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家伙带着我一起向里面走去,一路小心的躲避着两边偶尔的宫人,他带着贼贼的笑,回头对我一直说,“这里父皇不让人进来的,可是我能进来。”
我看着这些熟悉的回廊,那一草一木仿佛还是我离开前的样子,片柿子林仍旧在墙边孤独守望,柿子熟了的时候,我们一群人一起来收过柿子,那嬉笑打闹的情景至今记忆犹新,穿过小筑阁楼,便见曾经凌夜休的卧室,门便古朴的花纹曾经被我嘲笑土的掉渣,小家伙小心的看看周围,拉着我的衣袖,小声的说,“就在里面,跟我进来。”
这时好奇心已经填满了我的心房,我什么都没想,直接跟着他走了过去,门枝丫的一声打开了,龙檀香的味道直上心肺,我静静地闭上了眼睛,默默地品尝着那久违的香气,恍惚间好像又回到七年前,我每日清晨推门而入,一抬头就能看见他对我展开笑颜,那颠倒众生的笑容蛊惑着我的心,我总要提醒自己不要愣在那里才行。
小家伙的声音突然在那边叫了起来,“快来看,在这里。”
我穿过堂屋,撂开帘子,里面床铺整齐的铺在那里,边上的小塌上歪着一条毯子,从前他也会歪在那里看书,而让我彻底惊住的,却是挂在那小塌对面的墙上的,那一副美轮美奂的画。
上面的女子是谁?那样的清新独立,好像朝阳中平原上的傲然独立的一颗孤松,好像暴风雨后洒脱的带着晶莹泪珠的小草,好像夕阳余晖下坚强面对黑夜的玫瑰,好像不屈不挠宁愿一现也荣耀凋零的昙花。
小家伙稚嫩的声音在旁边说,“看着像你,又不像你,你哪有她那么好看呢,可是明明就是你啊。”
是啊,我哪有她那么好看,她穿着嫩粉色的宫装长发如乌玉墨缎泼洒,及至纤腰,朱唇红润,肤如白雪,虽不是绝世芳华,但亦双眸不笑而含情,粉黛不施却面容娇丽。
我热泪盈眶,情不自禁的伸出颤抖的手来,轻轻的抚摸着那画上纤细的人儿。
我早已不记得我还有这样的装扮,我早已忘了我还曾这样打扮,我从来没想过我的曾经还被人这样纪念,我以为姬九媛已经成为没人怀念的过去式。
然而面前的一切就好像他为我编织的美丽梦境,我害怕一碰触到那画卷,便到了梦醒时分,我早已习惯了品尝梦醒后的失望,但是这一次若真的是梦,我怕我会一蹶不振。
然而惊喜还没有结束,我突然看见那画上挂着的小小的红色同心结,颜色稍有黯淡,编织也过于粗糙,挂在这美丽的画卷上是那样的不和谐。然而我的心已经为它颤抖,我想起他那时硬塞给我那个玉石,然后强要了我的同心结,他那时带着飘渺的神色,悠然站在我面前,那一身白衣好像仙人一样,他轻轻抚摸同心结,幽幽念着,“永结同心……”
永结同心……
永结同心……
好像个魔咒,我瞬间感到我虚弱的身体已经承受不住那颗剧烈跳动的心,我飘飘然的站在那里,外界的一切都似乎被我忘却了。
悠然间我似乎看见了那个梦中白衣翩翩的男子,站在槐花树下,轻轻的对我说,“佛手,你来了……我等了你太久了……”
生命的轮回好像就只为他这一句……
“允吉,谁让你进来的!”身后突然鬼魅般的一个声音,一下将我惊醒过来,我捂着心跳剧烈的胸口,转过头去,凌夜休一脸凌厉的目光,直逼小小的允吉,允吉吓的小脸煞白,身上颤着说,“父皇……我……”
他的目光掠到我的脸上,滞了一下,又看向我身后的画,我们四目相对,一种难以言喻的感情让时间凝住一般,他潋滟的目光中一抹忧伤,我呆滞的脸上一串痛楚,我们就这样默默对望。
这时小娃娃突然哭声打破了一切安定,凌夜休反感的瞥了他一眼,转头叫了一句,“安德心。”
安德心立即走了进来,他看见我也是一愣,却马上好像什么都没看见一眼,看了站在那里吓的直哭的允吉,立即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过去拉住允吉,小声的安抚着,拉着他哄了出去,他跟在凌夜休身边这么久了,一定知道怎么处理才不会有纰漏的。
房间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时,我突然有种说不出的感觉,若不是他那一身刺目的黄袍,我想我定会不顾一切的奔过去,管他什么四公主,什么三千后宫,什么允吉允祥的小屁孩,爱情就只是我们两个人的事,然而我看着他那黯然的神色,却如同脚上生根,不能动弹。
他突然轻笑了一下,那笑容如朝阳初展,月华初放,令人无可自拔地沉溺在这一腔柔和的笑意中
我尴尬的立在那里,无所适从。
很久以后,我才明白,或者便是从那一刻起,我便已经下定决心,不管结局如何,我都愿意为他拼上性命,自此每当想起那天他绝美的笑,便觉得再也没什么能动摇我的心……
那一笑令我重生勇气,那一笑令我丢盔弃甲
他一步迈了过来,有一瞬间我觉得他是要来抱住我,就好像不久前他那样拥住四公主一般,然而他却在我面前戛然止步,我的脸险些贴在他的胸膛上,然而那几厘米的距离便已经隔开了两个人。他骤然收了笑容,凤目隐着激动,然后转瞬消失,如古井幽潭,深不见底,然后在那里微微侧着头,凝视着我
我慢慢的低下头,垂下眼帘,努力要隐去眼底的雾气,他悠然看着我,突然伸手来,将我颈上的玉石拿了起来,然后轻笑着,“我去漠北前嘱咐过你,定要带着,回来我便会检查……”
他的表情就好像他刚从漠北回来一样,好像这么多年那么多坎坷都没有发生过,我们依旧是在重阳宫四角天下的闲云野鹤,外界的一切战乱争雄都与我们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