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但凡搞艺术的人一般总是与众不同,前卫、酷、潮,甚至带着些反叛精神。可在蔡泉根身上,这些词语似乎与他完全不沾边。他着装正统严谨,洁净平整,折痕清晰。艺术对他的熏陶与滋养以另一种方式呈现——匀实的体态,密而油光的自然卷发,平和的目光,阳光般的笑容,清爽的生活姿态。无论从肤质到体形,还是从心态到气质,蔡泉根让人觉察不到一丝老态。所以,陌生人往往无法把他与艺术家这顶桂冠联系起来,更无法察觉他是个即将退休的人。
可当你看到蔡泉根在文艺辅导场上精准专业的示范动作,听到他辅导时清晰明了的口令,看到他办公室里一沓沓手绘的队形图和服装道具设计,看到工作台板上常年夹放的一张舞者的剪影之后,一定会为他的文艺才能和艺术激情倾倒。
不难想象,当一个人能将自己火焰般的热情和才能投入到自己所热爱的事业,并建造出一个开满艺术奇葩的庭院时,那么他一定会满足于自己人生价值的实现,并感到满满的幸福。
蔡泉根就属于这样一类人。
20多年来,在镇海这块带有灵气的宝地上,他一手组建起了60多支文艺表演队伍,编排节目180多个,辅导文艺骨干和业余爱好者5万多人次。
2010年的金秋,从事文化工作42年的蔡泉根成为宁波市首个全国“群文之星”。这是他辅导的节目数次摘得全国大奖后,第一次以个人名义获得的国家级殊荣。
荣誉实至名归。
走进群文事业的花圃
人的一生总有些与生俱来的东西,比如舞蹈之于杨丽萍,比如绘画之于凡·高,这些被称之为天赋的东西,常常不以后天人为的意愿或者努力而有所改变。
1968年,蔡泉根初中毕业后,时势让他们这批年轻人告别父母,告别城市,以知青的身份奔赴农村和边疆,开始了与过去完全不同的生活。随着涌起的知青潮,蔡泉根来到了内陆腹地井冈山地区插队落户。从学生到农民,没有任何的过渡,就开始了刨土种地的生活。陌生的环境没有让具有艺术天赋的蔡泉根徘徊与苦闷,因为就在这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艰难日子中,他能时时欣赏到婉转动听的采茶戏——这种江西老小都能哼上几句的地方剧种在民间流传甚广,乡间业余剧团也是数以百计。蔡泉根如痴如醉地学习模仿跟唱着,忘记了劳累与艰辛,沉醉在艺术的魅力中。
机会总是垂青有准备的人。
三年后,井冈山地区采茶剧团公招演员,当时在井冈山铁路分指挥部宣传队的蔡泉根被几位前来招生的老师一眼看中。经过严格的专业考试后,蔡泉根毫无悬念地如愿进入剧团,而且这条专业文艺道路一干就是十年。
在剧团里,蔡泉根每天跟着老师学唱腔,练身段,背剧本,唱、做、念、打。期间,剧团两次派他到上海戏校学习,在专业老师的指导下,蔡泉根成了青年演员中的佼佼者。三千多个日子的磨炼,使蔡泉根练就了扎实的文艺基本功。
1981年,江西省文艺学校吉安分校在剧团选拔教师,业务优秀的蔡泉根被抽调到学校当起了专业教师。从此,蔡泉根有了另一个称谓——蔡老师。蔡泉根说,在年少时,自己有两个职业理想,一是搞文艺,另一个就是当老师。没想到两个理想竟然有机地结合在了一起,这也许是冥冥之中早已注定的那份机缘吧。由于工作努力,爱生如子,因材施教,蔡泉根受到学校师生的尊敬和爱戴,曾被共青团江西省委授予“青少年学雷锋积极分子”和“新长征青年突击手”称号。如果不是后来调到镇海与群众文化结下不解之缘的话,蔡泉根也许会做一辈子专业文艺教师。
1989年,蔡泉根和爱人吴艳芬调到镇海,这里是吴艳芬祖辈生活过的地方。当蔡泉根把简历投向镇海工人文化宫后,正愁没有搞职工文化工作人员的文化宫领导欣喜之下,当即拍板决定留下此人。
到镇海后,蔡泉根马不停蹄地着手职工群众业余文化活动的开展和辅导工作,深入基层企业办文艺培训班,参与全区职工大型文艺演出的组织和策划,加强了职工间的联谊活动。
看着镇海工人文化建设的日渐红火,领导得意地对相关部门说:我们从江西识了一块宝。
1992年,时任镇海区工人文化宫主任的蔡泉根已在群众文艺辅导这个领域中小有名气。当年9月,他被调入镇海区文广局业务股从事群众文化工作。
多年后,曾有人说:“镇海的群众文化发展能有今天,蔡泉根功不可没。”
此话是否言过其实?
