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山娃他们乘坐的卡车一路风尘的驶进了检查站,稍事停留,便通过了那富有标志性的建筑四根砖质的参天大柱子,驶进了老君庙油矿矿场。
卡车七拐八拐的来到了驻地。刚一下车,就见许多愤怒的工人,朝矿场高层驻地总办公厅涌去。
王山娃和徒弟们都颇感纳闷,便上前拦住一位,仔细一打听才知道:原来工人们得到了一个消息,说这几天没发工资,是被矿场当局故意扣下了,工人们聚集起来要去评理。
王山娃一听也急了,他深知自己的婆姨山女,就靠自己越来越少的工资,艰难的维系着生计,而工资要是发不下来,家里的天就算是塌了。这还了得?钻机每天都在轰鸣;采油树、抽油机不停地运转;汽油、柴油一车一车的向外运;工人兄弟们没白天没黑夜的像陀螺一样转,象牲口一样的干,不就是为了每月那俩“大子儿”吗?这不仅是血汗钱,而是活命钱!谁不是为了父母?谁不是为了老婆孩子?才来到这兔子不拉屎的地方给人家当驴驶的?把他先人的!
王山娃也急了,可他毕竟这几年在油矿,跟主管们和先生们,学了一些文化知识和做人的道理,他把自己的情绪使劲儿控制住了。
不料,他的徒弟们可不管那么多,范玉翔把大手一挥,吼了句:“走!把他先人的!人多力量大,可不敢让咱工人兄弟们吃亏咧!”
他这一喊,李青山、唐恩茂等众徒弟们,纷纷摩拳擦掌的跳了起来,尤其那个尖嘴猴腮唐恩茂,叫的最欢,蹿的最快。
王山娃挡不住,又怕徒弟们把事情闹大,便只好跟在他们身后。
一行人蹦着高儿的来到了矿场高层驻地,广场上已聚齐了上百人,而且人数仍在急剧增加。
此时,分公司的一名副经理出面进行解释,可愤怒的工人已经听不进去了,还没等他说几句话,就遭到了几名工人的揪打。唐恩茂几人也上去出手相助。
王山娃一见这阵势,恐事情闹大,反遭不测,赶忙上去将唐恩茂等人拉了回来。
不料,恰在此时,几百人的矿警队已然荷枪实弹、杀气腾腾的包抄上来,后面还跟着骆驼兵团住矿军队的一连士兵。
现场轰然大乱,军警们先是一阵明抢示警,然后扑上来疯狂的抓捕和驱散工人。
说时迟那时快,四五个矿警已经抓住了唐恩茂和李青山,警棍和枪托在这二人身上一阵乱打乱戳!
“这还了得?把你仙人的!”王山娃吼了一声,飞起一脚,一下子踢翻了一个矿警,又死死抱住另一个矿警,而他身后又有两名矿警扑上来,分别用枪将他逼住。
王山娃见事不好,大声朝三个徒弟喊:“狗日的们,还不跑?等死咧!”
三个徒弟愣了愣神儿,不得已撇下师傅,侥幸逃脱了。
王山娃和许多被抓的工人们,全都被押解到了矿警大队部。后转押至高炮营营部。
经过一夜的审讯和看押,酒泉警备司令部当场宣布:19名工人被逮捕,其中4人被判刑收监,3人被当场开除。
王山娃就是被开除的三人之一。
第二天中午,王山娃在众徒弟们哀婉的目光中,闷声不响的回到了单身宿舍,他看了看一个个愁眉苦脸的众徒弟们,什么话也没说,背起自己的铺盖卷,带上狗皮帽子,抬腿就出了宿舍。
徒弟们也闷声不响的跟在他身后,一行人一直走到了检查站那四根青砖大柱子下。
这里就是玉门油矿的门户,从此往南就是王山娃为之贡献了将近9年血汗的油矿矿区;由此往北,就是茫茫的戈壁荒山。
王山娃来到柱子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了看范玉翔、李青山、唐恩茂等人,刚要开口,矿区内骤然响起了一阵沉闷而熟悉的汽笛声,这汽笛声是告诉工人们,上班和开工的时间到了。
早已熟悉了这种汽笛声的王山娃,想起了这9年间在油矿的成长和种种经历;想起了严爽、靳锡庚、布什和菲尔德他们,以及早年间在石油河畔相遇的史悠明、孙健初、马文·韦勒,他的眼泪不免淌了下来。
他怕徒弟们发现,用衣袖把眼泪偷偷地擦掉。他抬手看了看手腕上菲尔德回国时送给自己的手表,时间恰好是下午两点。
他仰起头,侧耳听着熟悉的汽笛声,直到汽笛声停止,他才低下头来,然后摘下手表,亲手戴在了范玉翔的手腕上,低声说道:“俺用不着了,以后你要带着他们好好干。”说完他眼圈一红,抬头冲徒弟们吼了声:“都回吧,开工了!”
徒弟们谁也有没动,唐恩茂揉了揉红肿的眼睛,刚要说话,却被王山娃抬手止住,他走上前去替唐恩茂抹了抹眼泪,说道:“没出息的货!多大了还流尿水咧?”说完,他摘下自己头上的狗皮帽子,给冻的有些发抖的唐恩茂带上,然后又看了一眼其他人,什么话也没说,转身大步流星的走出了检查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