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C是怎么请到假的,我在六月一号早上,在欢度节日的小朋友还没起床的时候到她宿舍楼下,看着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她背着一个小包,拖着一个小箱子,十分乖巧地站在宿舍门口。
那个样子很可爱,很乖巧,很让人想要拥入怀中怜爱一番。
我走上前去,接过来她手里的小旅行箱,放到车后备箱里去,然后帮她打开车门,再帮她关上车门。我坐上驾驶座,C在一旁看着我,有些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说,除了小学的时候,这还是我第一次穿这样的衣服。
我慢慢行驶在清晨的校园中,对C笑了笑,说,很漂亮,让人不敢相信这是你了。
C很骄傲地抬起头,得意地笑了笑,然后觉得不对,转过头瞪着我说,什么叫不相信是我了!难道我以前的样子很难看吗!
所以女人的想法就是很奇怪,你明明是在夸她,明明是为了这么一个美妙的氛围增添一丝更加美妙的气氛,她偏偏就能从一块牛肉里挑出鱼刺,偏偏就能从鱼刺里再挑出一颗西兰花,这样跳脱的思维和不基于常理的思想维度很难想象她们居然对理科方面有弱到爆的理解能力。
就算如此,我还是说,不,我的意思是各有不同的漂亮,一个是活泼,一个是文静,只是这风格不一样所以有些不敢相信。
C似乎很满意我的解释,小眼珠子一转,有狡猾地问,那,你喜欢什么样的我啊?
各位,各位男同胞,请注意了!请仔细了!如果你的女朋友这样问你,你一定不要直接回答她说,我喜欢文静的你或者是我喜欢活泼的你,只要你这样回答了,不论你在后面如何修饰,如何运用你丰富的词汇华丽的辞藻去形容她的文静或者活泼,你总会得到这样的一句回答,那你为什么不喜欢另外样子的我呢?然后,你就会开始为自己解释,说不另外一个样子的你我还是喜欢然后如何如何,接着女生又会问那你不是说喜欢什么什么样的我吗,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我,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敷衍!
不要问我为什么知道,我当然知道,并且当然不是从自己的经历里吸取的教训,因为作为一个和涛子混迹了多年的人,我有着很灵敏的情感嗅觉,虽然只是我这么觉得。
我当时停下车,看着她,很认真的说,我喜欢每一样的你。
这个时候,我故意将车头朝着的东方,这样清晨的阳光刚好透过校园里树木的树叶照进挡风玻璃,照在我的脸上和C的脸上。这很重要,就和舞台上的灯光效果一样,有着迷幻观众并且迷幻演员的作用。
于是我小心地凑过去,凑到C的旁边,C小心地凑过来,凑到我的面前,近得我能够看见她颤抖得睫毛,能够看到她微微张开的诱人的嘴唇,能够呼吸到她呼吸的空气。如果再给我两秒,不,再给我一秒,甚至再给我半秒,我都能很深情地吻上那张红唇,但为什么,就是为什么!为什么这个时候校园里响起了起床的广播?
……
我和涛子手忙脚乱地浇灭了那几点调皮的火星,看着几缕黑烟,仿佛是在嘲笑着两个装逼过头的人。涛子拉开窗户透气,我则再一次检查了沙发上的那个窟窿,确认里面已经没有火星了。
她,过的如何?涛子靠在墙边,看着我,问我。
我说,过的还行,她请了产假没有去上班,在家里待着,她坚持不告诉任何人,所以只能在家待着,我晚上的时候会去帮她做晚饭,她最近挺能吃的,比咱们上学时能吃多了。
涛子微眯了眼睛,语气不善地说,你?晚上去给她做饭?
我叹了口气说,涛子,我不是你,不会有你那些龌龊肮脏的想法和行为,再说了,就算我有,她还是个孕妇,你不觉得这样很有罪恶感吗?
涛子看了我两眼,自我醋意并没有得到平复,他接着说,你就每天晚上跑到我女朋友家里做饭?并且不告诉我她怀孕的消息?
我走到沙发没有被烧个窟窿的地方坐下,想要从茶几上拿杯水喝,很恼火的发现并想起茶几已经在我和涛子的互殴中牺牲了,只好站起来走到厨房,倒了杯水出来,喝了一口,对涛子说,不要这么说,如果只听你说这一段很容易引起别人的误会,她是个孕妇,需要人照顾,你这男友,不,你这前男友品性不端,如果用古时候说妇人的话就是水性杨花,当然,你自己肯定觉得你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牛人,但其实你就是水性杨花,还不负责任。
涛子不服,张嘴准备辩驳什么,我掐准了他准备说话这一档子,吐珠子似的说,不要说你负责你就是不负责你从没想过负责并且没有准备去负责,我不知道你是为了什么要来一次yesterdayoncemore,更不知道你为什么一点措施都不准备,你这些年里面难道都这么幸运没有中枪过?