不!镇海的群众文化事业几乎就是与蔡泉根在镇海的职业生涯共成长的,成果就是他的有力佐证。
不过谁也想不到,触动蔡泉根意识并发誓致力于改变、推动镇海的群众文化事业的是近二十年前的一次闹元宵文化大巡游活动。
1993年元宵节,镇海万人空巷争睹文化大巡游。当时十几支表演队伍中,有当地文化部门专门请来的柴桥舞狮、梅山舞龙、霞浦高跷、大碶造趺等等,而镇海本地的表演队仅有健美操、腰鼓队和花束队等。本地群众高涨的观看热情和本地群文表演队伍的匮乏形成了强烈的对比。一种原始动力和职责让蔡泉根心潮澎湃,驱使他努力去改变镇海群众文化贫瘠的局面。
回忆起当时的情景,蔡泉根说,外请的节目虽好看,但只能过过眼瘾,就像是没有根的浮萍。所以他发誓一定要让群众民间文艺在镇海的土地上生根、开花,直至结出硕果。
因为有着二十年专业演员和教师的经历,建立民间文艺表演队伍在技术上对蔡泉根来说并不难。他找到局长主动请缨:这些队伍我也能建。
当时的文广局局长正在思考如何培育本地的文艺队伍,蔡泉根的话让他很振奋。次年,在文广局的工作思路中,就有了这样一句话:群众文化队伍建设“一年打基础、两年建队伍、三年出成效”。——这句话,也成了蔡泉根那时的奋斗目标。
当时,城市社区建设也是风生水起,不少有远见且目光敏锐的社区书记意识到发展社区文化正当其时,都迫切想找蔡老师建立这样的文艺队伍。这与蔡泉根想发展基层文艺队伍的计划不谋而合,他自然毫不犹豫,欣然受命,并倾其全力而为。
于是,城市社区成了蔡泉根的第一块试验田。
就这样,蔡泉根一个猛子扎进了群众文艺辅导的深海。他不断深入社区和有关学校、企业,挖掘、传承优秀传统文化,寻特色,找人才,组建、辅导了一支支群众文艺队伍。
从江西到镇海,从地方戏剧的专业表演转向生龙活虎的基层草根艺术,蔡泉根的人生舞台开始蔓延到镇海各个社区。
可社区文化萌发初期,群众参与的积极性并不高,开展活动往往以五六十岁的老年人居多,中青年参与人数屈指可数,且大都是碍于社区干部的面子。
退缩吗?
