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委会议室里灯火通明,在座的有县委主要领导和三路调查组成员。三个调查组分别就各自的调查过程和结论做了陈述,方书记最后将三个组互相验证得出的结论提出,发给每个与会领导一份。宋书记看了结论,说:“你们的工作很仔细慎重,很有成效。你们把手里的调查记录交纪委吴书记。”方书记明白其意,忙收集三个组的调查记录交给在座的纪委吴书记。
吴书记说:“你送纪委存档,我们有这份结论足够。你们也辛苦了,回去休息吧。”
等调查组成员离开会议室,宋书记看了一圈在座的,让大家发表看法。
张部长说:“我看操纵选举的事十有八九是真实的,哦,我必须更正一下,那应该是组织干预,是事出有因,也不是哪一个人能够负责任的,个人是负不起这个责任的。既然他们口径一致,那两个村支书又站出来主动承担了责任,这事可以交给徐岗镇来做出处理决定,用不着县委出面。各位看呢?”
江副书记道:“这样很好!从两件事情的过程看,那个陆昌东还真是个好材料,教训要给,还是要注意分寸,这样的年轻干部毕竟不多。宋书记、奚县长你们看呢?”
奚县长点头,说:“选举的事可以公开说出理由,那在记者面前说谎要给出理由,否则会不平静。”
宋书记笑道:“老奚说得不错,是要给出理由。从组织原则看陆昌东确实说了假话,是要受到纪律处分的。可是这个假话不是为了粉饰抬高自己,而是为了领导。换句话说就是为了顾全大局……”
“对,对,他就是这个意思。报道出来后,我才知道,我也暗里批评了他,可是事情过去了,如果要纠缠这个事反而闹得影响不好,而且还可能牵扯好几个人甚至还连累了县委,所以我当时没有公开提出来。这是我的不对,我请求县委处分。”朱部长的话是按着宋书记的意思说的,只要陆昌东的问题小了,他自己也就平安了。
吴书记道:“我看就按联合调查组的处理意见办,给陆昌东以党内严重警告处分。”
此话一出,朱部长心里不好受,要是陆昌东受党内严重警告处分,那他这个知情不报者和有错不究者也要跟着接受相应处分,档案里多一份党内警告处分是不可避免的了。
张部长笑着说:“吴书记说得有理有据,可是我们从保护干部的角度出发,再从陆昌东的出发点看他不是为了自己,刚才江书记也说过,我们要保护这样年轻干部,所以,是不是对他警告一下,再调换一下眼前的岗位?”
吴书记当然明白张部长话里的含义,看了看宋书记和朱部长,说:“也是,我光从我们纪委的角度看问题了,张部长提醒得对,那就给个党内警告处分!”
在座的都感到轻松。宋书记拿出一封信道:“这是今天下午信访局转过来的一封信。举报陆昌东滥用职权,为了取悦老百姓,在徐岗镇马山村违规占用土地大搞墓园开发,还强行搞摊派修建墓园。还将违规强捐来的款子违法设立基金会。你们有谁知道这件事?”
大家面面相觑。朱部长道:“我打电话给许正怀问问情况。”
“不用了,我问过了。他们说确有其事!”
“啊!”多人发出惊讶。朱部长道:“他怎么这么大胆子,这么干那还得了?”这个事和朱部长没有一点关系,说得理直气壮。
宋书记说:“许正怀说设立基金是真的,捐款也是真的,而且到目前为止捐了四百多万……”
“嚯,这么多?摊派的?”江副书记问,显然担心。
“不是,是自愿的。听说捐款很踊跃。”
“那还真是有号召力!”奚县长道。
“还有两个老板要回来办厂。”
“这都是陆昌东搞的?”朱部长不敢相信道。
“万家兴是这么说的。说他们为设立基金的事明天来县里咨询,老奚你能不能出面帮着办理?”
“行!那违规占用土地是不是真实?”奚县长似乎不放心。
“许正怀说那是前几年就在土地部门备案了,专门用作安葬的用地,还是山冈地。”
会议室里透着轻松。江副书记道:“这么说来,这个陆昌东还真是有魄力有眼光!”
“希望他不要再出什么事故来。好了,陆昌东的事就到这里,下面我们议议村村通和新农村建设的问题。”
陆昌东老实待在办公室里镇守。闲着的滋味可不好受,好在他带着研究生的课本。六月后就要考试了,他得赶紧将剩下的内容完成。昨晚,敲门的是段法定,显然他是来探听口风。陆昌东和贾怡还不知道他和章露粘到一块了。三人都好像刚认识不久,客气得要命。但是,各人客气的背后都隐藏着自己的不好公开的东西。贾怡发现段法定与往日不同,往日段法定话语里多少有些真诚,叫人放心。现在段法定话里尽是利害和利益,而且还透着自鸣得意的成分。陆昌东经不住过分的虚假和暴发户式的沾沾自喜,找个马上要考试了我的书还没有看完的理由走了。段法定要的正是这个空缺,他好和贾怡说话。但是,他和贾怡也没有完全说真话,只是顺着贾怡的思路和喜好说陆昌东。他的目的很明显,是要尽力撮合贾怡和陆昌东。这样,陆昌东就没有兴趣纠缠章露了,他就可以有十足的把握搞定章露。
段法定笑吟吟道:“陆书记也不知道怎么搞的,那天让章干事发了那么大的火,那好像是分裂的前兆。”
贾怡笑笑没有说话。段法定问:“你不觉得这是个很好的机会?”
