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长室里，气氛十分凝重。张局长脸色铁青地望着拘捕大队的队长孙玄，好久才再次开口：“你说……应杰已经逃走了？……查了出逃记录没？”
孙玄点点头：“查了出逃记录，在港口爆炸那天下午，他就携妻儿前往美国了。”孙玄知道，应杰能成功逃跑，和他们警察的心慈手软脱不了干系。
港口爆炸后那两天，青龙帮帮众都受了或轻或重的伤，爆炸的余威使得很多人都有烧伤。烧伤疼痛难耐，许多青龙帮成员都疼昏过去，清醒的时候不多。也是昨天和今天才真正清醒。
而审讯工作也是昨天才开始正式实施，至于拘捕应杰的命令，也是今天才下来。原本以为这回已经将青龙帮核心成员一网打尽，所以警局就没有大规模逮捕其余普通帮众。
毕竟许多普通帮众有些都是有苦难言才去混黑道的，这次不逮捕他们，也算是给他们这种普通帮众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不准备给他们入档案，那可都是人生误点，一旦记录，就再也洗不掉。
却没想到有一个漏网之鱼，应杰估计就是在港口爆炸后就准备跑路了。所以才会在那天下午只带了重要东西和妻儿，去了美国。天高皇帝远，中国政府的手再长，也够不到美国内部。
要是应杰再入了美国国籍，那还真是件难办的事。以美国的行为处事，怕是要干涉中国逮捕应杰，无论是在明面上还是暗地里。
张局长其实有苦难言，要是以他们警察的惯例，青龙帮的案子早就可以结了。老大苏易死了，核心成员死的死，抓得抓，只是跑了一个应杰，实在没必要再浪费警力。
只要应杰以后不回中国，不再在中国发展黑势力，他逃就逃了呗，反正也不差应杰一个。端了h市最大的黑帮，少抓一个成员，也不会影响张局长晋升需要的功绩。
张局长之所以决定不抓其他青龙帮成员，有一部分是为了让青龙帮普通帮众重新做人。但大部分原因是他嫌抓人麻烦，便找了那么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替自己的私心开脱。
不过，计划赶不上变化，谁知道即墨省长竟然会下达通知，让所有人配合即墨青等人的调查呢？！
现在即墨青三人就坐在局长室里，好巧不巧地孙玄这个时候赶着来报道，张局长就只能将“认真负责”的假面维持下去，官大一级压死人，即使这个“官”是狐假虎威出来的，张局长也惹不起即墨青。
“看来这个应杰真的是计划好的……他是不是从哪里知道了咱们的计划？所以那天才会中途离开？”张局长脸色渐渐缓和，假装道出自己的疑问，这时候扮傻是明哲保身的最好方法。
孙玄摇摇头：“不可能，知道这件事的只有八个人，其余去港口的三十二个人都是那天紧急集合的，不会提前走漏消息的，那八个人都是可信的。”
苏越突然插话道：“打扰一下，那八个人都是谁？还有，会不会是，你们警察蹲点的时候，走漏了风声？”
张局长脸色再次不悦，却还是强压下来不爽的心情，平和地回答苏越：“蹲点的时候不会走漏风声，因为蹲点的那两个警察就是殉职的赵子一和李力。至于其他知道此行动的六个人，除了我和拘捕队长孙玄还有副局长吴启，拘捕队副队长周叶，以及另外两个在爆炸中身受重伤，还在抢救的警员王天和姜流。”
孙玄接着张局长的话补充：“如果走漏风声，那知道的应该不止应杰一个人才对。至于这八个人，你都可以放心的，不会有内鬼和应杰接应。虽然我，张局长，吴启和周叶只是在外围，但军火爆炸这种事大家或多或少都有心里准备，我们没必要出卖自己的生命站到青龙帮一边，不是么？”
