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机舱舷窗看到的流云，像有魔术师在指点，聚散依依，飘忽不定，变幻万千，正如命运之云。
每次坐飞机，我总想方设法坐在靠窗的位置上，系上安全带以后，就开始望着窗外。坐在飞机上看风景，每次都有不同的景致，不像坐汽车，如果行程一样，看到的几乎是重复的山山水水，村庄田野，一上车就晕晕欲睡。而在飞机上，精神特佳，似乎有一双隐形的翅膀，带着我在蓝蓝的天空翱翔，越过高山，越过海洋，越过繁华的都市，越过辽阔的村野，穿过茫茫大地……
云南之行，来回两趟的航程和心情一样晴空万里。我透过舷窗，凭借飞机的高度，似乎给自己安上了一双千里眼，穿透浩瀚的天际间，在云海上漫游，在云山雾海中沉醉。同行的说我：“好像没坐过飞机似的。”坐飞机？当然早就坐过，特别是第一次坐飞机的情形，时隔十几年了，却难以忘却，那是一段特别短的行程。当时我在福州读书，“五一节”回家后返校。老公说，坐飞机吧，蛮好玩的，从厦门到福州，也就半个钟头的航程。可是，也够麻烦的，必须提前一天到漳州住宾馆，凌晨四点多钟，搭中巴到厦门机场。当晚，旅社没有闹钟，又怕睡熟了误了车……老公几乎没睡，守候了一夜。我刚坐上飞机，一一印证老公说过的话，望着舷窗外，在比较低空之处，地面的小河像条白白的线，房子像火柴盒那么大，村庄像模型。从厦门到福州，偶尔见到云海波涛，阳光照射在云层上，闪着银光，可是一晃儿就没了。我刚要举起照相机，云开雾散，只有缕缕游云在空中，只好紧盯着窗外，把照相机的镜头开着，随时准备“咔嚓”一声，拍下有生以来第一次在高空看到的云，可是，那些云，就像捉迷藏似的，躲得不知去向。那一刻，我好失望！好像还没坐稳，飞机就已经开始降落，到达长乐机场……
我望着舷窗外，奇思妙想着。当航空小姐柔声细语问要什么饮料时，我正在拍摄机窗外碧蓝的天空。无限宽阔的巨大天幕，满眼都是碧蓝的色彩，纯净得叫人惊讶。在蓝色的天幕下，是雪白的云海在翻腾。乍看起来有点像南极洲或者北冰洋的冰海雪原。那些云，一会儿像一座座绵延不断的雪山，巍峨壮丽，一会儿像云南的玉龙雪山。随着飞机的飞行，云儿像正在彩排的队伍一样重新排列组合，有的干脆隐没一边去了，出现在眼底下的是辽阔深邃的空间，一堆又一堆的白云又像一群的肥羊静卧天边。不一会儿，又开始散开了，成堆的白云在阳光的映照下闪着银色的光芒，白茫茫的一大片，厚厚的，柔柔的铺满天，像满地丰收的棉花，又像孙悟空脚下的筋斗云，这些洁白的云层阻断了飞机与地面的距离，不仅给人视觉的美感，仿佛可以走出机舱外，踩在轻柔的“棉花”堆里沉醉其间。然而，幻想总是比实际美好得多，躲在恒温的机舱里尽做着白日梦！
也许，我特别喜欢用审美的眼光看世界，过眼烟云也不例外。望着舷窗外，看天上的云，只要坐上飞机就乐此不疲。前往济南的航程中，夕阳西下，整个空中的云海波澜不惊，宁静祥和，平坦如沙漠，夕阳的余晖就这样像霓虹灯射向广阔无垠的云海，霞光披在茫茫的云层，像梦幻的星光舞台，凝固在浩渺的太空中，这样绝妙的景色令摄影家们叹为观止。
记忆就是过滤器，该留的留，不该留的就忘却，对待自然景观也是如此。一般情形下记住了飞机上的美景，事实也有例外。其实，人在飞机上，命悬一线。到张家界的时候遇到比较凶险的“乌云”。当时，正是南方冰雪灾害刚过，飞机穿过厚厚的云层，舷窗外浓雾弥漫，好像伸手就能抓一把乌云在手中，飘飞的黑雾裹着飞机，窗外黑压压的，机身颠簸得厉害，乘务小姐反复强调：“各位旅客，请系好您的安全带，飞机……”经她这么一说，我和同伴就紧紧握着手，我甚至默默念着阿弥陀佛，庆幸在机场买了保险。大概过了十几分钟，一场虚惊总算过去，但是，好多超越常规的想象，好多连梦都做不到的情形，也像电影一样一幕一幕浮现在眼前，好多旦夕祸福之类的词儿响彻耳边。印象中，那是在飞机上最漫长难熬的行程了，心有余悸。那样的云，那样的雾，充满凶险，一下子把人置身在生与死的分界线上。
这就是云吗？有时使我差点儿成为诗人，为之激情澎湃，有时让我觉得生命不堪一击！记得山东诗人任立先生的诗——《那团云》里写道：
那团云
多么像我昨晚的忧愁
顺着黎明的烟囱
飘到天上
那团云
多么像我青春的爱情
沿着岁月的索道
消失得又远又高
那团云
多么像我的希望和理想
此事我只有无奈何仰望
……
云，正如它本身的状态一样，难得定格在某一种情形中。我思故我在！云，也是有许多文化意蕴的，何止是看到的表象，它和生活息息相关。在寻常的日子里，无论何时何地，只要抬起头，就能看见不同的云彩，有些习惯了，也少有关注。小时候，曾经有一回很关注云的。那时还在“靠天吃饭”的乡下，天大旱，每天太阳像火球挂在空中，云彩若游丝，听大人们说，要大旱三年，我就经常望天，祈望空中乌云密布。去北京的时候，听说城市的天空灰蒙蒙的，很少有蓝天白云，因而，在北京的几天里，我时时望着天，果然，少见云朵点缀在蓝蓝的天幕间。在云南，真是天高云淡，天，蓝得纯净，在蓝天下行走，我心中一直吟唱着一首歌：蓝蓝的天空上飘着白云，白云的下面是成群的羊群。羊群好像那空中的白云……
当我感受到云的存在时，思绪正如流云一样。古人说富贵如浮云，一直难于理解，到底是瞧不起“富贵”，还是富贵聚散不定，难于把握？当借助飞机飞行的高度，俯瞰飞机以外的世界，超乎红尘之上，也许看得更真切。隔着厚厚的舷窗玻璃，片刻间快速转换的空中流云，显得奇幻、纯净、唯美，有时难免凶险，稍纵即逝，捉摸不定，变幻无穷。既有美丽得叫人巴不得往机窗外一跃，沉醉其间，也有令人恐慌得汗都不敢出。它，不因我的关注而存在，也不因多数旅客那样熟视无睹而不存在，人在流云之类的自然面前原来是这样的无为，所能做到的仅仅是一番感慨。无论在地面，还是在云层之上的高空，只是一切云彩风光的欣赏者、仰望者、俯视者，对待生命长河中一切像流云一样的人和事，何曾不是这样？
无论如何，当生活的天空乌云密布的时候，不妨把心置于云层之上的高度，相信流云之上有太阳。
2010年10月25日《闽南日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