贾怡听了反唇相讥道:“那你一定抓住了这个机会了!那天章露可是抓住你的胳臂还那么亲热地叫你老段,拉着你下山的。”
“你千万不要这么想,我就是一个适逢其会被章露当做攻击陆书记的有力武器而已。她哪里会看得上我这样的人?”
“你也别谦虚了。谁低估了你的能耐他是无知!”
“我有什么能耐,这个副镇长要不是党委的保驾还不给黄思成拿了过去?黄思成他才是真正的能耐!这样的人留在镇里迟早是个祸害。”
贾怡微笑,没有接段法定的话茬。段法定耐不住了,说:“我们不说黄思成了。你这几天可是一直跟在陆书记身边……”
“说什么话呢,我那不是为了工作,真是的!”
“你别发怒,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
“大外甥女,我就是开玩笑和讽刺人还能开到你头上,能讽刺你?我这不是在关心你吗?”
贾怡低头不说话,样子有点后悔。段法定不以为意,笑着问:“那天后,陆书记没有什么不正常的反应,或者是给章露打个电话?或者抽空去了城里?”
“好像有点反常,但又像不是。”贾怡原谅了段法定的唐突说道。
“这就对了,他那样的人是不会将内心的东西放到表面。他真没有离开过马山,直到你们一道回来之前?”
“我真怀疑你这么问是不是另有所图?他离不离开与你我有什么关系?”
“你,嗨——好了,我不问了。你的事我再也不操心了。”说着好像很生气地出门。贾怡也没有出声挽留。她现在没有心情理睬段法定,她要安排陆昌东和章露事变后,自己的应对措施。昨晚的事,贾怡没有告诉陆昌东。陆昌东也没有询问。他就是这样一个人,过去的事他是不会放到心上的,何况他现在也没这个心情思考这些事。陆昌东看了一会儿书,怎么也没有收获,心里好像一片荒芜。放下书,心思却马上跳到马山。也不知道贾连升和贾政旺今天是不是开工了,许书记和万镇长到县里能不能办妥手续。要是办不妥手续,那些捐款怎么处理?钟老板和侯老板今天走了没有,要是走了,如果没有相关资料和证件是不能办理征地和工商注册手续的。想起这些,心烦意乱。不由得站起来在房间里踱步。踱了几个来回,心里反而更加烦乱。又坐下来继续看书,可是,书上的字他好像不认识了。放下书,叹口气自言自语道:“来个人多好,说说话解解闷。”他忽然想到,今天许书记和万镇长都去了城里,在家值班的只有他了,怎么没有一个人来找他办事?是不是他们都听到什么了,都躲着自己?这么一想心里生发了江河日下的悲哀和无奈,无力地低下头。又想到常书记和鲍书记,心里越发烦乱。为这事昨晚上检讨了无数次,好几次拿起手机要打两人的电话,又都叫自己的私心制止,心里十分愧疚。现在想起,越发觉得自己不是个君子,更不是一个敢于担当的男子汉。与刚刚来徐岗镇那股意气风发简直判若两人。一个是意气风发犹如清风明月放到任何地方都感到自豪的自我,一个是现在锐气消散私欲沉重惶惶不可终日的自己。他真不知道自己背着这样的沉重和私欲今后还怎么见人,还怎么开展工作,还能挺直腰杆做人吗?
上班孤零零地枯坐办公室,觉得百无聊赖。他想,这时候来个人多好,说说话,转移这些烦人的思绪。哪怕来人向自己发火也好,要是骂几句更好。正想着,走廊里真的传来了脚步声。还没等来人敲门,陆昌东主动打开门。来的竟然是周元兴和丁副校长。两人见了陆昌东都是十分热情。陆昌东将他们让进屋里请他们坐下,笑容泛滥地问:“两位校长大驾光临一定有大事了?”
两人尽管是笑容满面,但还是习惯性地互望。周元兴向丁副校长点头。丁副校长走过去关好门,回来坐下,悄声对陆昌东道:“陆书记,不知你听到了没有?”
“听到什么?我什么也没听到!”陆昌东镇定道。心里马上想到昨天调查组的事,还有什么比那还让他不安的?
丁副校长说:“我听说黄思成要对你下手!”
万镇长在楼梯转身台和他说调查组来调查选举的事,他就感到这是黄思成在背后搞的鬼,所以,现在听了他一点都不觉得惊讶。很坦然地问:“是不是检举我操纵选举?”
两人惊讶。丁副校长道:“原来陆书记早就知道了?那肯定有了措施,我们就放心了。呵呵。”
“不是知道了,而是已经接受了调查了。”陆昌东轻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