苏越还想说什么，却被即墨青一把拉住：“打扰二位了，今天天不早了，我们三个人先走了。”说完，即墨青对着张局长二人温和地笑了笑，拉着苏越走出局长室。
走出警察局总部，苏越开口问出自己的疑惑：“阿青，你干啥把我拉走？我还有话没问完呢，我还想再问问有关蹲点人员的事项……”没想到被即墨青的动作制止了。
即墨青撇了一眼闷闷不乐的苏越，有些佩服苏越的神经大条，却还是认命地给苏越解释：“你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了，最后那两个人已经开始‘打太极’了。”
看着苏越明显不解的表情，即墨青真想知道这家伙是怎么考上中国最好的医学院的，瞧了一眼满脸“本君什么都知道”的封烨，以眼神示意封烨接着解释。
“苏越啊，刚才张局长开口说‘看来这个应杰真的是计划好的……他是不是从哪里知道了咱们的计划？……’的时候，就已经开始装傻了。”封烨顿了一下，看着苏越恍然大悟的模样，在心内感叹孺子可教也。
张局长在和孙玄一唱一和，先是张局长假装疑惑，问出“消息走漏”这种话，之后，孙玄回答，坚决表示不会走漏消息。这种回答模式会让第三方顺着谈话双方的思路走，混淆第三方的思考。
刚才的谈话有价值的信息根本没多少，也就是知道了那八个人而已。但苏越的思路却已经被引导进张局长和孙玄的思路中，这不是一个好现象。
尤其是最后两个人明显开始顾左右而言他，明明苏越问得是：会不会是蹲点的时候，走漏的风声。但张局长却讲述蹲点的人员很可靠，并没有反思蹲点过程中是否存在失误，没准就是一个小细节暴露了警察也说不定。
这不是说明张局长没想到要讲述蹲点的过程，而是故意不提，从侧面回答问题。不愧是在位者，这种回答的方法练的真是炉火纯青。
苏越在走之前想问张局长有关蹲点人员的事项，这就正中张局长的谈话陷阱。如果不出所料，张局长一定会歌功颂德，天花乱坠地讲他们这八个人多么辛劳。通过这种方式，让苏越三人坚信他们那八个人不会是走漏消息的人。
不过，张局长显然忘记了封烨是检察院的老油条，对这种谈话方式早不知道见过多少次了，毕竟封烨就能打一手漂亮的“太极”。
即墨青学的是心理这件事，估计张局长并不知情，若是知道的话，他可能就不会“打太极”了。心理学家会通过一个人的言语去分析这个人的意图，虽然不一定完全正确，但或多或少，心理学家会揣测出说话人的目的。
被张局长的话迷惑住的只有苏越一个人，不过，苏越有两个神一样的队友，这两个队友不是吃素的，难道会看着苏越自己跳入圈套之中么？！必然不会啊！不得不说，张局长这回吃了个“哑巴亏”，有苦难言！
离开警察局总部，苏越三个人找了个小饭馆，准备先填饱肚子。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的慌，苏越和即墨青已经不止一顿没吃，早就饥肠辘辘了。
小饭馆这种地方是最容易得到一些消息的，民生疾苦，娱乐八卦，都会在人们茶余饭后的时候被提起。中国人尤其喜欢在饭桌上谈话，这时候，很多消息都会被这样泄露出去。
苏越他们邻桌的几个人是几个大概二十岁出头的青年，边吃饭边唠嗑，声音颇大，逼迫地苏越他们不得不听。
一个公鸭嗓说：“哎，哎，你们知道那几天前被端了的青龙帮吧，我听说那青龙帮的几亿帮钱，都被咱国家收缴了。啧啧，红花花的钞票哦。”语气十分地惋惜。
又一个尖细的男声响起：“可不是，唉……你说这钱要是给我多好，哎呀，钱啊，真是永远都不嫌多……”
