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语气是那般的轻松，仿佛在说别人的事，扬手拍掉瑞姝龙袍上的粉末，轻轻一笑道“这衣服本不是属于你的，穿在身上，也不嫌弃不合身”。
屋里的气氛随着他的话语渐渐变得沉重，“你……你…你是……”瑞姝面露骇色，一步一步的往后退，红叶则是面无表情的步步紧逼，棕色的瞳孔中映不出半点情绪，他斜头，微微一笑“我……我什么，是问我为什么还活着吗？，还是问我为什么知道十年前你人在尉雷”。
他用指尖轻轻抬起瑞姝的下巴，在她青红交加的脸色中凑近一分。笑意丝毫不减，眼中却凝起了万层冰霜，继续说“我虽早闻你聪惠，但却不想年仅十三的小姑娘，便已经如此心狠手辣”。
瑞姝愤恨，别过脸去，摆脱了红叶的掌控，说“我知道你到底是谁了，但是……二皇子的话，朕实在没有听懂”。她后退几步，恢复以往的镇定。
始终是一国天子，对面文武百官尚且镇定自如，更何况只是一个红叶，尽管此人是她心爱之人。
似乎早知瑞姝会有此一说，红叶并无惊讶，用洁白的骨扇敲了敲头，意味不明的道“你似乎也不是很聪明”
“你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红叶并未看她，反而把目光投向了远方，尽管尽头处只有灰白的墙壁，但他看见的，却是更加遥远的东西
“自从在尉雷得知谁是幕后真凶，我便一直在查你和你母皇以往的行踪，别说只是十年前的，哪怕是百年、千年只要我有心，便没有我不知道的事。你的行事的确很小心，如果不是来见你之前，我曾去了一趟庄里，特地问了一下你十年前六月份身在何处，怕是也不会怀疑到你头上”。
“看来你知道很多啊！”瑞姝无奈扯着嘴角苦笑一声，“不愧是我心仪的男人，聪明无比。只是没有想到，你居然会是尉迟赫秋。也对！我一直都在查你到底是什么来历，却总是无疾而终，今日总算是知道了。
若你是尉迟赫秋，那难怪有如此风华……只是我想不明白，你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
她垂眸，暗藏杀光“如果我没有记错，在火场中，你被石行救走后，应该早被追杀之人杀死了才对”
红叶高深莫测一笑“你确定那个杀手是你的人？”
瑞姝乍然一惊！
没错，那个杀手其实是月白宫的人，不仅没有杀他，还把他带到了老头子身边，学习知识、武术……。
老头子还按照组训建立了寻百庄，为将来出世的天女建立属于自己的第一份势力，由他担少庄主。
“瑞姝，我曾说过你的嫉妒总有一天会让你陷入难题。知道我为什么会怀疑你吗？”他轻轻一笑
“你嫉妒了四季，嫉妒她天女的身份，不惜想杀了她。那时候，我才知道，你有多么的看重这个皇位。
昃国初代女帝也是天女，虽然已经过了五百年，但昃国人民对天女的狂热并未因为时间的消逝而淡去，相反……越发的把【天女】这个称呼传得神乎其乎，如果四季的身份曝光，成为她忠诚拥护者的人，一定是你们昃国人，可别小看信仰的力量，更何况，四季有那种资质。
因为四季威胁到了你的绝对权力，你不惜违背要保护下代天女的祖训，还想杀了她。那时候我就在想，你这么在乎权力，当知道有比天女更大的隐患时，又怎么会不动于衷，本来只是抱着怀疑心态才去调查的，可是却得到意料之外的结果，
瑞姝！十年前的六月，明明应该在昃国的你，为什么私下去了尉雷，还隐瞒踪迹。为什么在我母后被杀第二天，你便立马出城回了昃国”。
面对红叶的声声质问，她怒目而视“就凭这种理由就想质问我吗？”
瑞姝轻抛衣袖，面露轻视，嗤笑一声“凭这种牵强的理由就认定我是坏人，未必过于轻率了一些。有谁知道我想杀天女，我帮忙她隐瞒身份，不就是在保护她。有谁又看见我十年前去了尉雷，一派胡言，朕明明一直都在昃国。而且……”
她话锋一转，低低吟笑“又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你是几十年前失踪皇太女的遗子呢？。莫荨姚已死，她身上的皇族图案，此刻也印在我的身上，你有什么东西，能证明自己高贵的血统。
就算证明了，朕也不怕。身为男子的你，在烨、汐两国或许还能有所作为，但在女子当政的昃国，你又能掀起什么风浪。就算身份暴露，有人信了，等着你的结局也仅仅是成为朕的皇夫，延续初代女帝高贵的血统，能坐上皇位的，也是我们的女儿”。