当然不!遇到困难就退缩可不是蔡泉根的个性,而且这些困难在蔡泉根看来根本算不上什么,只要有人来参加学习,基础差,可以教嘛,本来就是当教师的,教不好就是老师的责任。
虽然困难很多,难度也很大,但有上级领导的支持,有下层群众的喜爱,蔡泉根坚信办法总比困难多,困难可以转化为动力。
任何事物有了爱就有了基础,就有了原动力。蔡泉根这辈子没什么爱好,唯一的爱好就是搞文艺,于是他一往情深地把所有的时间投入到文艺钻研中。看电视,就看歌舞类的文艺表演节目,他可不是打发时光或过过眼瘾,而是细细琢磨人家是如何表演的;看报看杂志,他总是关注文艺方面的内容,搜罗有价值的新闻、资料和图片,然后剪贴在用过的A4纸上。这样的剪贴每年都有厚厚一本。
习惯可见个性,个性可见成就。
蔡泉根就像一块海绵,有条不紊地贪婪地吸收着各种养分。
1995年,在蔡泉根的辅导下,镇海区总浦桥社区组建起了镇海区第一支男子舞龙队和第一支女子舞龙队。为了编排基本的舞龙动作,蔡泉根常常跑到图书馆查找相关资料。由于排练没有道具,他和社区干部找来一些竹竿,用废弃的横幅动手扎了两条布龙作为排练用的道具。那时,人们常常能在社区空地上看到两支舞龙队踩着混乱的节拍,笨拙地舞动着根本算不上“龙”的长布条。
告别雏形,渐演渐有型的变化在一个倾囊相授的老师和一群潜心学习的学生中体现得更为明显。渐渐地,队员们配合的动作越来越默契,两条“龙”终于在他们手上顺畅地“飞舞”起来,有了灵动的美感。
为了提高舞龙技巧,蔡泉根趁到奉化定做表演道具龙的机会,多次拜访陈世雄、陈行国等民间舞龙高手,虚心向他们请教。
在他的努力下,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
一年后,在镇海区运动会上,总浦桥社区男女舞龙队双龙首次亮相就赢得满堂喝彩。
1997年,在镇海区庆祝香港回归的大型文艺展演中,人们惊奇地发现,出现在展演队伍中的舞龙队、舞狮队、马灯队、旱船队、花轿队、腰鼓队、秧歌队等,怎么全是一张张熟悉的邻里面孔?
是的,这些不再是外请的表演队,所有演员都是本地人,他们或是刚放下文件的机关干部,或是刚下机床的企业工人,或是刚落田埂的乡间农民,或是刚放下书包的学生。
一支支镇海本土文艺队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像一夜间盛开的繁花,千姿百态,争奇斗艳。
望着几年来亲手打造的队伍,蔡泉根倍感欣慰。让镇海拥有自己的文艺队伍,让每个社区拥有自己的特色队伍,这是他接手群文辅导工作之初给自己定下的第一个目标,而现在这个目标不折不扣全实现了。
一位观看此次展演的市文化部门的领导望着绵延不断的表演队伍,激动地和身边的人说了一句话:“镇海的群众文化队伍建设,真可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
1998年,在宁波市举行的浙江省第十一届运动会开幕式上,总浦桥社区女子舞龙队作为全市唯一一支女子舞龙队伍参加表演。在激昂悦耳的锣鼓声中,这条彩色巨龙在龙珠的戏逗下,或盘旋,或跳跃,或翻滚,栩栩如生的表演给所有观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作为女子舞龙表演的指导,蔡泉根的名声自然随着这腾飞的巨龙越来越响,“活儿”也就越来越忙了。
创造民间艺术的奇葩
一个人一旦对一件事物有了热情,其蕴含的能量与爆发力常常令人惊叹。
在镇海群众文化这片广阔天地里,蔡泉根如鱼得水,他用激情、干劲和无尽的创造力,不停地刷新宁波乃至浙江群众文化团体的一个又一个纪录:
——1995年,他建立了宁波市第一支女子舞龙队;
——1998年,辅导建立了宁波市第一支农民锣鼓队;
——1999年,他辅导建立了宁波第一大鼓镇海百人龙鼓队;
……
知足吗?
