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影重重,青砖砌的石室里,佛香袅娜而起,高墙四壁,巍峨庄严,簌簌不灭的烛火里,鬼魅的映出一幅幅庄严苍老的脸,大清的一代代帝王画像高悬那里,俯瞰着暗黑的苍穹。
权势地位有什么用?贵为帝王又如何?几十年后,不过是一柸黄土,一捧枯骨,一幅画像,一柱檀香,一声木鱼,一滴清泪,一缕思念,一阵叹息!
那虔诚诵经的人端然跪坐,清白手指间的檀香佛珠被岁月打磨的光滑古朴,帝陵里,看不到白天,时时都是黑暗。
她倏然叹口气,又在想了,想那青葱岁月里,唯一的拥抱和亲吻,然后就是梦魇余生的羞辱和伤痛……
三月的画舫,是她的噩梦,一生的噩梦……锁情感觉自己都快要老的坐化了,微闭的眼睛,单薄的眼皮仿佛可以看见血管似的青白只那薄薄的一片,极长的睫毛微微卷翘,一张脸,不见天日三年,惨白的似鬼。
嘎吱的响声忽然传来,锁情微微拧眉,那拨弄佛珠的手指却是没停,晚膳刚刚撤走,怎么又有人来?
石室巨门却已开启,扑进来的不过是转折了千百回的一丝月光和极轻的脚步声……
“锁情格格。”太后身边的得意人赵惜福沙哑的声音忽然响起来,锁情没有抬头,没有转身,青灰色的佛衣死寂的铺在身后,“奴婢在。”
赵惜福长长的叹息一声:“锁情格格接旨。”
那一小片灰色的影子仿佛微微的动了一下,赵惜福有些发毛的紧紧抱住双臂打了一个哆嗦,这地方,就是神仙也被拘束疯了不可!
“奴婢在。”锁情缓缓的转身,恭谨的跪下。赵惜福微微一愣,这是记忆里那个十五岁的小格格吗?娇嗔的坐在太后的身边,圆润可爱声如珠落,点着面前盘子里的什锦水果,这个撤走,这个要吃,那个给奕宸世子!眼角眉梢都是骄矜和勃勃生机的锁情格格吗?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多罗锁情被罚皇陵三载,恪守礼仪,恭谨知进退,特赐还多罗郡王府,保留多罗锁情其格格封号,今日起不必再守皇陵,准其回府。另,也不必进宫谢恩了。钦此……”
“奴婢接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多罗锁情缓缓抬起手臂接过那柔软的金黄,今日里,又是一道圣旨改变了她的命运,她原以为,此生要终老在此了!这样想着却仍是恭谨垂首,赵惜福望着那一双手,细弱的手腕再撑不起翠绿的镯子,仿佛风一吹就会断掉一般,让人心疼……
她的声音淡淡的,三年的时光,让她圆润的小脸变成尖瘦的瓜子脸,原本粉色的色泽却是青白的一片,她甚至淡淡的笑着,眸子似在看着他,却又幽幽的飘走很远。
“格格请。”赵惜福越发的惊颤,却不敢多说,颤巍巍的躬了身。
锁情不再多言,低了头,规矩的走出石室,外面有宫女捧了银盘铜盆,虽垂首悄然而立,却仍有人好奇的偷偷看她,只一眼,就惊的张大眼睛低了头,再不敢抬眸。
锁情清冷一笑,心里却是肃然沉寂,慢慢又变作灰冷一片,帝陵三年,青衣古佛,日日诵经,她早已和死人一般模样了吧!
默不作声的洗漱,更衣,锁情看那银盘中的旗装,素白的一件,不由得心酸,想必是太皇太后的一番心思吧。
坐上了车轿,竟然还算舒适稳妥,并不受崎岖山路之苦,她一双眼闭了许久,才极缓慢的睁开,外面春光明媚,花香一路,呵,这才是人间。
她掀开车帘,贪婪的吮吸着清新的空气,花香,甚至偷偷的伸出手让风从她指尖掠过,一颗心渐渐的清醒,复苏,她活着,她还活着,春光正好,她还可以看到风景,锁情,别再渴求了,你该知足。
车子驶上官道,京城的繁华一点点的现在眼前,锁情轻轻的撩开车帘,露出一双水润眼睛,没了眉飞色舞的神采,却仍是美的惊心。
他会来吗?锁情刚冒出这个念头,就被自己一下扼杀了!怎么会呢? 今日的圣旨,那一纸婚约根本未曾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