她特地在最后一句加重了音，暗藏一丝欣喜“如果是这种结果，朕倒是很乐意帮助你恢复身份”。
只可惜，瑞姝的如意算盘注定打不响。
红叶对其中的诱惑纹丝不动，就好像没有听见似的，鄙夷的道“该怎么办才好呢！受欢迎的人果然不好做。但是我无法想象出你我的女儿会是怎么一副丑态模样。但我与四季的孩子，那绝对是天底下最美，最聪明的”。
“你！”瑞姝气得满脸通红，头上青筋凸起“你真要把我的心意贬低到如此地步才甘心”
“你又想把我的亲人害成什么样子，别以为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红叶不怒反驳，一袭艳丽红衣仿佛燃烧的火焰，把他心底的愤怒尽数发泄出来。
“你别忘了，我是亲身经历了那场屠杀，明明母后曾有一度冲出重围的机会，可是却被人截杀了。这般厉害的布局，我不认为远在它国的人能布下。能够掌控当时的突发情况，唯一的解释，便只有布局的人亲自在火场。
能够跟这件事扯上关系，又有如此才智，身在尉雷的人，只有你了！瑞姝陛下。
的确，我没有任何办法证明自己的身份，更没有办法证明你十年前人在何处，但我娘子曾说过一句话，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只要你做这件事，就不会没有蛛丝马迹。
虽然要暗杀你，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但我不会这么做，要不了多久，我会让你在天下人面前身败名裂。虽然你不是主凶，但也是帮凶，弑父杀母之仇，还有府中两百多条人命，都会一一向你讨来的”。
冰冷的话语，无疑一字一字都从心头扎过，顿时痛如刀绞，瑞姝从不知，语言居然有如此大的杀伤力，她竟一句辩解的话也说不出。
也无话可辩，十年前，的确是她替不好自由出国的母皇，去尉雷解决她们的心头大患。也的确是她，下令对莫荨姚一家斩草除根。
可是政治向来如此，仁慈二字如同笑话。她从不后悔，也不会后悔，如果可以重新选择重来一次，她还是会痛下杀手。只是……如果重来一次，她一定会亲眼看着尉迟赫秋的死亡，她绝对不会让他活下来，更不会让他长大，这样便不会遇见他，也不会喜欢上他。
“命运跟我们开了多大的玩笑，如果我不是瑞姝，你也不是尉迟赫秋该多好，我只是一个平常人，你也只是红叶，那该多好。
红叶，我很喜欢你，自从见你的第一面，我便认定你了。我为你迟迟不肯纳皇夫，为你一直空着后宫，这些你都没有看见吗？”
她双目含泪，眼神涣散，继续说“我以为总有一天，你能看见我的好。你会知道普天之下，只有我配得上你。可惜我的一片真心，在你眼中一文不值”。
红叶一惊，更多的却是好笑，没想到瑞姝心中还有这么天真的想法。
“你杀死了我母后还有府中二百多条人命，你母皇下毒害死我父皇，下令斩杀我外公全族。如此不共戴天之仇，你我之间还有可能吗？。就算抛开这些，我也不会选择你。
从前我敬你，仅仅是母后曾对我说过，昃国是她的家乡，她最重要的地方。我必须遵循她的意志，保护这个国家。这才百般特地讨好你，跟昃国的当权者打好关系，可是你们的所作所为让我心寒。别做白日梦了！瑞姝，你动动脑子好吗？，换成是你，会喜欢上不共戴天的仇人吗”。
感情一事，只有无情和有情四字，心意相通，往往是非常困难的话语。
“如果十年前，你死了该多好”，她由衷的盼望着，眼泪划过脸颊，洒在她明黄色的龙袍上。自幼瑞姝便被教导君王之道，明白了眼泪，那是不可以有的东西，所以自长大以来，她从未哭过。
却不想，情之一字，伤人至此。一滴眼泪，不足矣冲掉她多年的感情，她的懵懂初恋。
要是你死了该多好！
这个想法在瑞姝脑子里扎根，如果他死了，就不会属于那个女人。他死了，就不会属于任何人，也好……自己得不到的东西，其他人也不要想得到。
她慢慢走向书桌，目光放在她刚刚完成的画像上，无奈苦笑“我不会在画画了！”。
我画了二十三年的画，画中人都只有一个你，我不会再画了，所以也请你去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