当然不!因为艺术永无止境,艺术前行的道路也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此时,居民们高涨的参与热情让蔡泉根洞察到了民间文艺在群众文化中巨大的发展空间,他已有了新的计划。如果说,20世纪90年代镇海民间文艺的发展只是一种复苏或者普及,那么跨入新世纪,蔡泉根认识到自己更有责任和义务引领镇海民间文艺去走一条创新之路,一条半专业化的道路。
如何吸引更多更年轻的居民参与?如何在居民自娱自乐的基础上发扬光大中华民族文化?如何让居民在群文队伍中获得更高价值的认同?这些成为蔡泉根当时创作辅导工作中绕不开的话题。蔡泉根心里很清楚,必须在发扬继承优秀文化的基础上,在群文队伍中融入时代的特征,融入时代的气息,只有这样,民间文艺的发展才能长盛不衰。所以,当传统的节目被普及之后,蔡泉根就开始考虑如何提升基层民间文艺表演的层次问题。
蔡泉根是个不满足现有成绩的人,是个爱搞“花头”的人。
在蔡泉根不胜枚举的辅导节目中,有个极具标志性意义的节目,那就是《镇海龙鼓》。这个节目曾代表浙江省参加庆祝中国共产党建党80周年——“居庸关长城”杯中华鼓舞大赛,并一举夺得中国民间文艺的最高奖——“山花奖”。这不但使镇海区,也使宁波市在这一重要奖项上实现了“零”的突破。
《镇海龙鼓》的诞生并非偶然。
《镇海龙鼓》的诞生地是招宝山街道后大街社区。这个社区的文化建设成效尤为突出,可谓宁波市当代社区建设的典范。从1990年蔡泉根开始为后大街社区编排第一支舞蹈队——健美操队开始,直至2004年,蔡泉根为后大街社区辅导了17支群众文艺表演队伍,参加各类展演、比赛近50场次,获得全国、省、市、区奖项20多次。
整整14年,可以说,蔡泉根就是后大街社区文艺表演队的模范教师、经典教师。
后大街社区党委书记葛菊英是个雷厉风行、做事干练的社区干部。“人无我有,人有我优”是她一贯的工作理念。1999年,当周边社区的民间文艺队伍次第繁盛的时候,葛菊英就产生了新的想法,她希望后大街社区可以出一个创新节目。
一个社区书记和一个群众文化干部的想法竟然不谋而合,两股思想如同两条渐渐合拢的河流,汇聚后开始奔腾,开始激荡,开始憧憬。
但两股思想一开始节奏不同,性子较急的葛菊英在排练空隙常常催问蔡泉根:“蔡老师,我们能不能排个有特色的节目,做有特色的精品?”
蔡泉根看上去很淡然,只是说让我想想吧。
其实蔡泉根内心和葛菊英一样地着急,但他知道,在还没有想出一个好的思路前,不能冒失上马,不然只会折腾人力和财力。民间文艺辅导可不单单是个体力活,决不能处处跟在人家后面效仿,得好好动动脑子,一定要在创新上下足工夫,做活、做精、做强。
创新就是披荆斩棘,创新就是卧薪尝胆,蔡泉根第一次感受到了搞文艺的压力。
说起那时与葛菊英的交流方式,蔡泉根清楚地记得许多时候就是在大马路上,往往因为巧遇,两人干脆就在马路边开起了现场工作会,急性子的葛菊英不断向蔡泉根催问工作思路或策划方案。
当年雄镇一方的《镇海龙鼓》就是在这种环境中给“逼”出来的。
思路还是从最常见的龙和鼓切入。
龙,中国龙舞形式多样。
鼓,亦是千变万化。
龙。
鼓。
龙。鼓。
龙鼓!
蔡泉根的灵感在刹那间被点燃了。他突然想到一种全新的表演形式,将龙和鼓结合起来。鼓合为龙,龙分则为鼓,将龙的灵动和鼓的雄浑合二为一。想到这里,蔡泉根兴奋不已,他立即查阅有关资料,没有发现这种表现形式的艺术。
这是一种全新的形式吗?