这群人就这个话题讨论了约有十分钟之后，才终于恋恋不舍地换下一个话题。
有些低沉的声音道：“唉，当警察其实挺惨的，你看这次港口爆炸，直接就死了俩，多倒霉！家里有老人孩子的可就更悲剧了。”这个人语气中透露出同情，还有那么一些些哀伤。
“对啊！你们还记得两年前那个在家中猝死的警察不？哎呀，太惨了……”还是那个公鸭嗓，语气中充满着骇然。
“猝死？什么猝死的警察？我咋不知道？！”这是一个稍显稚嫩的声音，浓浓地疑惑着。
那个尖细的嗓音高声道：“你竟然不知道！”停顿了一下，他才继续说道：“唉……你不知道也对，那时候你还不认识我呢……而且这个事也没有报道，唉……要不是，要不是猝死的那个是我的邻居……我大概也不会关心……”
“说起来那天我们是去小德家涮火锅吧，结果发现没有盐了，没盐就没法泻麻酱，而当时大家都懒得出去买盐，所以最后就让小德去找对门借点盐。”低沉的嗓音缓缓讲述这个故事。
“可敲了半天门都没人开门，我们以为对门有事没在家，就自己去买了盐。结果，那天晚上我们离开小德家的是时候，来了一群警察。”那个低沉的声音越发低沉。
“那群警察强行破开了小德对门的大门，没一会抬出来一具尸体……”这回是公鸭嗓在说话，有些缓慢，像是在回忆那天的景象。
“那是夏天，家家户户都开着空调，小德的对门家也不例外，所以当时尸体被抬出来的时候，基本没有腐坏……”公鸭嗓语气越来越低，像是为死者哀悼。
尖细的男声——那个叫小德的人接着道：“后来对门的警察同事来替我对门收拾遗物，我就问咋回事麽……结果啊，那警察说我对门是猝死，据说是劳累导致的。唉……”
这个话题让苏越三个人心情变得沉重，但这就是事实。警察不好当，好警察更是难当。苏越可以想象到自己的表哥苏易身为警察时的不容易，这让他更加坚定了为苏易洗白的想法。
当了那么多年的卧底，提心吊胆，在刀尖上过日子，苏易是真辛苦。活着的时候被人当成“叛徒”，死了若还是不正名的话，那可真没有清白可言了。
三个人临走的时候他们领桌的那几个人还在聊，不过话题却换成了什么谁家姑娘结婚了，谁家二大爷又去看了什么戏这种家长里短，刚才沉重的气氛越来越欢脱。
只是死了一个警察而已，人们也只会表示一下哀悼之情，却不一定会真正为那个人伤心，毕竟地球少了谁都一样转。所以，一个警察猝死这种事，也只会在茶余饭后被提起，不会被普通老百姓铭记。
每个人都可能成为别人闲谈的对象，这也是一种悲哀，比如当年猝死的那个警察，比如现在被炸死的反派苏易。
苏越听不下去这种谈话，所以吃完饭后，他直接起身就走出小饭馆大门。他怕听到接下来那三个人再提到青龙帮，怕听到那几个人说起青龙帮老大，怕听到他们骂苏易。
走出小饭馆，苏越望着被夕阳染红的半边天，有那么一瞬的恍惚，还记得很多年前，也是这样的一片天，苏易领着他在大街小巷中穿梭，替他买玩具。
即墨青走在苏越身后，瞧着苏越的动作，知道这家伙又在感伤缅怀了，就走上前去，拍了一下苏越的肩膀道：“记忆里的，没人会和你抢，可现在时间有限，你再这样，怎么替你哥洗刷清白？”
苏越怔了一下，细细地思索了即墨青说的话，发现他确实不能总是这样难过。他需要的是干劲，而不是感伤，感伤不能为他哥正名。
双手拍了拍脸，苏越打起精神，提议去找个地方坐坐，聊一下今天的发现以及日后的努力方向。因着苏越和即墨青住的地方是即墨阳给俩人找的一个两室一厅的房子，且离封烨住的地方不远，于是三人最终决定去封烨那里。即墨青取来车，开往封烨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