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里在打鼓,好像没一个字都能在一半就吐不出来了一样,我听见他嗤的一声轻笑,过来将我扶起,果然是他将我扶起来的,他那细长有力的手指碰触着我的胳膊,让我惊慌失措,生怕他发现了我宽大的衣袖下颤抖的身体。
后来我才总结出来,我之所以见到他就这么怕的原因,就好像有的时候人的奴性发作了,即使是住在金屋子里,也仍旧觉得自己就是奴仆,低人一等,我便是在他身边被他驯化的太久了,因此即使那么久没见面,即使我早已经习惯了被人无微不至的照顾,那种奴性仍旧在我的内心深处掩藏着,只等一个机会便爆发出来,侵占我所有的思想,于是他便是那个最有效的催化剂。他曾经掌控着我的生死,这样一个事实已经永远的烙印在我的骨子里,虽然我不想承认,却仍要面对。
他轻笑着对旁边的皇后道,“皇后可看出这囚公子于他人的不同来了?”
皇后伶俐的回道,“自然是不同的,除却皇上之外,我倒是也见过不少文武百官,却觉得囚公子之风度是他人所没有的,譬如他虽未见过臣妾,却一眼便能识出我便是皇后,他也未曾见过皇上,却能识得皇上的威严,可见囚公子也是见识广泛,聪慧灵敏,识得大体之人啊。”
凌夜休一直带着高深莫测的笑,我不敢抬头,却知道他的眼神一直在我身上打量,那灼热的眼神有一瞬间让我觉得熟悉,然而随即变得陌生起来,他不像我的认识的凌夜休了,就是那种看着我的感觉,也变得十分不像了。
皇后说完了,他倒是十分配合的笑了笑,然后将皇后一把搂过去,皇后吓的脸都绽了起来,小声娇羞的说,“公子在呢……”
可是凌夜休只是笑着道,“听皇后这样聪颖,朕情不自禁了。”
我呕。
他明知道皇后的那些话纯属放屁,我早就见过凌夜休,要是见到他却不认得了才有鬼呢,而皇后呢,能进太极殿的女人普天下有几个?自然,我不在那个分类里。更何况她凤冠霞帔的,让人一看就该知道她到底是何人了。
凌夜休这个毒蛇加恶男,说地每一句话都字里带刺,不知道那皇后这些年怎么还没识出他的真面目来。
我看着那皇后娘娘一副小鸟依人的样子,近贴在他的怀心,原本冰固的心却有些颤动。本来只看着皇后一人时还没什么感觉,但是凌夜休一出现,他们夫妻恩爱,合家欢乐的样子跟我形单影只,孤家寡人的形象对比性太强了,我有些招架不住。
这时凌夜休又低头闻声的对皇后说道,“我与囚公子要谈些正事了,皇后要是觉得枯燥无味,就先回太慈宫吧。”
明白人一听都知道这是清场了,她便轻轻福了福身,我也恭送皇后娘娘。
等她迈着轻盈的步子离开,我却更加不自在起来,偌大的宫殿里一个太监都没有,只有边上的时钟在左右摇摆,那规律的声音却有些乱人心弦,尤其是当他站在明黄的背景前,深深的看着我时。
突然,我看见他向前走来,速度那样快,我的心都要蹦了出来,有一瞬间我以为他会像那一次一样,将我拥进他的怀抱中,然而他的脚步却在我面前戛然停住,我的心也跟着停滞了下来,愣愣的抬着头。
五年了,他若有些风霜的脸上仍旧带着那幽暗的目光,凤目上挑,流光易转,朱唇微动,情致飘流,他的脸仍旧如我第一次见他时那样绝美,看的人嫉妒,看的人痴醉。
然而我早已不是那个懵懂少女,我的心早就在那岁月洪流中被冲刷的越来越枯燥,只是在有些时候,那枯燥中的一抹绿色,便足以引起整个心的向往。
我嘴唇动了动,想要说你还好吗?然而脑海中却突然想起萧水幕走前警告过我,不想回到从前,就让戏一直演下去。
于是那句话吐出口来就变成了,“皇上召见草民来实属草民荣幸,却不知皇上有何赐教?”
他一愣,潋滟的目光中有些微波漫流,然而只有那么一瞬间,他便清明地笑了起来,“朕早已听闻囚公子江南首富的美名,便一直想要见见公子,传授一下进财之道啊。”他的讽刺早已像他生活的一部分一样,随时随地都在向外抛洒,那皇后听不出来,我却是听的明明白白。
我一笑,拱手道,“皇上谬赞了,不过是外人给了称谓,草民不过是衣食无忧些,那里称得上首富之名。”
这不开玩笑么,商人再富也就是商人,这个世道最有钱的永远不会是商人,国库中一个角落不就将我那些流动资金都给埋住了,你寒碜我呢啊?
然而他的目光又一次打量了我一圈,那带着嘲讽的眼神让我心里一动,他难道也觉得我这一身俗不可耐?
他却笑道,“看公子这一身已经是价值连城,啧啧,公子实在是让人大开眼界啊。”
我喷,他果然就是一毒蛇,可是我不在乎,哼,我就是要给你看看,咱现在就算是装暴发户也装的起了,咱现在要啥有啥,日子过的滋润着呢,咱再也不是那个身无分文,可以任你摆布的小婢女了。
想到这里我高傲的扬起了头,他却微眯着笑脸,静静的看着我的表情,似乎早已察觉到了我的那点小心思一样,这让我顿感挫败,肩膀也瞬间耷拉下去了。
他呼来太监,允我坐下来细细的说,他一甩袖翩然的坐到了那张龙椅上,双手放在几案上看着我,然后问我通商路上的麻烦和遇见,说起这个我还是十分庆幸的,比较得心应手的将这些年经商的心得说了一遍,他静静的听着,不时的点头,偶尔问一两个问题。
等我说的差不多了,他却突然问道,“公子是在中原的产业多呢,还是在别处的产业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