涛子来的时候,手里抱着一个大冬瓜,提着一袋子打好的肉,还买了一堆杂七杂八的食材。等我进了厨房,他也屁颠屁颠地跑了进来,死活要跟着我一起捏丸子。
涛子回头朝客厅的地方看了看,正见着馨姐在那儿看电视,便将手上刚汆好的丸子扔到锅里,凑到我旁边,贼兮兮地问,嘿,你俩刚说了什么?
我把切好的生冬瓜装了盘,正洗着菜刀,见着他那副贼眉鼠眼的样子,没好气地说,你到底是来给我帮忙的还是当探子来了?
他嘿嘿一笑,又转过身去,继续汆他的丸子,很老实地说,当然是来探口风的,要不我干嘛来帮你,做饭这些事哪儿是男人该做的,除了你这异类还有谁会下厨房?
说着话,他又朝客厅看了看,转过头对我挤了挤眼,说,她把我支开,肯定是要和你说些什么,要不然怎么会让我这个不知道菜价的人去买菜,这不是找宰吗?来,说说,你俩都说了些什么?
看他这紧张样,闹得我也挺紧张,自己也探了个头朝客厅看去,正想跟他说来着,但转念又一想,万一被发现了那我不是死的很惨?干脆跟他说道,吃完了饭,出去再跟你说。
涛子得了我这许诺,也高兴地答应了,反正在他来说,早知道晚知道都一样,看他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估计以为自己经过今天陪馨姐做孕检,已经被接受了。
于是他接着汆他的丸子,又假模假样地汆了两三个,便甩下了小半盆还没汆好的肉,跑到客厅去了。我倒也没有期望他能帮我,他要走就走,走了更好,也不碍我事了。但等我看见锅里大大小小形状不一的丸子时,顿时觉得我就不应该让他来帮忙!
还好他汆的数量不多,端上桌后也没有太难看,也就将就吃了一顿。
等到吃完了,馨姐命令涛子去刷碗,又把我拉到一旁,嘱咐着我,她跟我说的那些话千万不要跟涛子说。
我小鸡啄米一样地点头,嘴上说着好的,心里却想着,你那些话都说到那份上了,我再不给涛子提个醒,他岂不要歇菜?
涛子洗完了碗出来,又假模假样地跟馨姐说了两句,馨姐也不耐烦看他这嘴脸,便赶着我俩出了门。等我刚踏出电梯门,涛子就急冲冲地跟着从电梯里出来,从裤兜里掏出一盒烟,抽出一支双手递给我。
我见他这副模样,实在有些不想去接他的烟,但想了想,反正我也是准备告诉他的,接了也让他安心一点,不会再跟我面前瞎窜,便伸手接了过去。
他也将这低调的态度做得彻底,又拿出打火机给我点上,猥琐地笑着问,哥,你俩说了什么,跟我说说呗。
我叼着烟,斜眼看着他,想起馨姐说的那一句,总是想起他,觉得这两个人真是麻烦,对他说,涛子啊,你俩真是作孽啊!
涛子不明所以,愣了愣,对我问道,什么作孽?
我走出楼门,转头朝楼上馨姐家看去,又看了一眼一脸茫然的涛子,吸了一口烟,长叹一声,接着往停车场走。
涛子以为我反悔了,不给他说我和馨姐说的东西,一阵咋呼,脚下生风似的赶上我,走到我前面把我拦了下来,一手抓着我胳膊,一手竖着食指,不停在我面前抖着,说道,哎,哎,你可是答应了要告诉我的,作男人,不能言而无信啊!
我用没被抓住的一只手,将他的手从我胳膊上扯了下去,皱着眉头瞪他一眼,说,谁告诉你我不跟你说了,你急什么急,上车再说!
说完,我从涛子身边绕了过去,涛子则一副不信的样子跟在我身边,时不时看我一下。
其实,我只是不知道该全部说给涛子听,还是捡一部分说给他听。照着涛子这性格,如果我全说给他听了,要他一旦知道了馨姐和他一样都在思考到底爱不爱这个问题,他立马就会转身回去,然后又是一顿花言巧语坑蒙拐骗,而就馨姐现在对涛子的态度来看,有八成几率涛子都会被直接赶出门,然后彻底没戏!
