。

阿芝似乎在一个上午的时间就找回了少女的活泼,朗声说,爸、嫂子,我找到工作了,待遇也不错,连房子也找好了,过两天就搬到镇上去。

秀娥闪出难得一见的笑容,这笑容像在长久的梅雨天过后,灰黑的天空终于透出的一丝灿烂的光线,让人感到舒畅、亲切而温暖。

老独则心满意足地蹲到角落里,嘴里那口烟,吸纳得很是顺畅了。

但接下来,随着箱子的打开,秀娥的脸重新恢复到乌云密布。大费周章带回来的竟是这种没用的货色,仿佛是闲养着的一只既不会捉老鼠又不懂得乖巧的花猫,整日只会喵喵地聒噪或成为脚下的障碍物。她转过身,缝自己的衣领去了。

一向稳重的老独在箱子打开的一瞬却差点失态地跃起来。一架扬琴,想了几十年而得不到的东西就在眼前。他扔掉半截烟头,把一双粗糙的老手在衣服上不知所措地搓了搓,试探地,小心翼翼地去抚摸发亮的琴弦,仿佛那是一件极精致易碎的水晶制品。

阿芝得意洋洋地靠在扬琴边,看着老独脸上的皱纹一道一道地活泛起来,心里突然涌起一种莫名的酸辣。

老独年轻时是曾跟过几年戏班子的,能把笛子、喇叭、扬琴等耍得让人叫板。特别是对扬琴,老独更是情有独钟。敲起扬琴时,手腕舞蹈般在琴弦上翻飞,摇头晃脑,一副人不醉我自醉的神情,琴声如流水行云。戏班子散后,老独摸不到扬琴,常空落落地盯着双手发呆。但空落归空落,发发愣也就算了,还得老老实实扛上锄头。那年月,除了戏班子必备,扬琴是有钱人的玩意。

那天,老独几十年来第一次没出田,整天都在叮叮咚咚地调弦、试音,甚至有几次高高兴兴地招呼孙子们一同欣赏。

几天后,阿芝雇了一辆拖拉机,把杂七杂八的东西搬上去,用出门旅游的欢畅高声道别,我走了啊,嫂子。

再住两天吧。

啊,不了,我明天要上班的呀,有空到镇上转转,也图个新鲜嘛。

哎,一定去,一定去。秀娥笑眯眯地扬着手。姑嫂前嫌尽弃,恋恋不舍地分了手。就在这当儿,秀娥感觉腰是一点也不痛了,满心畅快。阿芝在镇上找了工作,把家搬过去是理所当然的,再不会有一家人在同个村内起两个炉灶之嫌。

有了扬琴,老独的生活似乎一下子有了色彩。接下来的日子,老独把去田里啄地的时间很慷慨地分了一半给那架扬琴。它像是可极为尊贵而霸道的宠物,理所当然地享受着主人的溺爱。

然而,这宠物在秀娥的眼里是令人厌烦,令人憎恶的。开始几天,孙子们围在老独的扬琴边,昂着大大小小的脑瓜,好奇地听着,家里静多了,秀娥少费了不少力气去训斥、吆喝,倒也图个安逸。虽则她半点听不出那叮叮咚咚的声响有什么顺耳之处,但她自顾忙自己的事,也还相安无事。

几天后,那群叽叽喳喳的小毛头似乎已竭尽了耐心,在这叮叮咚咚的声调里再找不到新奇之处,便纷纷失去了兴趣,照样地撒欢追逐,照样地掀桌倒凳,照样地哭哭闹闹。以致于秀娥又不得不整日唬着脸,与这帮小毛孩周旋了。老独倒是丝毫不受影响,继续醉心他的琴音。秀娥觉得那声音现在不但是没用而且可厌了。

秀娥忙着的时候,一听到扬琴,心里就像有条虫子在抓挠,莫名地烦躁。但毕竟是公爹,秀娥还有点顾忌,没有明说,只是抿着嘴忍耐着,思量着这玩意儿也许就图个新鲜,先让他热热乎乎摸碰两天,过了这阵劲儿,也是搁置起来的。男人在外头,田里的草要除,地要翻,瓜果要收,全靠公爹,他一个老人,不会不明白这个理儿。

然而,这次老独竟一发不可收拾,大有老年壮心不已的气势。半个月来不但兴致未减,手腕反而练得更为顺畅,神情越加迷醉。而后,竟发展到几次跑到镇上找阿芝,买来大大小小的琴谱。一个老头子,像个小学生似的眯着眼睛认认真真读起书来了。

