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以吏部尚书明珠、户部尚书勒德洪为内阁大学士，明珠在府上大摆筵席，一众京地官员登府相贺，盛赞明中堂之语不绝于耳。 那一日，初七，府上书童新晒了书，正一册一册地码在书架子上，另一众婢女正清理着一柜的衣衫。容若倚在窗前，窗外，一弦弯月正爬上树梢，前院里一片喧嚣，灯盏如昼。 容若负手穿过回廊，渌水亭下，夜合弯曲细长的花在夜风中散着淡香，容若在亭间坐下，几盏灯旁，数只飞蛾翩然起舞，仿佛一阵风吹过，亭下一人袅袅娉婷而来，斟上一杯茶，便提了袖浅笑着磨着墨。 “容若，往后你写字，我就替你磨墨，一辈子，可好？” “等你我白头苍苍时也可看树枝缠绕，花成荫，再一起在树下坐了，共享儿孙绕膝之乐。” 容若起身叫着“锦瑟”相迎，可又一阵晚风过，却只有身侧莲池荷叶“哗哗”地回应。 “莲粉飘红，菱花掩碧，瘦了当初一半。
今生钿盒表予心，祝天上人间相见。锦瑟，这一句可喜欢，我说过的，但凡我想写的时候，就替你写上一首，等到我们老了，头发都白了，眼睛都花了，我再也无法提笔的时候，再来数一数我纳兰成德一生给卢锦瑟留下了多少诗篇和回忆。可你怎么食言了，怎么食言了？你让我一人，却是如何到白头。” 喜梅端了茶前来，就见容若一人在亭间灯下执笔狂舞，而亭间地下，手稿飞扬，“公子，茶来了。” 容若闻声抬起头来，“喜梅，给我备一炭盆可好。” 喜梅怔了一怔，应着转身离去，含泪端来炭盆时，容若已停了笔，一一地拾起墨迹不曾干透的手稿，一一地投入炭火里，“锦瑟，我先给你念一遍，你若是喜欢，便收了去，可好？” 喜梅立于阶下，掩嘴而泣，听着亭间公子带着哑然的声音念着，“风絮飘残已化萍，泥莲刚倩藕丝萦。珍重别拈香一瓣，记前生。
” “环佩只应归月下，钿钗何意寄人间。多少滴残红蜡泪，几时干？” “只当离愁滞海涯。归来也，趁星前月角，魂在梨花。” …… 一页页手稿，瞬间被火苗吞噬，只余灰烬在亭间盘旋萦绕，火光映着容若的脸宠，却是平静波澜不惊。 喜梅不禁哭出声来，饶是少夫人已离世数月，饶是整个纳兰府坻今日高朋满客众宾欢颜，可月下亭间炭火旁，公子的悲伤却依旧不曾褪去半分。 “锦瑟，天上人间，你我何时能再相见？”容若喃喃低语，看着灰烬渐渐飘去，抬眼望向天幕，可那弯月却隐进云里，再不见。 炭火渐渐地熄灭了，点点火花，跳跃两下终消失在灰烬里，容若低叹一声，起身将笔搁在砚台上，却见渌水亭下，一个孑然的身影。 “见阳？见阳可是你？”容若怔住，声音哑然。 “多时不见，”张纯修隐隐地带着酒气，“明中堂设筵，我怎敢不来，下月便要奔赴江华上任了，走前来看看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