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摇摇头：“我们现在打散的是他的生命代码，这就是在一点点杀他啊。我们现在做的事，就像是在切除一个人的脑白质一样，哪一刀下狠了，这个人可能就变成白痴了。如果一大格一大格的跳，对他太不公平了，他不惜以生命为代价来寻找情感，我们不能这样对他。何况他说过，这种被打散的程序是无法修复的，我们的设备根本无法备份他的生命代码，即使是在他们星球上，也做不到，只能是一代代传递。他来到地球上，把自己的生命托付给我们，就是我们的朋友，哪怕用一千年，我们也要帮他完成任务！”
“可是”，主席看着白雪年轻娇美的脸，“你真的愿意把一生的时光都用在这个纳姆星人身上吗？你可以有更大的作为，你还年轻，该有更美好更幸福的生活。”
白雪笑了：“主席，谢谢你，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想想吧，当他们有了情感以后，可能宇宙的终极秘密很快就可以揭开。他们将成为这个宇宙中的先锋部队，可以验证是否真有平行宇宙；可以发现宇宙的真相究竟是什么。作为一个蒙昧的种族，我们能为这样伟大的事业做出贡献，是多么光荣和幸福啊。相比起来，我的青春和生命是多么不值一提啊！”
主席的眼睛湿了，他掩饰的转过脸向门外走去，到门口又回过头来看她。白雪正对着他微笑：“我要感谢你呢，当时我很讨厌你把他塞给我，那时，我把自己看成是唯一会关心自己的人。但现在，在这个世界上，我不再孤单了，我想，我不会拥有比这更美好更幸福的生活了。我将注视着一个关心着我而自己却毫无察觉的人，在沉睡中渐渐获得情感。为了他在醒来后能知道他曾关心过我，知道什么是关心，知道他的关心对我有多重要。我不在乎用一生的时光来换！”
主席无奈地说：“可是，现在还不知道这种方法有没有什么用。我们想验证一件事是不是正确，总要有个参照体系。比如说，我们说一架飞机是超音速飞机，是因为我们知道多少速度是音速。我们说什么东西像铁一样坚硬，是因为我们知道铁的硬度。可现在我们拿什么来判断他是否获得了情感呢？我们都不知道情感的真正标准。”
白雪眼睛一亮：“你说什么？”
主席说：“怎么了？我说我们都不知道情感的真正标准。即使恰好在某一个点上让纳姆获得了情感，我们的测试程序很可能也无法测出来他的正确反应，也许我们就会像在海边丢石子的孩子一样，把许愿石随手丢掉。”（注：许愿石是一个传说，一个孩子向上帝祈求神奇的许愿石，这块石头可以实现人的任何愿望。上帝让他在退朝后去海滩，摸每一块鹅卵石，烫手的那个就是。他于是一天一天的摸，却没有一块是烫手的，他都随手扔进海里，一年后，他在一天又把一块石子扔进海里后忽然惊觉，刚才这块鹅卵石是烫手的。）
白雪把助手们都召集到身边：“建立一个联网程序，把我的脑电波用无线方式和纳姆的联接在一起，比对我们两个对情感测试程序的反应，建立相似度分析。”
主席吃惊地说：“你疯了？我不同意！”
白雪微笑着说：“主席，这是我最好的归宿，你让我去吧。”
十二
“继续打散，混乱程度，百分之六十八点五三五二！情感测试程序启动——音乐部分，无反应；体育部分，无反应；文学部分，无反应……”
一个年轻美丽的女孩从容地指挥着这个庞大的部门。每个人都在有条不紊地操作着，工作室里大多都是年轻人，他们在十年前接手了这项工作，原来的工作人员都已经退休了。
