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库有一棵五百年的攀枝花树，树干有五人合抱粗，伫立怒江边，世属罕见。树上曾搭有一溜索与对岸两棵酸枣树相连。抗日战争时，日军攻至对岸，怒江人民英勇砍断溜索，阻止了日军侵犯。抗战后又搭上，怒江解放后，取下溜索。现为重点保护文物。
一
五百圈年轮
十八万个黑夜蓝天
耸立滔滔怒江
孤守巍巍雪山
五百圈年轮
十八万次日出月落
听惯松涛虎啸
阅尽江雾山岚
骨衰
枝残
背驼
腰弯
虽有春来花万朵
似雾中燃烧的火焰
犹未遮刀枪的创伤
斑驳的面纹
佝偻的躯干
我伫立灯火阑珊处
瞻仰着你
像瞻仰一壁古老的崖画
我注目于你
像寻问斯芬克斯之谜
半是亢奋，半是喟叹
思绪载我走向
五百个春秋
引向历史的幽深
遥远的峻严
你以悬空的生命的延续
和贫穷的山民厮守经年
以对山川的矢志礼赞
含辛茹苦
忍辱负重
驮起汉子的猎枪猎狗
和破皱的裙据翩翩
依偎江边不熄的篝火
倾听山项琵琶的忧怨
二
当年日本军队
向你泼来淋漓的弹雨和
狼样的狂嗥
在一个月黑风高之夜
你挣脱掉溜索的羁绊
掀起愤怒的江涛
端起牛角号与猎枪的怒吼
高举松明火把
挺起长刀弩箭
坚守父亲的山峦
母亲的峡谷
犹如一面血红的旌旗
高扬在怒江天险
啊，你燃起“片马烽火”“火烧教堂”
把民族的史诗和气魄
兀立祖国神圣边关
你击破了“探险家”的梦幻
把力和热深埋峡谷丛山
你是一尊活着的雕像啊
绿叶沙沙
红花灼灼
白絮髯髯
三
三十五年前的一个黎明
五星红旗飘拂在你的肩上
你挣断了沉重的锁链和哀叹
从历史潮流河谷挺起腰杆
你唱新的《生产调》
你歌《琵琶声响幸福来》
奏起芦笙吹起叶笛跳起三弦
你又焕发出火焰般的青春
缀满身红花银饰
百里流芳
把怒江人的喜悦
播向辽远
三十五年
几多春暖、欢歌
几多酸涩、冬寒
你本来是一棵极普通的树
却经历了多少劫难呀
有人要挥斧砍倒你
说什么老不中用不如靠边
有人要推翻你作柴薪
说什么有伤风雅不便凭栏
有人还想给你套上绞索
说什么古老的传统不能变
四
你呀——
集雄山奇水精英
怀侠骨英风赤胆
从富丽的贫寒中醒目
从迟延的沉思中昂首
从纵横的观察中悟变
耳听八方涛声
眼观山外青山
饱吸阳光雨露
根植天地浩气间
你呼唤彩虹飞翔金桥凌空
古老的溜索不再勒着脖颈
衰朽的藤桥不再令人愁颜
你欣喜琅琅书声周围鸣奏
钢筋水泥大桥在峡谷崛起
万盏华灯在怒江边烁闪
你以一颗永远燃烧的心
向命运抗争向现实演讲
活着不仅是列为“重点”
供骚人雅士观看
不仅是炫耀史诗的恢宏以及
传说的浩繁
不仅是一部地方志
可以存入中国历史博物馆
不仅是为了向后代讲述
那段灾难的深重世事的纷乱
活着就是要
以嫩绿的枝叶怒放的花朵
验证新陈代谢的必然
让创造和扬弃同时展现
把真美和奋进写上蓝天
你昭示
一个英武勤劳的民族
怎样从血与火中走出来
以自立于优秀民族之林的气魄
不断思索
不断开拓
不断吸收
不断奉献
啊！你的存在本身
就是一部苍老而又年轻的
严峻而又隽永的
卷帙浩繁而又清晰的
立体而又纵横交叉的
——今古传奇
我本想对你顶礼膜拜
你却开启我浮想联翩
啊，你的名字
本来是
英——雄——树
1985.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