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是怎么样的爱,能让平日里盛气凌人,深不可测,奸诈狡猾的凌夜休大宰相,也能这样低吟呼唤,是什么样的女人,能让这个薄情寡义,铁石心肠的冷酷男人这样牵肠挂肚?是什么样的过去,能使这样的断情绝义,身无旁骛的冷漠男人,为之肝肠寸断,痛彻心扉?
我不知道,他的过去有十几种传言,我却一种都没好好听过。
叹息一声,看着他头上细密的汗水仍旧在聚集,我不断的给他擦拭着,却见他朱唇颤抖着,那声音愈加痴缠,他似乎是在做什么噩梦,堂堂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一国宰相,不可能就因为一场莫名其妙的灾祸一睡不醒吧?我紧张的裹在身上的被子什么时候掉了都不知道,只想着怎么能让他快点退烧,这一刻我竟然没有恶毒的诅咒他快点死翘翘算了。看来他们那段欲罢不能的感情还是让我有些动容的。
这时,他突然伸出大手,一把拉住了我的手,他的手心火热的好似燃烧了一般,我的手竟然有种灼热的感觉,这时我才感觉到,他身上更热,现在也没个温度计,不知道会不会已经烧到了40度,体温太高容易烧坏脑袋的,他不会有此成为一个痴傻宰相吧?那真是天下奇闻了,一定没人因为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理由跳水然后病成个呆子的。
然而这样的高烧却只是让他更加纵情在那段禁忌的恋爱中,他一遍一遍的呼喊着,终于让我再也无法安心待下去,我最后看了他一眼,在他耳边轻轻安慰着,“别急,你想见她,我帮你找来如何?”
竹林小院离这里没有多远,我一路跑过去,惊喜的发现那古朴的房间里果然还有亮光,我脑子里满是那个相思的要死掉的凌夜休,不管不顾的就闯了进去。
李非霏正坐在桌边专心的绣这么什么,我突然的闯入显然让她惊了一下,但随即她却微微一笑,将手中的绣品放下站起来道,“原来是你,怎么这么晚了,跑的这么急,看,脸上都是汗。”
她说着温柔的递给我一方帕子,我却只顾着让她快点跟凌夜休见面,没有接过帕子便急急的说,“凌夜休要死了,他高烧的快死掉了。”
她的手在我面前停了下来,我看见她的脸滞在那里,美丽的眼瞳中透出一丝动容,然而她抬起来的脸却已经冷静异常,“姑娘这话该去找太医说去吧。”
我摇摇头,急忙拉住她的手,“他一直在叫你的名字,叫了半个晚上了,我不知道你们到底发生过什么,我只是看不了他现在的样子,你过去看看就知道了,他真的很难过。”
她惨淡的一笑,摇过头去,却没能遮掩那悄然滑落的泪,她蓦然的看着窗外楚楚月光,惆怅满腹,“我们本就不该见了,不过徒增伤感而已,鸿雁在云鱼在水,两向相思情难寄。”
我看着她那痛楚的样子,心里越来越难以理解,究竟他们是如何到了今天的地步?既然相爱,凌夜休那时为何让她如此难堪,若是相爱,她又缘何忍心害他?
“公主可能告诉我,为何?为何你们明明是互相爱慕的,却时至今日,情难相寄?”我喃喃问道,本以为她不会告诉我,却见她悲凉的一笑,默默站到窗边。
长长的一声叹息后,她缓缓说道,“曾经有一对稚子相识在樱花林中,阳春三月,天气却还不好,他却只穿一身薄衣,脸上满是泥垢,后来我才知缘由,他因不受候爷宠爱受人欺辱,将其衣物都尽数夺走,从此我便常去那林中寻他,我惜他本是才高八斗,却只能受人欺凌,他亦将我当做是贴心之人,渐渐的,我二人交往深了起来,却不想父皇知道了此事后,说他乃是灭世之妖,几位哥哥都是被他克死的,便硬生生拆散了我们。”她凌弱的身姿蒲柳般倚在窗上,瑟瑟的背影让人看着便觉得怜惜。
“父皇逼我与他断绝交往,否则不令他丧命,还会牵连他的家人,我心中明白,父皇的为人定是说到做到,便只得对他说了绝情的话。”她痛声说着,似乎是忆起了那时的细节,眉目间更见忧伤。
“再见他时他以将剑刺入父皇胸中,我看着父皇眼中的不可置信,心中也是大惊失色,然而父皇虽有不对,却终究是最疼爱我的父皇,我立志为他复仇,我知他定是恨我的,恨我那日竟同别人一样对他言辞辱骂,他定会以为我从前是虚情假意。他将我禁锢在身边后,我对他言听计从,却一直在找机会下手杀他,最终……我还是没能得手……然而他却没有杀我,我不知他究竟是做何想法,只是……从他刺死父皇的那一刻起,我们已注定,有缘无分……”她在最后的叹息中结束了对话,我却愣愣的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她几句简单的话,却包含的太多的故事,听着狗血,却是最真实的残酷,我能想象的到,幼时的他们,在芳草萋萋间,如何的惺惺相惜,两小无猜,便是那样纯洁的感情,在经历过了那些强权的阻隔,会更加撕心裂肺,我一直以为凌夜休该是因为幼时的压抑才更想要攀登权利的登封,成为人上之人,却从没想过他竟是为一个女人。
说他是灭世之妖果然没错。
为一个女人经历那么多痛苦的破茧而出,他值得吗?为一个女人埋葬了一个王国和千万人民,他值得吗?为一个女人成为天下唾弃的弑君逆贼,他值得吗?我想起他胸口那不堪的伤痕,如今想起来,究竟是那身上是伤痛,还是心上的更痛呢?
最终她仍旧没有随我去看凌夜休,凌夜休一整个晚上都在念着她的名字,字字凄婉,句句哀转,听的我心都揪了起来,我不断的为他擦拭着身上的汗,他仍旧高烧不退,我也越来越担心,最后不得已,甚至将他身上的衣服尽数褪下,用前世学来的老办法,用蛋清在他身上一遍一遍的擦,一直到他全身通红,他的脸色好多了,我却不知道是累的还是羞的,满身的汗好像刚洗了热水澡一般。
我不断地告诉自己,我是在擦桌子,我根本没看到什么,可是每当眼睛瞄到那里,便不自觉的脸上一片潮红,我都怀疑是不是他的病传染到了我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