实验室里和几十年前一样，只是水晶罩变成了两个。纳姆躺在其中的一个里，很多激光束从身躯上连到水晶罩上，水晶罩则通过激光束和外面无数复杂庞大的机器相连。而另一个里面明显不同，许多美丽的冰花在真空中飞舞，那是零下一百度的低温，一个美丽的女孩躺在里面，生命特征接近停止，只有仪器上忠实的记录着的脑电波，仍然活跃着各种曲线。屏幕的下方，是从脑电波翻译出来的文字，这项技术在二十年前才刚刚开发成功。纳姆的屏幕下方也有文字，但却杂乱无章，不知道他在梦中思索些什么。
一个工作人员忽然喊道：“组长，白雪前辈的生命特征正在消失！”所有人顿时冲到仪器前面，确实，从水晶罩上看，无法看出白雪的身体有任何变化，但那记载脑电波的屏幕上，脑电波的活跃成都却越来越弱。所有仪器都正常，看来在经过了几百年之后，尽管有冷冻装置的保护，人的生命终究是要走到极限的。人们对生命的消失从来都是束手无策的。
就在白雪的脑电波即将归为一片平静的时候，忽然异常剧烈地跳动了几下，然后就彻底消失了。屏幕的下方及时的翻译出了脑电波的含义：“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会有什么感觉吗？”
纳姆静静地躺着，眼睛里没有光，但他依然开启着的录音设备忠实地记录下了刚才那句细若游丝的低语，他在苏醒后的千万年时光里无数次地倾听：“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会有什么感觉吗？”
然后组长忽然叫了起来：“他有反应了，天啊！”的确，就在白雪脑电波消失的一刹那，纳姆那一直平静如水的思维电波也剧烈地跳动了一下。尽管那跳动还显得很笨拙，似乎是刚学会说话的孩子说出的呀呀之语，但软件还是分析出了其中的含义，屏幕上孤零零的翻译出了两个字：“悲伤。”
尾声
一艘闪亮的飞船经过了几百年后依然崭新，如同几百年前降落到地球上时一样。比格毛斯依然喋喋不休，但他的语气不再是那样冷冰冰的了，而是充满了各种情绪，快乐的、烦躁的、无奈的……而现在，是伤感的。
小白已经进了博物馆，作为当年最先进的第一代智能机器人受到人们的瞻仰。然而听说比格毛斯要走了，它还是赶来送行了。虽然经过了升级，它的智力依然无法和比格毛斯真正沟通，这也让他们惜别的场面变成了比格毛斯的一言堂，比格毛斯伤感地不停说着，就像一个将爱犬抛弃在家里的游子一样。
纳姆穿着地球政府送给他的西装，外壳更新过了，大肚子已经去掉了，他的体型已经按照地球上最健美的体型重新矫正过，这是他苏醒后，让比格毛斯比着一张照片做的。得体的西装掩盖了金属的身躯，皮革的手套套住了金属的手掌，蓝色棱镜的眼睛外面戴着一副宽大的墨镜。除了露在外面的金属面部，他完全就像一个英俊的地球男人。纳姆现在知道了，那个被白雪骂成“混蛋”的男人，就是她的父亲。白雪那么恨他，但还是无意识地向纳姆夸耀他。也许，在内心深处，白雪还是在深深牵挂着这个伤害了她一生的父亲。这种情感太复杂了，刚拥有情感的纳姆还理解不了，其实，就是真正的地球人，也不见得能理解，包括白雪自己。
飞船上的灯开始闪亮了，纳姆久久凝视着远处的雕像，那是白雪的雕像，在联合中心的中央广场。他知道，那个美丽而多愁善感的女孩的音容笑貌，将永远珍藏在他漫长的生命里，他永远不会删除关于她的任何资料，但他不会把它传递下去——那是属于他一个人的。没有人知道的是，在漫长的几百年中，他的思维电波和白雪的紧紧联结在一起，已经完全超过了对比的功能，那是一种相互间的干扰，现在在他的思维中，也有白雪的一部分，白雪其实没有死，她永远存在于他的情感思维中。
