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辛苦,自不必说。且喜到了保安州了。那保安州属宣府,是个边远地方,不比内地繁华。异乡风景,举目凄凉,况兼连日阴雨,天昏地黑,倍加惨戚。欲赁间民房居住,又无相识指引,不知何处安身是好?正在彷徨之际,只见一人打个小伞前来,看见路旁行李。又见沈炼一表非俗,立住了脚,相了一回,问道:“官人尊姓?何处来的?”沈炼道:“姓沈,从京师来。”那人道:“小人闻得京中有个沈经历,上本要杀严嵩父子。莫非官人就是他么?”沈炼道:“正是。”那人道:“仰慕多时,幸得相会。此非说话之处,寒家离此不远,便请携宝眷同行到寒家权下,再作区处。”沈炼见他十分殷勤,只得从命。
行不多路,便到了。看那人家,虽不是个大大宅院,却也精致。那人揖沈炼至于中堂,纳头便拜。沈炼慌忙答礼,问道:“足下是谁?何故如此相爱?”那人道:“小人姓贾名石,是宣府卫一个舍人。哥哥是本卫千户,先年身故。无子,小人应袭。为严贼当权,袭职者都要重赂。小人不愿为官。托赖祖荫,有数亩薄田,务农度日。数日前闻阁下弹劾严氏,此乃天下忠臣义士也。又闻编管在此,小人渴欲一见,不意天遣相遇,三生有幸!”说罢又拜下去。沈公再三扶起,便教沈衮、沈褒与贾石相见。贾石教老婆迎接沈奶奶到内宅安置。交卸了行李,打发车夫等去了。分付庄客,宰猪买酒,管待沈公一家。贾石道:“这等雨天,料阁下也无处去,只好在寒家安歇了。请安心多饮几杯,以宽劳顿。”沈炼谢道:“萍水相逢,便承款宿,何以当此?”贾石道:“农庄粗粝,休嫌简慢。”当日宾主酬酢,无非说些感慨时事的说话,两边说得情投意合,只恨相见之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