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这天上午，莫建华瞒着妻子去了一趟莫家村，不过他并没有进村，而是就在村外的土路上等着。因为临近春节，村里来来往往的人还是不少的，就在村口的小路上，也有不少赶路的人，哪怕只是匆忙一瞥，自然也看到了莫建华。
外村走亲戚的还有可能不认识他，可是本村的没有那个不认识他的，尤其是当时刘金花他们的事闹得那么大。虽然事发之后莫建华很快就走了，可是村子里的流言纷乱，有不少关于他还有他的两个孩子的。
虽说明事理的基本都知道那件事，根本不能怪莫老七，只能说有人想钱想昏头了。至于他的两个孩子就更挨不上边了，一个每天上学的孩子，一个头上海缠着纱布的三岁小孩，这种事情怎么可能扯到他们身上去。这实在太胡扯了！
可流言和传流言的人从来不爱去管什么真实性，他们更喜欢让它更劲爆更有震撼力，不管是炫耀自己的智商还是博取注意力，还是暗中有人使坏，反正现在的莫家村里流言的导向已经往极其诡异和弱智的方向去了。
所以现在看着莫建华大年二十九还得站在村口受冻，老婆孩子都不在身边，穿着打扮也很平常，还带着点风尘仆仆的焦急神色。莫建华是昨晚半夜出发的，他已经跟岳母他们打过招呼了，帮他瞒着妻子，怕她担心。一路疾行来，又计划着最好能早点回去，当然看上去就显得有些狼狈，不过他也懒得管别人的眼神。
可他这形象这在村人的眼里就是混不下去了，想回来讨口饭吃却不敢进村，落魄到了顶点，几乎所有经过的人都用一种蔑视又自得的眼神看他，以前还算有点来往的熟人却是一边用这种眼神看他，一边远远的绕道就走，仿佛很怕他下一秒就扑到自己面前讨钱一样。
莫建华本来还带着笑，碰到熟识的也出声打招呼，他随身的兜里装着满满的点心糖果，准备分给村里孩子的。
可是很快，他笑不出来了，一个两个这种态度他还能忽视，可是经过三五个十几个都是这种避之不及的态度和那种刺心的眼神之后，莫建华就是再傻也看出来了，他们这是以为自己是来讨饭的！
莫建华看着那些被大人牢牢抓住不准往这边走的小孩，睁着不解又好奇的大眼往这边看，却更快速的被拖走，他突然觉得自己以前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大傻子！
风很大，吹得人很冷，莫建华也冷，他心有点冷。
莫建设呼哧呼哧喘着气在村口靠边停下，这穿得厚就连搬东西都变得难了，秋天的时候他搬这一套还不费力呢。
莫建设停下来一边喘气，一边张望，很快就发现不远处的弟弟。他喊了一声“老七”，可是却发现这个弟弟像是在发怔似的，半点也没有反应。莫建设有些摸不着头脑，接着又喊了好几声，可是莫建华还是没有反应。他前后看了看没几个人的土路，干脆自己走过去一拍莫建华的肩膀，说道：
“想什么呢？我都叫你好多遍了。快点快点，你媳妇的陪嫁在那呢，走。”
莫建华被拍了一下马上回过神来，转头正准备解释几句的，可是一看，四哥已经在往回走了。往那个方向看过去，赵书琴的陪嫁正好立在路边，底下还被细心的缠了好几层碎布。
莫建华看着四哥瘦了不少的背影，突然笑起来，不管别人怎么样，他还有个好哥哥不是，这样想着，他就大踏步跟了上去。
“看看，怎么样，给你保管的还不赖吧？”莫建设拍拍柜子，削瘦了不少的脸颊拉开一个笑，带点小自豪的说道。
“这还用说吗，你看，连漆皮都没擦掉一点。”莫建华笑道。他看到保存得这么好的柜子确实很感激四哥，当初要不是四哥第一个伸出援手，他都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行，那你一个人能搬走吗？这路还远着呢。唉，你也知道我家里的情况了，明天就大年三十，我不能帮你抬去桃李村了。”
莫建设的笑变得淡了一些，本来他家今年是能过个肥年的，要不是莫大夫好心，不收半点医药费，他恐怕现在家里连吃饱饭都勉强了。莫大夫肯这样厚待他，还不是因为莫愁的关系吗，就这一点也够他对弟弟一家感激的了。
“没事，今天能赶回去就行。我本来就是为了让书琴高兴高兴，她虽然从来没提过这茬了，可我知道她心里惦记着呢。”
