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女目不转睛的注视着那朵很不起眼儿的小花,思绪一下子回到了遥远的过去。
这里是陕北的黄土高原,山女就出生在清涧县解家沟一处贫瘠的土窑洞里,当然,那时候她还不叫山女,山女是后来她的养母,也就是他的男人王山娃的母亲给起的。她的生身父母,自她一出生,就把她叫做女女。
女女六七岁的时候,就已经帮家里干活了,这天,为了让爹娘高兴,尽管天空阴霾重重,可她还是早早起来,挎上筐,独自一人跑到原上去挖野菜。
那时候家家都穷,野菜也没得挖,走出去一天,才挖回小半筐野菜,这已经算是好的了。
女女这天为了多挖野菜,走出去很远,她发现一处坡地上开满了黄色的苦菜花,她高兴地跑了过去。小小的身影顿时淹没在了成片的花朵之中。
她的收获自然不少,可是天公不作美,竟然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当她挎着小筐跑回到家时,然而家却再也找不到了。
邻家的大婶告诉她:“山洪下来了,走坡了!”
她家的窑洞连同她所有的亲人们,全都被埋在了厚厚的黄土之下了!她哭干了泪水,可也无济于事,从此,她举目无亲,小小年纪就成了天涯沦落人。
此后,她跟随一个老叫花子,浪迹天涯十余年,历尽了人世苍桑,从陕西一直流浪到甘肃。然而,一场大雪又夺去了老叫花子的生命。她大哭了一场之后,把老叫花子的尸体,拖到一个土洞洞里掩埋了,又给老叫花子磕了头,然后擦干眼泪,又开始了流浪。
这天,她倒在一户人家儿的柴火堆里,再也爬不起来了。幸好这家的小主人早早起来,给卧病在床的老娘生火做饭,他一眼就发现了女女,并把她抱回了屋里。
从此女女成了这家的养女,再后来就成了这家的媳妇,并且成为三个娃娃的母亲。
这户人家的小主人正是以在石油河里捞油为生的王山娃,也就是后来被中国第一代石油勘探者孙健初等遇见的那个“油娃”。
一九三七年七月七日,随着卢沟桥的一声炮响,中华大地燃起了全民抗日的烽火,国共两党握手言和。经过二万五千里长征,并与一九三六年十月抵达陕北的红军,迅即被改编为国民革命军第八路军(后为第十八集团军),立即开赴山西抗日前线,与国民党军和地方抗日武装并肩作战。
正面战场国民党军虽浴血抗战,但接连丢城失地,上海陷落,南京失守,国府迁都重庆,中华民族危在旦夕。
然而,维系全民族抗战乃至整个国民经济运营的燃油,就显得尤为重要了,而此时的中国还不能自主产油,工业用油百分之百依赖进口。尽管在四川、新疆、陕北的延长等地有几处产油“作坊”,还是由美国、苏联等石油公司控股,产出的原油,几乎是用铁锅熬制,质量极差,且少得可怜,仅供当地民用照明而已。
1937年10月15日
似乎这一天注定了要创造辉煌。
初生的旭日,尽情地把紫红色的光辉洒在河西走廊祁连山的脚下,这片广袤无垠的大戈壁滩之上,尽管山顶已被皑皑白雪覆盖,可无论是沙丘、砾石、还是一丛一丛迎风摇曳的骆驼草,都无一例外的被涂抹上了一层罕见而又神奇的紫色光芒。
就在这绵延千里、杳无人烟、遍地荒山不长草,风吹石头满地跑的大漠戈壁之上,一个由20几峰骆驼、骡子、毛驴组成的队伍,沿戈壁边缘的沙漠走来,驼队由远而近,前面几个骑骆驼的,穿着古怪,谈吐不俗,很显然是领头的,其中还有两个深眼睛高鼻梁的外国人。
中国人骑骆驼,外国人骑马。
队伍在一处沙丘上停下来,几个人在民夫的帮助下跳下骆驼。
这一行人正是受南京中央地质调查所委派,来河西走廊勘察石油矿藏的中国的石油先驱们,他们对外称“西北试探队。”
领头的是清末民初著名学者、外交家史悠明;著名石油地质学家、堪称中国石油第一人的孙健初;以及两位美国友人马文,韦勒博士和威廉,萨顿工程师。
马文,韦勒跳下骡子,看了看手里的指南针,抬起头朝处光秃秃的土岗张望。
一位身穿厚西服,带太阳帽的大胖子,掏出一张地图,就地查阅,他就是孙健初。队长史悠明和另外一名外国人威廉,萨顿工程师,围拢在大胖子孙健初身边,在地图上指指点点。
史悠明指着地图,冲孙建初说道:“翻过前面不远的那座土山就是老君庙了,传说中的石油河就要到了!”