蔡泉根无心再去考证,他迅速画起图纸。几番下来,蔡泉根终于绘制出大致的道具图,接着演员服装、舞蹈的案头被一一确定。那些天,从思路闪现到最后的节目敲定,蔡泉根的生活中心始终围着龙鼓转。
定制完道具已是这年的5月。为了赶在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50周年时亮相,排练工作只能紧锣密鼓地推进。
时间紧,要求高,两者间唯一的连接点便是抓紧排练。
《镇海龙鼓》有百人参加表演,光看人数就知道排练需要花费多大的精力。让一百双手的动作整齐划一已是不容易,更何况让一百双手敲着各自的道具在舞台的流动中舞出美感,协调难度自然非常大。不过有蔡泉根在,有其他老师配合,大家就像是吃了定心丸,不再担心。
百人龙鼓队员绝大多数是40岁以上的社区居民,他们中有工人、干部、个体经商户、退休人员、下岗工人。在那个坐着不动都会出汗的炎炎夏日,一身身被汗水湿透的衣衫、一声声的沉重喘息以及由于吃力而变形的动作,都成为他们首次与龙鼓亲密接触后最深刻的记忆。
蔡泉根辅导中的严格作风是出了名的,用他的话说,虽说是群众文化,但我们一定要认真,朝着专业的方向努力。为了这个目标,排练场上他成了最为辛苦的人,一招一式都身体力行。演员做不到的,蔡泉根自己琢磨动作,再手把手教给他们。手、眼、身、法、步,一切照着专业要求一一训练,决不含糊过关。
三个月后,期待已久的《镇海龙鼓》终于掀开了华丽的面纱。当时,坐在现场观演的市文广局陈民宪副局长兴奋不已,大大夸赞:“这大鼓、大旗、大队伍,是目前为止宁波市的第一鼓、第一旗和第一队!”他力挺这个节目参加宁波市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50周年电视文艺晚会。
当直径1.5米的大鼓被推上电视台华丽璀璨的亮丽舞台,当一百人气势磅礴地伫立在舞台上,鼓未敲,全场已是震惊。当震天的鼓声响起时,当造型变化多端的龙舞飞腾时,全场响起了经久不息的掌声。
从此时起,镇海民间文艺队伍开始迈向更高的舞台。
头炮打响后,荣誉接踵而至,它们一次又一次垂青《镇海龙鼓》。
2000年,获浙江省首届广场文化艺术节“金奖”,成为镇海区民间文艺队伍首次获得的省级最高奖。
2001年,《镇海龙鼓》一举夺得民间文艺最高奖——“山花奖”。
那一天山花烂漫。
那一天蔡泉根的脸上绽开舒心的笑容。
光环不仅仅是这些,奇迹在奋进中不断产生。
就在《镇海龙鼓》的叫好声中,《女子板凳龙》《女子麒麟舞》《女子更鼓舞》等诸多文艺节目在蔡泉根的精心辅导下先后亮相全国各类赛事,镇海文艺在宁波、在浙江乃至全国闯出了自己的名气。
尽管节目一次次获得大奖,然而蔡泉根辅导的所有节目的初衷从来不是为冲得奖项而去的,参赛的初衷是宣传镇海本土文艺,开阔镇海的文艺视野,而蔡泉根的创作思路和辅导能力也在一次次的历练中得以提升。
所以,没有陶醉在成绩与光环中的“资深花匠”蔡泉根,悄悄地将《九龙柱》培育成了继《镇海龙鼓》之后另一朵盛开的奇葩。
也许,蔡泉根属龙,与龙有种难以割舍的因缘。那时,爱琢磨的蔡泉根看过全国各地的龙舞表演后,他发现了一个普遍现象。那就是,为了表达龙腾的千变万化,所有的龙都是横龙。一次,当他站在北京天安门前,望着雄伟的汉白玉雕华表上盘旋而上直冲云霄、极具豪壮气势的长龙时,脑海里突然灵光一闪——可不可以创造一种以竖龙形式表演的舞蹈?用龙盘柱的形式,寄托对美好生活的祈愿:粮满仓,福满堂。
这是多么好的寓意啊!