涛子的脸有些白,不知道是被额角的血映衬的还是怎么,他说,原来那些,都有措施,只是她那次我……我不知道为什么。
我把水递给他,讥讽道,这就是你不知道她怀孕的理由,你一时迷途不知所为以后就不闻不问接着过自己荒诞的生活?我说你不负责任你还妄想反驳?妄想!
占领道德制高点骂人是一件和弄开心地事,不仅是可以骂出道德骂出水准,并且能在贬低他人的同时相对提升自己的道德水平,在被涛子无数次以情感先天畸形儿这个奇怪名词嘲讽后,今天终于打到地主做主人了,于是我并不准备放过涛子,接着说,你到底想没想过她怀孕怎么办?你到底想没想过?对你来说确实是脱裤子穿裤子就完事儿了,你想没想过她怎么办?
涛子脸色更白了,双手抱着水杯像是在祈求什么,说道,我以为她会自己去买避孕药。
我故作高深地摆了摆手,心里想着今天终于可以一雪前耻了,脸色却丝毫不动地说,你以为?那你为什么没以为她会怀孕?你以为?哼!你以为你以为的就是你以为的吗?
涛子走到沙发旁坐下,低头想着什么,我走过去,刚准备接着巩固我的道德制高点阵地,他突然抬起头问我,她为什么没有把孩子打掉?
我被他这突然一句话问得有些楞,然后楞着说,她说她不想,她说她想要这个孩子。
然后涛子又把头低了下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我小心地凑过去,小心地同样低着头去看他的表情,没等我看清楚什么,涛子又突然抬起头,看着我狠骂道,妈的,我就知道这样!
我很不服气地回了一句,你妈的。
按照涛子的分析,整件事情其实是这样的,在那个风和日丽阳光明媚万物滋生的一天,涛子和馨姐相遇在某条步行街上,这个时候涛子身边并没有什么莺莺燕燕,馨姐身边也再无二人,两人便一起走了走,决定再一起吃个饭,然后不知道席间说了些什么,两人重温了往日情怀。
而涛子作为一个多情但有情的浪子,在那天被心中的情感撞了撞腰,联动着伤了大脑里不知道哪根神经,并没有在春风中保护好娇嫩的花朵,就像计算机程序里的模糊运算一样模糊了过去,同样作为浪子的他也并没有再去想着这像极了平日里的一夜。
再说那日的那个女人也就是馨姐,在涛子的分析中是这样的,馨姐同样是因为心中思绪万千,在那一夜碰撞之后,被往日的情怀揉碎了思绪,不知道人生的道路应该往左还是往右,应该去往山间还是行于平川,于是在这左右纠葛的情绪里她犯了一个错误,这个错误让她在一次错误的夜晚后有了一个错误的种子,而这个女人却依旧念想着当年想要把这个错误的种子变成正确的孩子延续出一段新的感情。
我目瞪口呆地听着涛子的分析,手里点上的烟一口没吸,燃成了一条弯曲的灰柱,等他说完,等我整理好了思绪,才把有些烫手的烟头掐灭,很震惊,很崇拜,很不耻地说,涛子,你为什么不去写小说啊?
我不知道涛子分析的是不是对的,反正这是他的事情,我俩最后约好了后天晚上一起去馨姐家,我问他你为什么不自己去,他说,我有点怕她。
涛子在我家赖了一晚上,睡在我和C曾经睡在一起的床上,请放心,并没有什么你们想要的事情发生,因为一场互殴消耗了太多力气,所以我俩睡得格外死,直到被床头的闹铃震醒,涛子骂骂咧咧地把闹铃拿起来砸向墙,嘴里嘟囔着,妈的,你这上学时候的破毛病怎么老改不了,C跟你一起睡觉的时候为什么没有掐死你。
我起来,心想着因为我定时睡觉起床,所以才有如此健壮的体魄能一脚踹飞你,然后悄悄将房间的空调打开,在这初秋仍有些闷热的天气里把暖风调到三十一度,很高兴地洗了个澡,自己做了一份早点吃,在涛子醒悟的咒骂中打开房间门,看着满头大汗的涛子,觉得真是赏心悦目畅快无比。
我和涛子一起去他的酒吧坐了一上午,然后两人在空无一人的酒吧后厨找了些吃的勉强撑了一顿午饭,吃完后我回家里找出一套西装,又从衣橱里翻出一条很久不系的领带,用熨斗熨平了仔细的系上。
今天很重要,今天十分重要,今天就像是当年二战时盟军的诺曼底登陆一样,是大反攻的开始,同样是胜利的开始。我坐在车里,看着后视镜里的自己,最后一遍确认脸上没有脏东西,鼻子不再流血,领带没有系歪,然后打开车门下车,对着那三个人迎了上去,很陈恳、很乖巧、很顺从、很低调地说,叔叔好,阿姨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