秀娥感到腰在这几天又疼起来了,不但是腰,头似乎也胀得难受。她几次很含蓄地提醒老独,田里还有很多正事,而这种玩儿的东西也许可以推一推。

老独哼哼哈哈答应了一阵,倒是到田里埋头干活去了。但他也学会了争早争晚,巧妙地利用起零零碎碎的时间,把扬琴的声音见缝插针地点缀在生活的每一个小孔隙里。老独的日子似乎变得倍儿滋润。

秀娥的脸又重新整天整天地黑着,家里的空气似乎总沉淀着什么重物。要不是几个小毛头上窜下跳,那闷气准无法疏通了。

老独这才从沉溺中稍稍抬起头,扬琴声也不得不收敛了些。

这天晚上,天闷得慌,夜里的黑色凝成浓重的一块。老独的扬琴声敲得犹犹豫豫、小心翼翼地,仿佛夜里走山道的人,每一下脚都显得踯躅,全没有平日的流畅、自信。

啪!啪!里间传来两声重重的巴掌。哇!红红突然放开喉咙,直着嗓子大哭起来。

再吵,再让你吵!秀娥有些气喘吁吁,啪!哪天收了我的命你就满意了。

琴音戛然而断。老独忙过去抱过红红,低低地说,有气也不该撒在孩子身上。

秀娥也不答话,只把房门重重摔了一下。

老独觉得那沉闷的响声在屋子的四壁来回弹了几次。红红猛地抱住他的脖子,沾着泪水的黑眼睛睁得老大,也忘记了刚才无遮无拦的哭泣了。

第二天,老独不声不响地把扬琴重新装进箱子,托两个人,帮忙搬到前寨老屋。秀娥也没吱声,只是当晚唤老独吃饭时,那声儿带着点亲热,气儿也顺畅多了。

老独把老屋收拾得很是齐整,搬了套茶具去。他沏着热茶,悠悠哉哉敲响扬琴,其实,老独挺懂得找乐子的。老邻居们见他兴致如此高,仿佛几十年来认识的老独变了个样儿。

从那以后,老独的生活分割成规规矩矩的几块。一块下田,一块回家吃饭睡觉,一块就钻在老屋恋他的扬琴。偶尔到镇上看看阿芝,阿芝现在生活得滋滋润润的,把老独的琴音也润得越发的顺畅。后来,老独干脆搬到老屋睡觉了,只回家吃饭。这社会,老人分开住并不稀奇,秀娥也乐得顺着他孤僻的性子。都说老独这样心里定窝着气。老独只是笑笑,他睡着舒服,过着舒服,自个儿明白就行。

刚搬到老屋那阵,老邻居热乎乎的,帮着抹个桌子,扫个地,围着那琴乐呵呵地聊天儿。老独只管弹琴,不聊天。聊着聊着,大伙就觉得没啥味了,老独全不会招呼人。那琴,不像曲儿、戏剧有词儿,有情节,听着听着,新鲜劲过了,就听不出什么名堂。——现在电视都不稀罕了,这个还有味吗。当年的老戏迷早已迷上别的了——便纷纷回到原先的扑克摊和棋局去。倒是老独,全无所谓,自得其乐。

过了些日子,老邻居觉得水波不兴的日子似乎有了些许小浪花儿,不显不露,但是存在着。后来发现似乎与老独的琴音有关。这琴音对他们来说既然无欣赏价值,便该归入吵人一类中去。

农村人可以忍受几头大肥猪的嗷叫,可以忍受毛头小孩的蹦跳叫嚷,可以忍受泼妇的骂街,这些全是农村交响曲中固有的音符,不管这音符是高昂还是低沉。然而,琴声就像突兀加进的音符,虽是美妙却难以协调,仿佛某件乐器走了调,让人听着怪不舒服。

先是左邻的张大婶,嚷嚷说几个月大的小孙子,正甜甜睡着,被老独不合流的琴声惊醒,昨晚愣是哭闹了一夜。人家虽没有在老独面前说明,却对四邻婉转表达了一些不满。

后屋的李家媳妇儿可是个泼货,不像张大婶这些老辈的那么顾全邻居情分和面子,站在窗口,哎哎地嚷叫,年纪都一大把了,还这么不晓理,中午想安稳地困一困也不让了,也不知讨人嫌!当下,老独的扬琴就断了一根弦。

后来,人们看老独的眼神就怪怪地飘忽着,打起招呼讪讪地不对劲儿。

再后来,邻居突然觉得老独的老屋似乎静了许多,一瞅,门锁了,老独搬回去了。从此,老独再不敲那叮叮咚咚的扬琴,也不提起。只是更凶地抽烟,关于扬琴的事如烟一般被一场狂风刮得无影无踪。

