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道是兑现诺言了，可不知我家小姐一路颠簸有多辛苦，那日在汶水，琵琶差点被人抢了去，”紫陌抱了琵琶，在一侧嘟了嘟嘴。 “就你多嘴，”沈宛依旧笑着瞪了紫陌一眼。 “容若，这般冒昧带了沈姑娘入府怕是不妥，不如我们先在客栈住下？”顾贞观瞧了眼天色，高远的苍穹，灰蒙蒙一片，“怕是风雪要来了。” “弟在德胜门外有一处宅子，也是刚赁下没多久，我让人明日便拾掇了出来，也好让沈姑娘有个落脚之处，”容若伸手接过紫陌手中的琵琶，小心翼翼地放进马车里。 安置完沈宛回到府里时，天边已暗沉了下来，凛冽的北风刮得路旁的枯枝呜咽不断，踏进府门口时，便见明珠在花厅负了手来回踱着，时不时地瞧向门外。
达海将容若拉到一侧廊柱下，还来不及详说，便听见明珠的声音和着天边的一记惊雷响彻在耳畔：“你这逆子，还记得回来！” 明珠大步流星地从花厅踏步下来，挥手便喝退达海，“阿玛打小便让你饱读圣贤之书，研古人治世治人之道，看来是阿玛错了，如今大了，顶着个大清第一才子的虚名，便不知自己有几斤几两了，填词作赋也就罢了，偏偏写些不入皇上眼的字句，惹怒了龙颜，那可是殃及全府上百人要给你陪葬！你这孽障，到底写了些什么东西！” “儿不过奉皇命写了些咏江南美景的小令，”容若心下叹息一声，在阿玛的心里眼里，一朝权柄及纳兰氏的辉煌远远比自己性命重要。
“江南美景？若只是江南美景，皇上会大发雷霆？”明珠紧盯着容若，可容若的脸上，却无半点悔过之意，“江南诸景，可是能随便写的，譬如扬州城，此次这何绕道不过，你不是不晓？” 明珠跺着脚，终长叹一声，“写了些什么，一会儿给阿玛默出来，让阿玛瞧瞧，皇上面前也好有个说辞，这不冷不热地晾着，时间久了朝里人谁看不出来！” 容若应着，目送着明珠拂袖离去，身后的发梢里，已是斑驳花白一片。 书桌上，那一叠带着秦淮河水渍的手稿静静地躺着镇纸下，几个墨团泡了水，在纸张上渲染开来，若一朵朵水墨的睡莲。
容若立于窗前，看着一声响雷过后，大雪便铺天盖地般地纷纷扬扬落下，瞬间，染白了整个小院，无暇一片，可心里，却似那一树杂乱的树杈，理不清半点的头绪来。 字字句句，不过是一时情所致而抒发，于诗词歌赋，哪一句不是借景抒情、情景交融，可为何这些简单的道理于自己，却是行不通的死路？蒙恩侍从七载，无从展效，曾经的壮志，都已隳尽，如今只剩下难酬的悲哀，而这一切，却又是如何能去改变？ 喜梅拾了炭盒进来，就见窗户大开着，雪花飘落在窗棂上，铺了薄薄地一层，而窗下，容若就木然地站着，肩膀上发梢上，雪屑犹见。 “公子，这风雪大，回头受了寒，夫人怕是又要怪罪了，”喜梅情急之下上前关了窗，返身的时候却一把被容若拦住：“德胜门外双井胡同有一处宅子，你明日带人收拾清爽了，顺便添些日常的用具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