孙建初收起地图,说了声:“走!”
驼队继续前行。
不久,几个人终于来到一处山坡上的红色小庙——老君庙。
相传,早年间人们便在山下的石油河里淘金子,一位淘金者在河谷捡到一块硕大的狗头金,从而发了大财,便在山上建了这座老君庙。
从老君庙往坡下张望,他们立刻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
只见脚下一条被祁连山的冰雪冲出的宽大的河谷里,仅有一条涓涓细流的河水,在河水亦或是石头缝隙中飘溢着黑乎乎的粘稠物(石油),几个当地汉子或孩子,下身赤裸,上身穿着或皮或棉的油乎乎衣服,用一根长把勺往桶里捞油。
他们的皮肤上的油大概用砂纸才能擦掉,沟沿上有一座脏乎乎的石头房子,大概是他们住的地方。
几个人又兴奋又失落。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石油河吗?”史悠明叹道。
早在西晋时期,张华著的《博物志》上称:西出嘉峪关玉门县南有山石出泉,其水如煮肥肉洎,漾漾永永,如凝膏,燃之极明,不可食,县人谓之“石漆”这是我国最早有关石油的文字记载。
到了11世纪,我国的石油钻井技术就有了相当的水平。据英国人李约瑟著《中国科学技术史》一书介绍,中国古代深井钻掘机械技术是十一世纪前后传入西方的。直到1900年以前,世界上所有的油井,基本上是采用中国人创造的办法打成的。
但是,在中国长期的封建社会里,社会生产力发展极其缓慢,石油工业的发展更是停滞不前。
孙建初摘下眼镜,抹抹眼角,情绪激动地说道:“就是这里……就是这里……传说中的石油河!”
一行人来到谷底。
史悠明摆手叫过一个正在捞油的的小伙子,“喂!你过来!”
小伙子听见喊,丢下勺子,怯生生来到史悠明跟前。
“你叫什么名字?”史悠明问。
“山娃!我叫王山娃!”
“哦!山娃,你知道这叫什么吗?”史悠明指着河里的黑油问。
“石漆!”山娃回答道。
“石漆……!”史悠明一声惊叹。
孙建初走过来,拍了拍史悠明的肩膀,还记得《博物志》上是怎么记载吗?
记得记得,玉门县南有山石出泉,漾漾永永,如凝膏,燃之极明,不可食,县人谓之“石漆”难道这里就是……?
“当然,我们可以为这半年来的考察,画上圆满的句号了!”
“是呀,半年了,虽历经磨难,可我们终究创造了一个奇迹!”
“后人会记住我们的……马上回兰州!要快!”孙健初说完转身就走,史悠明只好跟上他。
“要上报资源委员会吗?”史悠明边走边问。
“当然,还要上报国民政府!不过最要紧的还是要求上面尽快派人来,把这一带的地质构造彻底调查清楚!”
“好!就这么办!”史悠明道。
二人转身朝山上小庙前的驼队走去。
马文,韦勒正跟一个更小一点的“油娃”用生硬的中文问话,手中的笔不停地在本子上记着什么。
马文,韦勒:“你们捞这个干什么用?”
油娃:“卖了,换钱嘛!”
马文,韦勒:“换钱?那他们买去干什么用?”
油娃:“点灯、烧火!”
马文,韦勒:“点灯、烧火……?”
油娃点点头
孙建初站在山坡上朝马文,韦勒喊:“韦勒博士,该走了!”
马文,韦勒回头示意再等等,他在本子上飞速写着,见一行人已经上了骆驼,他无奈的摇摇头,只好放弃,转身朝驼队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