“是啊，大老爷们不就是要护着家里的老婆孩子么，不然还当个屁的男人！”，莫建设有些激动，莫建华看得出来，他还是对莫季的事有些放不下，可那件事哪能怪到他的身上去呢。
莫建华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四哥，他张着嘴却说不出来一句话，当初莫愁出事的时候他一样也有这种情绪，这不是别人的一两句话就能安慰的。
“没事。我早就想通了，就是心疼莫季，这心里不好受。你赶紧回去吧，要不太晚了。走吧我送送你。”莫建设先恢复过来，他拍拍莫建华的肩头，催促他赶紧回家，回那个真正能带来温暖的家。
莫建华也没再说什么，取下身上挂着的布兜塞给四哥，笑道：“就是点糖果和点心，给孩子吃。”
莫建设打开一看，上面一层满满的都是各种包装的糖果，他赶紧推辞：“不行这太多了，天天吃都够吃俩月的了，你还是拿回去给莫愁莫科他们吃。”
“家里还有他们吃的，我大老远拿来本来还说分出去点的，结果站了老长时间，一颗糖都没发出去，干脆全给侄子们吃了。”
莫建华说完直接扛起用粗布条捆扎了两道的柜子，拔腿就走，后面伸着手僵在原地的莫建设也没追上来。他想到了最近村里的一些流言．．．．．．
柜子搬回去之后，赵书琴果然一阵欢欣，就连岳父岳母还有大舅子也是乐呵呵的，这柜子的意义可不一样，现在能看到全乎的，他们心里都高兴。
这一高兴就嚷着上酒，一上酒，家里的三个男人就都喝高了。最后还是被喝不到酒，一脸怨念的赵书闻给架会房间睡觉的。
大年三十，已经完全被打扫一新的院子又被挂上了大红灯笼，喜庆的窗帘也贴到了各个门前，还有各种门神画像，倒福字等等。
上午开始筹备年夜饭，中午吃得稍微简单一点，晚上就是真正的重头戏，搁置不用很久的大圆桌也被摆到了堂屋，三个女人加赵书乐在厨房忙得人仰马翻。赵书闻赵子觉还有莫科自告奋勇的端菜，实际上是为了假公济私的偷吃。大人们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大过年的不兴骂人。只有羡慕得眼都红了的赵书乐愤愤不平好久。
上桌之后就开始和赵书闻斗气，抢菜抢得不亦乐乎，瞪眼也瞪得不知疲倦。这个情况一直持续到晚饭后听广播的时候，收到一个明显比赵书闻厚那么一点点的红包之后，赵书乐裂开嘴开心的笑了。赵书闻也没异议，毕竟人家是真的干了事做出了贡献的。赵书乐得意的看了一样赵书闻，高高翘起下巴，一溜烟的跑进厨房继续帮忙包饺子去了。
晚饭吃得太撑，大家也就象征性的吃了几个饺子。然后收拾起碗筷，赵书琴和穆芬又马不停蹄的烧热水，今天晚上全家人都得洗澡的，需要的热水可不少。周莉年纪大了，有些疲惫坐着就没动。
莫愁注意到爸爸的情绪好像有些不对劲，从昨天开始就有了。
大年初一，莫愁早早的就被妈妈从被窝里挖出来，睡眼朦胧的被穿好衣服，被洗脸刷牙，一阵折腾之后终于完全醒过神来，又要一阵阵的鞭炮声中出门。被妈妈和大表哥牵着小手，踏着满地红色的鞭炮纸，莫愁很开心的看着前面的莫科和赵书闻一手手上拿了一小串鞭炮，一手拿了一根燃着的香，一会揪一个下来，用香一点，火线被引燃发出咝咝的声音，他们反应特别快，一抖手就仍远了，接着就是嘭的一声炸响。
穆芬觉得太浪费，别家的孩子都是在鞭炮点过之后在地上找没炸的小炮玩的，这个妹夫就直接给他们一整串鞭炮，这可真是够浪费的，不过今天是大年初一，不好说他们，还是算了。
村里的人全部都聚集到祠堂，男人进去拜牌位，女人就等在外面。莫建华也站在外面，他看着里面整齐划一的鞠躬，眼神有些黯然。
莫愁敏感的仰头看了一眼爸爸，看不清他的脸色，又见到妈妈悄悄的伸出一只手过去，默默的握住了爸爸的大手，莫建华转头，两人相识良久。
莫愁贼贼的笑开了。
解散后，赵学冬提出去大家一起去镇上宋家拜个年，大家都很高兴的接受了，以往每年也是要去的，早几天玩几天也没差。
莫愁也跟着傻傻的乐，她还不知道自己的逍遥日子马上就要结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