飞船腾空而起，缓缓上升，纳姆站在窗前，墨镜后面的蓝光，闪得异常低沉。飞船里响起一支婉转的送别曲，那是当年白雪教给纳姆的——那是一个阳光温暖的午后，一个温馨快乐的午后……
“怕自己不能负担对你的深情，所以不敢靠你太近；你说要远行，暗地里伤心，不让你看到哭泣的眼睛？。”
情感增强口香糖
老王走在大街上，心事重重，神游物外。他在想着自己孙子的事，那孩子最近不知怎么的，迷上了吃那种药，当然，他孙子否认那是药，从来都说是口香糖。因为想着心事，不知不觉的偏出了人行道，走到了车道的边缘。“吱”的一声刺耳的尖叫声，一辆车停在了他的面前，才把他吓醒过来。
司机破口大骂：“老头，你找死也换个主啊，我这刚买的车，想挣点活命钱，干吗和我过不去啊？”老王只得连声赔不是。司机骂了两句，也就算了。看来这是个没吃药的，老王在心里暗暗分类。老王拐进了旁边的书店，想看看书定定神，却又看到了一群人在里面叽叽喳喳，一听，原来是有个小伙子的钱包丢了，里面有不少钱。警察正在记录，小伙子倒显得无所谓，至少表面上是的，他平静的冲着大家拱拱手，感谢大家帮他出主意，虽然这里面说不定就有那个小偷。看来，也是个没吃药的。
老王没了看书的兴致，于是继续沿着马路向前走，在路边买了份报纸。报纸上用醒目的大标题写着“真情流露药业打赢官司，情感增强药物宣布合法”。老王厌恶的呸了一声，顿时连看报纸的兴趣都没了。直接的走回家里，坐着生闷气。老伴走过来问：“怎么了？看你闷闷不乐的？”老王没出声。老伴无奈地摇了摇头，这老东西一辈子都是这副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的性子，看来是变不了了。就在这时，老王的孙子，正在念初中的王亮撞开门跑了进来，脸上满是快乐的表情，兴奋得不得了。然而，老王还是看到了他的嘴在动，他还是在嚼那种药。老王大喝一声：“你给我站住！”正要往里屋走的王亮吓了一跳，但马上又眉开眼笑的过来了：“爷爷，你不知道啊，我刚才回来的路上，看见一个家伙在马路边摔了一跤，真是狼狈，真是好笑，哈哈哈哈！”王亮说着又开始大笑了起来。老王痛心的看着孙子：“一个人摔了个跟头，就算是再可笑，也不至于让你笑到现在吧？把药给我拿出来！”王亮的脸顿时像变魔术一样，满脸的笑容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惊慌和痛苦，这种变化尽管老王早有准备，还是被吓了一跳，因为中间根本没有任何过渡。
老王冲着王亮的口袋伸出手，还没等碰到，王亮忽然像被踩到了尾巴的兔子一样蹿了出去，跑进了自己的房间，并把门反锁上，随即从屋子里传出了号啕大哭的声音，老王愣愣地站在门外，心里苦涩无比。都是那该死的药！原本孙子是很乖的，既懂事，又孝顺，学习也好。老师同学都说他成熟，有思想。可自从吃上这个药之后，以前那个成熟懂事的孩子就不见了，他变得极其敏感，一点小事都能让他乐个没完，而一点小事同样也能让他痛不欲生。有一次他边嚼着那种口香糖，边在客厅里看足球，当看到自己喜欢的球队输了时，竟然打开阳台的窗户，要从十层楼跳下去！幸亏当时老伴在家，死活的拉住了他。天啊，儿子死得早，就留下这么一根独苗，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自己死后可怎么向儿子交代啊？从那以后，老王就开始强烈反对王亮吃这种口香糖，他不承认这是什么口香糖，他说那是药，是毒药！可王亮同样固执的认为，这不是药，更不是毒药，否则政府为什么允许在市场上卖？老王当时斩钉截铁地说：“这只是暂时的！政府肯定很快就会宣布不准出售这种药的！”王亮不屑一顾，抽出片口香糖又放进了嘴里。
