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高声招呼我吃饭。
我不慌不忙化了淡妆,掩盖黑眼圈和苍白的双唇。
郭在餐桌那头抽着烟望着我理着头发出来。
这是吃早饭呢中饭,早饭太迟中饭太早。
他不吭气。
想什么呢,想老婆吧。我低头看看身上的睡袍。
再转头看他,那眼神忽让我一哆嗦。
亮得,那种光芒,辐射力太强,仿佛伸出爪子捉了人去。
桌上摆着煎太阳蛋,蒸速冻小笼包,牛奶麦片,还有纯果汁。
不错,挺丰富的。我低头喝了半杯果汁,又大嚼包子,说我也吃这牌子的,奇怪香菇肉陷的怎么就比纯肉陷的要咸得多。可以呀,这小日子过得,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这男人够全面发展,除了生孩子都不需--。
他忽然伸手过来托了托我下巴,我恼怒地一掌打去,流氓行径!对大姐就这般模样!这是色鬼登徒子对良家妇女的非礼!
鄢如意,别一口一个大姐,做大撑死人,累不累啊。
我呸,我倒是想做小妹!比你小上十岁八岁多好,手中一把青春王牌老娘啥都不怕!这由得我么!
不由黯然。时间飞快,红颜易老,资本尽蚀,无能为力。
你鄢如意怕啥,你是妖精,越老越精。
哼哼现狐狸精这词都从正解了,我就当妖精是褒义,美滋滋地,是夸我吧。
那是,谁敢贬你呢,谁舍得。
我一口蛋碎差点喷薄而出,起身收拾杯碟,一会儿他跟进厨房说,今天干啥呢。
老婆不回来?
你这人烦不烦啊,显得我有老婆你没有?
我也没勇气有呵。我笑道,要不送我回家,你酒醒没?
就说定了。那天我驾车,我们一起回家看我妈。
老妈六十刚过,独自寡居,自得其乐。
一进门,一个尖厉的声音响起,阿姐,阿姐,阿姐回来了。
宝宝宝宝我回来了。我应道。
姆妈阿姐回来了。
我看到啦罗嗦。老妈不屑地抬杠,你见谁开的门。
郭锐奇道,这谁啊。
忽溜一声,满身是毛的小畜生飞到我们面前兜了个圈。
阿姐阿姐这是姐夫?姐夫!
我骂道,小心你的舌头!叫阿哥。
郭锐大乐,太有趣了这八哥这么聪明。
我解释说是鹩哥,比八哥还能说。也得亏老妈调教有方。
因为带了些东西,我老妈神经紧张,表现反常,颇似慈母,以为又遇上个准女婿,和蔼可亲地,嘘寒问暖。
老妈就这点好,对我经历挫折,却永不轻言放弃。
吃饭时,宝宝在旁不断唠叨,什么多吃一碗多吃一碗,吃菜吃菜别客气。简直把郭锐笑喷了。
老妈一如既往争分夺秒,她得去棋牌室凑她的麻将搭子。宝宝识时务地大叫,抓财神抓财神姆妈发财!
老妈心满意足,出门前不忘问一句,下午干啥呢。
随便转转。我接口道。其实我是懒意应付,说是去上坟,怕她反应过激。
当我们晃悠悠地到达公墓,在买纸钱鲜花时,郭锐也掏钱。这是干啥呢。
别和我客气,这种礼一人一份替不了。
嗬小毛孩子还懂这个。
在我老爸的墓碑前,赫然见到新压的红纸和熔化的蜡烛头。郭锐点了烟火,烧了几张纸钱。
我开口道,老爸,别看老妈对你咬牙切齿,这不是挂记你比我还早来看你了吗。这老太婆就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所以呵你在天有灵,得多保佑她,吃肉肉香,吃饭饭光,身体健康,骂人山响,打麻将多抓财神和大牌。
哈哈。郭锐大笑。
我抢过他的烟,猛吸一大口,亏你不在本地,要不,把你当乘龙快婿,够你喝一壶的。
郭抿着嘴点头,有意思。
我转头继续说,老爸你现在日子安耽吧,折腾一辈子,如今最安乐吧。喏要钱用拿去,想我了托梦来。我望着翻飞的灰烬,又加了句,你瞧,别误会这是我朋友,也够仗义,也送钱你用呢,缺啥就去买啥,噢,超大面值的钞票呢,香烟老酒新衣裳,彩电音响洗衣机,你那个极乐世界啥都不缺,还有孤单了找找女朋友,噢,再没人骂你抽你找你麻烦哦,老妈也鞭长莫及哟。
郭锐在旁用烟指点着我,只是说不出话来。
下山路上,郭说我怎么没早点跟你来上坟呢,我发觉乐趣不小哦。
那是,郭先生的休闲娱乐中,哪有如此另类的项目。
说着话,郭脚下一滑,整个人已哧溜了下去。等起身弹去浮灰,才发现右筒的裤脚线开张。
这方向不对啊,要磕头也得在老爷子坟前呢,怎么在这地儿。郭闷闷地解嘲道,回应他的是一记欢蹦乱跳的口水歌。
他咿哦啊地接了电话,只说没啥事,在县城。反问有事么,然后便是一连串的哦哦哦。沉默一会收了线。
哟老婆查岗呢,不好意思,我私自挪用了哈。我看看他面色轻声说一句。
切,走吧,有新裤子穿喽。
我开车载着他商城买裤,正等修裤脚,老妈的电话追来了,问没这么快回吧,有了新男人连一夜也不住吗。
我征询郭的意思,郭说宝宝太有趣了,答应她饭后再走。
晚上,让郭锐喂些苹果给宝宝。郭简直啼笑皆非,啊这个鸟吃苹果?我说不给它还会讨呢,最喜欢苹果了。
正说着,小东西猛地开口,姆妈宝宝苹果吃过吗?
郭锐笑岔气,惊称神鸟。
在家正吃着饭,我们仨七嘴八舌闲聊着,老妈的小姐妹,其实是麻将搭子前后脚来了。
宝宝在旁叫,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瞧这耽误老妈的夜场了。
老人可分为打麻将的和不打麻将的两类。前者日子即是百分百纯麻将,一切生活内容都以麻将为上为麻将服务,后者可充塞其它各成分。
像老妈闲来无事,打麻将既是日常工作,休闲娱乐、锻炼身体、交际会友、增智健脑也全在这把牌里了。通常下午一场铁打不动,夜场则视情况而定,人不足数,便打扑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