刚上任的骆驼街道文化站站长郑适民正合计着想要请蔡老师帮助创作一个民间文艺表演节目,蔡泉根便把这个想法告诉了他。郑适民感到仿佛是干渴中有人及时递来一碗琼浆玉液,蔡泉根的设想让他兴奋不已。
一个节目的盛装亮相,总让人惊艳。不过没有几个人能体会到节目是在不断蝶变中升华。喜悦背后往往隐藏着难以知晓的艰辛。
没有一个完美的信念,就没有完美的坚持,就不可能有完美的结局。蔡泉根很清楚自己所面临的压力,只有经过一次次痛苦的涅槃,才会有最后令人满意的成果。
2006年新春的气息还未散去,热闹的爆竹声还在耳边回荡,蔡泉根和郑适民就已开始着手道具的准备。元宵节刚过,他们便来到奉化布龙传承人和制作人陈行国的家中,邀请他帮助制作竖龙的表演道具。由于龙柱表演在国内无任何参考资料,为了确保演员们在安全前提下达到完美的演出效果,蔡泉根和陈行国几易其稿,终于确定了最佳方案:彩龙按照传统九节龙缩小到四分之一龙身,龙柱用4米长的PVC塑料管材料,龙头加上喷烟装置,这样不但考虑到了演员的体能,同时也能让龙舞在舞台演出时云雾缭绕,更具有观赏性。
考虑到单纯的九柱龙在舞台上表演过于单调,蔡泉根特将此前辅导过的骆驼街道中介社区表演的威风锣鼓穿插其中,并将节目初定为《九龙驮春》。经过两个多月的精心排练,《九龙驮春》在7月底的“活力宁波”第三届宁波市农民文化艺术节闭幕式“相约骆驼”上首次亮相。竖龙腾空而出的气势,让看惯了横龙表演的观众大开眼界。
行家惊叹不已,老百姓更是拍红了手掌。
这仅仅是这个后来定名为《九龙柱》的节目的开始,万里长征刚走了第一步。
节目排成后,为让《九龙柱》走向精品,他们邀请了省、市文化馆的专业人员前来指导。有专家在会上指出,传统横龙变竖龙,在灵活性上有欠缺,舞蹈设计上也有些杂乱,能否在固定的九条龙之外,再穿插进更多道具或舞蹈程序。
加入什么样的道具才合适?加编怎样的舞蹈程序才合适?这还得靠蔡泉根来掌舵。
其间,蔡泉根也曾尝试加入小鱼、小虾等道具陪衬。但是这个构思虽然丰富了舞台效果,却产生了另外的问题:鱼龙混杂!这个思路自然被否定了。
一次次地设想,一次次地验证。蔡泉根和郑适民一起设计了多种变化的可能。当多种方案被否定之后,他们终于确定在舞蹈中加入小龙配合表演的思路。
蔡泉根不停地构思,反复地画图纸做案头,最后把小龙道具设计成龙头20厘米宽、龙身1.3米长,就像是刚出生不久的幼龙,这样既具形象,也方便表演。
按照这个思路,蔡泉根重新开始编排节目。
时值每三年举行一次的宁波市音乐舞蹈节广场舞蹈比赛开赛在即,这是一场检阅宁波群众文化队伍创作表演水平的大赛,只有通过这次比赛,《九龙柱》才能向省“群星奖”迈进,向乃至更高的奖项冲击。不然,《九龙柱》只能仰视这些奖项而望洋兴叹。
比赛的日子越来越近,蔡泉根心里像揣着一只兔子。由于连日的排练,嗓子嘶哑了,人也消瘦了不少。
他们终于迎来了检阅的这一天。
在比赛现场,只见九彩龙昂首挺立,俯冲穿行,腾飞翻滚,众多小龙戏耍烘托,群龙飞舞中,喷雾吐烟,多层次的表演把舞蹈推向了高潮,观众情绪激昂,掌声雷动,与表演产生强烈共鸣,现场气氛出乎意料的好。
表演结束,中国艺术研究院舞蹈研究所所长罗斌和浙江省文化馆舞蹈理论家李炽强先后大赞《九龙柱》的创意和表演。
坐在旁边的蔡泉根听完这些专家评议后,分明听到心中一块大石头落地的声音。
那份历经努力后成功的喜悦,多么的珍贵,多么的惬意,多么的舒畅。机遇是为时刻努力的人准备的,成果只会让奋进者摘取拥有。
在夺得浙江省“群星奖”广场舞蹈比赛金奖后,《九龙柱》先后被邀请参加了70多场全国、省、市、区各项大型文化活动,使镇海的民间文化艺术有机会亮相天安门广场和世博会的群众大舞台。
2010年,经数度修改的《九龙柱》在群众文化的最高赛事上脱颖而出,一举夺得全国第十五届群星奖广场舞蹈比赛的“群星奖”。