老独又很安心地过起了以前的日子,每日扛着锄头,晃荡着水壶,到田里翻土疙瘩,还那么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秀娥感到那一阵烦心的事都过了,腰也渐渐不痛了,夜里也睡得安生了,日子重新水波不兴。

一天,太阳窜上中天了,人影儿被归家的农民们踩到了脚下,秀娥摆上的饭菜已半凉了,孩子们早在盘碗里偷偷抓扒起来,邻里陆续有人啪啦啪啦地洗碗筷了。在平日里,这个时间老独早该回来了,然而,这时大门还静悄悄地,并没有往常那熟悉地咯吱一声,也没有老独半弓着的影子闪进来。秀娥到隔壁向张老伯打听了一下,奇怪的是,张老伯说老独今天回来得比往常都早,他见老独只干了半晌就回来了。秀娥不放心,自个儿跑到田里,不见老独身影,那只他不离身的水壶静静地蹲在田头,秀娥的心猛地一紧,一种对未知之事本能的畏惧与不解涌上来。

于是,家里开始了紧张的寻人,消息也旋风一样溜遍了村头巷尾。后来,有人说,看见老独丢了锄头,把上衣卷在胳膊下,溜跶似的慢悠悠一直向北去了,还以为是走亲戚呢。没想到这一溜跶就是三天。家里人呆呆傻傻地对望着,这么多年来,他们一直没琢磨透老独,这一次老独的失踪更是不可理解,无法接受的。

两年过去了,老独再没有任何消息。老独的事在村里一直是人们百谈不厌,百猜不透的谜。唯一确定的是,老独是自个走了,很安心很绝心地走的,把他安了几十年的窝彻底地扔在了身后。老独只是一个怪癖的农民,关于他的事,无论在村里人看来是如何地惊天动地,也只不过让村里人好好惊讶一番,生活的轮子依然在它原来的辙子里骨碌碌地转。至于老独心里是否有过波澜,是否有过些什么不一样的想法,便不得而知了,也不是人们所关心的。

同类推荐
  • 青春的魅力:青少年的智商与情商

    青春的魅力:青少年的智商与情商

    本书指导青少年朋友在青春的季节,如何提高智商与情商。全书共六章,内容包括:你的脑子“好用”吗、你的想法神奇吗、你的思维升级了吗、揭开EQ的面纱、掌握命运之船等。
  • 工作要有好心态

    工作要有好心态

    美国著名心理学家威廉·詹姆斯说:“历史终将证明,我们这一代最伟大的发现是人类可以经由改变态度而改变自己的命运。”态度是内心的一种潜在意志,是个人的能力、意愿、想法等在工作和生活中所体现出来的外在表现。工作态度决定一个人的工作成绩,也决定了他能否成功。被誉为“世界第一CEO”的杰克·韦尔奇曾说:“我成功,是因为我志在成功。”在追求成功的道路上,周围的环境或人为因素的制约性会很明显,但这绝不是一成不变的。其实,能否取得成功,关键在于你有着一种怎样的态度,当你抱着不达目的绝不罢休的态度去拼搏时,就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你。
  • 成功的失败者

    成功的失败者

    阅读本书,不仅会使你超越生命的长度、拓展心灵的宽度、增加灵魂的深度,而且会使你发现,蓓蕾初成、芙蕖临波、秋英染金、梅映雪香,生命在其中,美得像一场花季;红光暖尘、日影横江、风驰萧萧、雨洗新色,生命在其中,美得像一幅图画。
  • 责任胜于能力(国企员工读本)

    责任胜于能力(国企员工读本)

    畅销100万册,著名实战管理培训专家为国企员工再次倾力打造“责任”读本。责任永远是国企健康发展的动力和基石。当责任感着眼于全社会时,国企就会成为真正的大品牌;当责任感着眼于国家与民族时,国企的核心精神已经转化为民族的凝聚力,是真正的中国精神。
  • 读寓言学做人

    读寓言学做人

    读什么样的书,做什么样的人,这是个重要问题。每一个人的不同回答,可以彰显其不同的为人观念和处事方式。
热门推荐
  • 万魂之皇

    万魂之皇

    欲想成功,必有其梦;欲戴王冠,必承其重!——冷轩一位少年跌落神坛遭人唾弃,万般失落中他竟探得玉佩中的秘密。拥有旷世神器“引雷镯”的他,怀揣着自己的梦想踏上了修炼之路。一段热血沸腾的逆袭之路,几段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拥有世间至宝,拥有最好的女人!
  • 恶魔的贪婪游戏