可如今，就向向老王示威一样，那个狗屁药业集团打赢了官司，那种狗屁药物被宣布为合法了，老王想不通。他打不开房门，也只好退回到沙发上坐着，打开了电视机。正演着的是个访谈节目，背景上出现的正是情感增强口香糖。要在以往，老王早就看都不看的调台了，但是今天，他决定看看，为什么这种毒药是合法的。电视上正在接受采访的男人满面春风，正是替真情流露集团打赢官司的律师，记者正在提问：“请问，在法庭开庭之前，大家都不看好贵公司能赢，众口一词的认为法庭将禁止情感增强口香糖出售，您是否有压力？”律师回答：“压力嘛有一点，但不大。因为我们心里有数，我们的产品完全是合法的。”记者：“那为什么那么多人反对这种药呢？”律师：“注意，是口香糖，不是药。任何一种新生事物的出现，都会伴随着恶毒的咒骂，这是很正常的。当年火车刚出来时，不是也有很多人讥笑它跑得没马车快吗，可现在有谁会不坐火车呢？”记者：“有人指出该产品属于毒品，贵公司是如何解释的这一点而使法庭信服呢？”律师：“这个问题也是大家争论最多的，但我们完全有能力解释清楚。作为毒品，它一定会具备以下几个特点：价格昂贵、使人兴奋、抑制痛觉、使人上瘾、对身体健康有损害。下面我们逐一分析对比。
首先：毒品价格昂贵，这也是用上毒品的人都会倾家荡产的原因。但同样作为刺激人神经的轻微毒品——香烟，却是各国政府都承认合法的，原因之一就是它非常便宜，价格低廉。一个人即使抽一辈子烟也不会破产的。我们的口香糖也是如此，它的价格并不比一般的口香糖或香烟更贵，即使人吃一辈子对经济也没什么影响。
其次：毒品使人兴奋，它用化学的方式来扭曲人的精神感受，不管痛苦还是悲伤，都会因为毒品而变成快乐。所以毒品最早是用来治疗抑郁症的。这是对人体精神洪流的一种逆转和堵塞，而洪水是不能堵的，否则早晚会冲垮堤防。而我们的口香糖则不作这种事，它只是顺应人本身的情绪，加以扩大，达到疏导的目的。比如，本来难受想哭，但又怕丢面子而压制，这对身体和心理都是有害的，同样，感到愉快而不能笑，也是有害的。所以，我们的口香糖加大人的情绪影响力，让人高兴就笑，难过就哭。所以人会感到舒畅，这和毒品的虚假兴奋是完全不同的。
第三：毒品能抑制人的痛觉，比如吗啡、罂粟等几乎所有毒品都是如此。它们让人们麻醉，幻想抛弃了肉体，沉迷在精神世界中。但我们的口香糖并不这样，它对人的肉体没有丝毫的麻醉作用。
第四：毒品能使人上瘾，这也是毒品的共性。凡是吸了毒品的人，身体会对毒品产生依赖性，如果撤消了毒品，人们的肉体会感到极度的痛苦，这也是毒品之所以毒的意义。当我们的口香糖则完全没有这种性质，人们即使吃了它之后不想再吃了，肉体也不会有任何反映，就像普通的口香糖一样。
最后，毒品对人体健康有危害。我们常能看到吸毒的人骨瘦如柴，这就是毒品的原因。毒品破坏人的健康细胞，降低人的食欲，降低人体的免疫能力，最终导致人的死亡。而我们的口香糖对人体的各组织不具有任何破坏可能，相反的，里面还添加了多种对人体有益的矿物质和微量元素，是一种理想的营养品。”
“所以”，律师整了整领带，总结性的说：“真情流露药业集团生产的情感增强口香糖实在是一种美妙的产品，是人类食品史上一次里程碑式的成就，是让人们从平淡的生活束缚中解脱出来的灵丹妙...啊，妙品。”他总算及时地把药字给咽了回去，公司可不承认这是药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