但如果我挑一部分给他说呢?会不会因为说的不全面让涛子错失了机会,或者是让他错误地觉得局势对他有利或者不利,从而让他做出更错误的举动出来?
更加重要的是,馨姐跟我说,你千万别跟涛子说这些。
我还记得那馨姐怀孕后第一次看见涛子出现在她门口时的表情,还有她看我的那一眼,还有她坐在椅子上质问我是不是我告诉涛子她怀孕的事,还有那天从房间里飞出来的那把刀!
所以我觉得,我所顾虑的更多的事情是,馨姐会不会知道,她知道后我到底有没有生命危险!
至于叹的那一口气,纯粹是因为我有些后悔在厨房时,那么口快就答应了涛子。
但凡是有距离的,总会在经过一段时间后变成没有距离,从楼里出来到停车场的距离不过两百米,虽然我尽量拖慢了脚步,期望能留出更多的时间让我把这个问题想清楚,但两百米这么一点距离,在我强行拖延了两分钟后还是到了。
见涛子钻进车里,我只好跟着上了副驾。他见我上了车,立即把我身旁的安全带系在我身上,就像怕我跑了一样,然后扬了扬头,示意我说话。
我看着他,把他的安全带也给拉上系好,开始暗自让自己狠下心去。
涛子看我这动作,有些好笑地说,我系你安全带是怕你跑了不跟我说,你系我的安全带干什么?
我伸手去把门锁的总控按了下去,很认真地看着他,说,我怕我说了你要跑。
……
然后我全给涛子说了,把我和馨姐的对话,馨姐的看法和态度,一点不漏地给涛子说了。等我说完了,再去看涛子那脸,可真是精彩万分,他时不时表现出很激动的样子,然后又开始沮丧,突然又好像看见了光明一样惊喜,结果又哭丧着脸开始叹气。
他这么变化莫测地换着脸,到最后也只是叹了口气,到没有我想的下车去直奔馨姐家。我看着他,叮嘱着说,这事情本来不想全部告诉你的,馨姐也是直接让我根本一个字都不告诉你,但我也不想瞒着你,这终究是你和她的事情。
涛子又是叹了一口气,伸出手想要去按起门锁,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来,然后他再一次叹了一口气。
我真宁愿他按下门锁,然后屁颠屁颠地往馨姐家跑,那样我还知道他是正常的,还能跑过去把他拽回来。但他这一副样子,让我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他?或者鼓励他去送死?
眼见着他着了车,双手扶在方向盘上,也不去换档位,又摇了摇头要叹出一口气,我连忙堵住他,说,我说你别老唉唉的行吗,你又不是要死了,别只出气不进气啊。
他也不看我,仍旧是长叹一声,只是把叹气时那个唉变成了一个拉着长音的啊。等他这一声哀嚎似的叹息完了,才空洞着眼神,微微晃着脑袋说,想不到啊,想不到啊!
我以为他说的是馨姐说的那番不知道爱不爱的话,想着让他能够正常一点,便安慰他说,虽然她自己都不知道爱不爱,但至少你也是有了比原来要多的机会呗,加把劲,兄弟看好你!
他自己抽出一支烟,点上烟,眯着眼皱着眉,吸了一大口,再慢慢地吐出烟圈,然后将手肘搁在车门上,将头发往一边甩了半圈,十分骚包地说,想不到啊!我当今情场圣手方涛也会沦落到如此地步!真是想不到啊!
我错愕地看着他用食指和中指夹着烟,低着头闭着眼,用拇指按着太阳穴,用很惘然地语气说,想当初多少少女拜倒在我身旁,今天却要卑躬屈膝于一个孕妇旁边,真是天意难测!天意难测啊!
他感叹完,突然抬起头看着我,两只眼睛跟放着光一样,看得我毛骨悚然地,以为他鬼上身了,忐忑地问他,你干嘛?
他的眼睛越来越亮,越来越像东风302大卡车那俩灯泡,就听着他说,兄弟!你知道为什么咱俩这么熟吗?
我抬起手把他眼睛遮住,生怕他这俩大灯泡突然粗了,又怕他发疯,顺着他问,为什么?
他拉开我的手,龇着牙笑,阴森森地说,因为啊,咱俩的女人脑子都有问题!
我看着他的样子,心想,我觉得你现在才真是脑子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