    恶魔的贪婪游戏

    一次车祸引发的贪婪游戏让少年慢慢蜕变,这个游戏里的都不是人,是恶魔!
  • 天魂魔帝

    天魂魔帝

    上古纪元以前,日、月星体发生波光对极,索哈门大陆被劈成三块成柱形垂直于空间。置于中部的魂之门大陆,那里人们以姓氏确立权位,大陆共分五州,被七大姓氏所统领,艾罗门州一名身份神秘的青年横空出世,在坎坷的经历中,不仅囊获了地位,学会了至高的法术,得到了无敌的法器,还懂得了如何做人、做魔。他在极仙的指引下带领魂之门大陆所有族人,与恶之门大陆魔怪,展开殊死决斗,其过程惊魂曲折,诡异难料……
  • 傲世主宰路

    傲世主宰路

    一场持续了数万年无人可破的惊天阴谋,现代世界一个惊才绝艳的机智少年,看似两条永无交际的平行线却莫名的交织在一起,发出震动寰宇的碰撞。看少年墨凡如何只身征战异界,揭阴谋,转乾坤,破死局,战至尊,灭不朽,成主宰的恒古传奇!欢迎关注御乘风公众号“御乘风”QQ群460225903
  • 捕快爱上贼

    捕快爱上贼

    【又名:狗爱上猫/王的男人】她本是金陵女飞贼,却误入丞相府,错嫁了金陵第一名捕韩斌(韩子衿)。她只是一个民间穷困潦倒的女飞贼而已,你说什么?断袖皇帝要立我为后?…………他静默几秒,道:“回皇上,奴才只是想问,昨儿个晚上,奴才是怎么回来的?”轩辕夜的嘴角勾起,不回答反问道:“你觉得是怎么回来的?”他抿了一下嘴唇,道:“奴才不知道。”轩辕夜走到他的面前,眼神变的微妙起来,盯着他弯腰露出的后脑勺道:“真的不知道?”他诚诚恳恳的答道:“真的不知道。”轩辕夜伸出纤长的食指,长指一勾,抬起他的下巴,迫使他的脸看向他,吻了上去。“唔…”没有防备的高湛就这样被他趁虚而入,手里的衣服不慎跌落在地,发出“咣当”地一声。…………他舔了舔嘴唇,道:“就是这样回来的。
  • 纯情少女遇上两大酷少

    纯情少女遇上两大酷少

    当你和他的手同时牵住我的时候,我选择了你,一直以为你能带给我幸福。把你当做生命中的二分之一,而你,怎么就可以那么从容的放弃这段感情。你带给我的都是那些无法抹去的伤痛和那些没有价值的等待…………我和他从来都没有跨出友谊的界限你怎么可以那么狠心的祝福我们而身旁的她,是你离开我的理由吗你们的天空在放晴,而我却在阴天中哭泣…………那场车祸带给我的是你离去的消息那般心痛的感觉是常人无法体会到的心似乎被切了一半,这也是一本寄送给天堂的书。
  • 劫天纪

    劫天纪

    简易版:这是一个中二作者妄想的疯子少年打破一切的叛逆物语剧透版:本书写的不是一个主角,而是一个反派与一群主角的故事。文艺版:善恶由人,对错由心。当明白现实不可改变,却获得了支配一切的力量时,人们会作何选择?当发现神话皆是虚妄,生存仅仅是为了迎接毁灭时,世界会作何选择?无道石破,杀劫天惊。这里是脱离真实的狂想,这里是超越狂想的真实。
  • 纵剑吟

    纵剑吟

    一人,一剑,一寒箫。前世,今生,终难却。
  • 冷王的纨绔毒后

    冷王的纨绔毒后

    一朝穿越,却成为被人下药诬陷失贞的永安侯嫡女?父亲当众要打死她?继母步步陷害她,姐姐和未婚夫联手置他死地?开玩笑,我的命我做主,什么时候轮到他们动手动脚!世人只知道她是花痴草包不学无术,任人欺凌。却不知道,她早已经不再是原来的她。面对种种指控,她冷静淡然,一一击破。面对咄咄相逼,她毫不畏惧,锋芒万丈。
  • 火影之战争

    火影之战争

    千年,那有几天,宁静的湖面,犹如我心。生死,没有轮回,我该给谁唱,众生不配。星辰,无数点点,找一颗指引,多么艰难。全新的冒险方式,华丽的忍术,打造奇幻的忍者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