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雷延震左边的二长老吴燕青听贺延龄如此说,随即笑了一声。
这是怀有恶意的笑,雷延震如此判断。
这位二长老吴燕青,身量长大,目光如炬,发似铁戟,气若狮虎,整个人站在那里,那不可容人侵犯的威武之气不引自发,十分迫人。吴燕青是典型的“反中派”,看重武力,锐意扩张,而且性格火爆,比犀牛还好斗,无论是政见,还是脾性,都与雷延震十分不合,可谓冰与火的对立。他对雷延震说:
“听说你儿子天性就不合群,在族里一个同龄的朋友都没有。而且天天窝着读那劳什子书,瘦得像鸡仔似地,这样不好。在咱们苗族里面,是活不下去的。”
雷延震并不动怒,微笑道:“小孩子嘛,多读点书长见识还是有好处的。不然像个野孩子似地,只知道动武,不晓得用脑子,可成不了大才。”
吴燕青呵地一声笑,目光凝聚:“你这是暗讽本长老只会动武?”雷延震若无其事道:“哪有这回事?我恭维二长老还来不及呢。”
这对冤家在有一顿没一顿打着嘴炮时,祭典已经开始了。
主祭人霍春秋立于高台上,面容渐渐严肃下来。受到霍春秋的影响,台下的闹哄哄的少年人不由得闭上嘴,静静地看着霍春秋。
由此可见得霍春秋在青苗支系中的影响力非同小可。而这还只是管中一豹。霍春秋垂下眼帘,嘴唇翕动,似乎在默默念诵着什么。雷远声是第一次参与这样的祭典,详情知道的不多,因为旁观过几次,一些小细节,还是知道的。
但霍春秋低头默诵的情节,却因离得近的缘故,第一次见闻,于是露出好奇的神情。
吴淹地道:“大长老默诵的是祝祷辞,名叫《乞灵赋神篇》。念诵祝祷辞可不是什么过过场,而是有神奇功效的祭灵文章,寻常人只消将里边的只言片语念诵出来,就有神灵加持的功效,十分神异。”
“祭灵文章?”
“祭灵文章是由勾动两界,引动鬼神的灵文书就的仙家文章。咱们青苗一支有幸获得这一章《乞灵赋神篇》,这才在苗家诸族中脱颖而出,成为三大支系之首。”
“这世上竟有如此神异的东西?”
“自然。”
“那么其他两大支系也必有各自的祭灵文章了?”
“不错,这在族内也不是什么机密之事,咱们三大支系各持有一篇得自远古仙府的祭灵文章,大凡咱们族内有新生的小孩,就会由每代大长老亲自用《乞灵赋神篇》加持。久而久之,这加持深入骨髓,血脉,成了咱们青苗一系的特殊天赋。现在大长老再次念诵《乞灵赋神篇》,就是要开启你们的血脉神通。”
“血脉神通?”
“血脉神通因人而异,等会儿你就知道了。”吴淹地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集中精神,等会儿大长老就要念出声了,记得仔细听。”
吴淹地话音刚落,大长老霍春秋神情忽地一变,一开始细微如蚊蚋低吟渐渐拖长拉大,时而尖锐如刀刺,时而钝锉如重锤,绵绵密密的音节吐了出来。
雷远声受了吴淹地指点,并不像其他不知情的少年那样难受地捂住耳朵,他耐着性子,一边辨别霍春秋的唇语,一边听下去。这个时候,雷远声天生的沉静能力帮了他大忙,他的忍耐极限在冷静的状态下极大地拓宽,面上竟然还有余裕露出微笑。
而这个微笑差点要了他的命。
仿佛由微笑抽动他全身的筋肉,他开始做出一些莫名其妙的肢体动作,既像抽搐,又像痉挛。
雷延震位置偏高,又一直关注着雷远声,此时一见雷远声的变化,猛地就要走过去,但他最后还是止住了将要迈出的右足。他心中叹息道:
“该来的还是要来,怎么隐瞒也无用。祭灵一旦开始,就只能等到结束。现在我也帮不了他,只能看他的造化了。”
倒是雷延震右边的贺延龄,第二个注意到雷远声的变化。雷远声的变化让他想起自己当年觉醒血脉神通时的痛苦感受,不觉抹了抹冷汗。他说:“不愧是雷兄的儿子,居然连觉醒血脉神通都如此非同凡响,你看其他的小娃儿,一个个地还木在哪里,什么变化都没有。”
听贺延龄近于谄媚的话,吴燕青又是“呵”地笑了一声。他摇头失笑:“雷小子这哪是什么觉醒血脉神通,分明是血脉冲突被大长老的《乞灵赋神篇》激活了,开始爆发而已。”
“血脉冲突?”贺延龄有些吃惊,“怎么会……”
“想起来了?没错,雷小子是苗汉结合的产儿。本来咱们青苗一系就因长年累月的《乞灵赋神篇》而生出天赋血脉,这天赋血脉排异性极强,族内人结合倒也罢了,和外人结合若另一半没什么天赋血脉也不是不可以,但若对方同样有一个天赋血脉,那后果就很严重了。”
吴燕青难得这么长篇大论,显然存了对雷延震幸灾乐祸的意思。
雷延震也没有反驳吴燕青,因为他说的就是事实,当年的他早就该想到的事实。他脸色不是很好看,但依然保持了很好的风度。他对吴燕青说:“吴长老对小儿倒很有了解。”
吴燕青摇头道:“当年我也想这么尝试,故而很是了解了一番。”
贺延龄道:“吴长老,怎么你也如此?”
吴燕青道:“那个时侯,族里的年轻人谁不是这么想的?只是只有一个雷延震这么做了而已。所以我一直很佩服雷长老,比我有胆量。”
三人交谈时,雷远声体内的变化随着祭灵的持续逐渐升级,冲击程度由江河变为瀑布了。
雷远声脸色涨得妖异地红,他身周的人都注意到了这一变化,但他们也开始受到《乞灵赋神篇》的影响,无暇关注雷远声。
只有吴淹地,面容沉静地站在一旁,盯着雷远声的变化。目光下有期待与兴奋的情绪暗藏。他默默地握住拳头,复又惊醒一般松开,继续保持观望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