这是继“山花奖”之后,镇海的群众文艺演出节目再一次摘得国家级的大奖。也正是在这次大赛中,蔡泉根终于获得了属于他个人的“群文之星”荣誉。
这个荣誉他当之无愧,本就属于他,早该属于他。
种文化的理想与实践
2005年底,因为工作安排,蔡泉根离开了群文辅导的岗位,到镇海区文化市场执法大队从事文化市场稽查工作。
然而,蔡泉根的“隐退”计划未能如愿以偿。
客观地讲,一个地区一项工作的成功必定是集体共同努力的结果,但肯定有一个关键的人物在统领这个集体。毋庸置疑,蔡泉根就是基层文化辅导工作中的关键人物。这不是一个人的观点,而是镇海所有搞文化事业人的共同看法。所以,就在蔡泉根离开群文辅导岗位的第二年,浙江省为满足农村广大群众对文化日益迫切的需求,在全省如火如荼铺开“种文化”活动,许多文化站站长跑上门来找蔡泉根,请他再次出山,为农村组建文艺队伍。考虑身体原因,蔡泉根一再推辞。可站长们心急如焚,要在镇海找到一个集创造力和辅导能力于一身的人,确实不是件容易的事。于是,他们干脆“赖”在蔡泉根的办公室:不答应就不走。
那些文化站长都是蔡泉根农村文化辅导的二传手。这么多年来,蔡泉根为农村排了很多的节目,策划辅导了很多场次的演出,相互建立了深厚的感情。对于文化站长们的心情和辛苦,蔡泉根完全能理解和体会。况且,“种文化”不正是蔡泉根初到镇海时的梦想吗?所以在文化站长们的软磨硬泡下,蔡泉根心一软,一一答应了下来。这一答应,让蔡泉根再次跃进了镇海群众文化辅导的浪潮;这一答应,让蔡泉根更加辛苦;但也是这一答应,让镇海群众文化之火在全区燎原。
2006年,在蔡泉根离开群文工作岗位的一段时期里,蔡泉根依然没有停止辅导的脚步。《澥浦船鼓》便是他在这一时期接手辅导的又一个群众文化精品节目。在蔡泉根和省群艺馆老师的精心辅导下,这个反映浙东沿海渔民出海捕鱼、迎风斗浪、欢庆丰收场面的老节目《澥浦船鼓》,终于涅槃重生,并作为镇海区第一支获得省级比赛金奖的乡镇业余文艺团队,《澥浦船鼓》曾两次代表浙江省进京参加迎接和庆祝奥运会在北京举行的大型文化活动,向中外来宾展示了浙东渔民的魅力和风采。
为了不影响正常的文化市场稽查工作,起初,蔡泉根只能利用晚上的时间去辅导。直到一年半后,蔡泉根才再次调回文化科,搞起了熟悉的老专业。
此时,镇海城区社区文化发展已进入全新的阶段。一次次的对外交流机会,让社区精品队伍有了更开阔的视野和更多的省市师资力量。所以,从那时起,蔡泉根把辅导重心放到了镇海农村文艺发展方向上。
蔡泉根认为民间文艺更要紧扣当地的生活生产、民俗民风,只有这样,才能有更强的生命力。所以,他的创意思路就是牢牢把握地域性和特色性。“越是民族的,越是世界的”,这句话在蔡泉根辅导的社区文化中得以实践,九龙湖镇的特色龙舞品牌就是其中一个验证。
2008年,九龙湖镇有关同志找到蔡泉根,希望他出出金点子,帮助他们的村拉些文艺队伍。经过一番实地考察,蔡泉根觉得九龙湖是个农业大镇,各村产业各有特色,如果各村建立一支不同风格的舞龙队,打一个九龙组合品牌,又紧扣“九龙湖镇”的名称,那岂不是很好?这个金点子很快得到九龙湖镇的认可。
青菜龙、辣椒龙、草莓龙、杨梅龙、葡萄龙、玉米龙,蔡泉根结合各村农业实际,为每村设计了特色的龙舞道具……
点子是好,可毕竟农村文艺表演队伍基础薄弱。于是,蔡泉根暗暗给自己下了个硬任务:三个月内建起十一支舞龙队,争取为当年开展的端午文化节活动增色。
排练开始。一天三个村,上午、下午、晚上轮流辅导。蔡泉根在现场一对一地讲解、示范。一个村学的时候,另两个村在边上看、听,巩固所学技能。队员累了,蔡泉根叫他们轮流休息,可作为辅导的他,却没有给自己留下一丝停歇机会。他为一支一支表演队伍作辅导,刚结束了这支队伍的辅导,又出现在另一支队伍的场地上。
教会了一些舞龙的基本动作后,为了赶时间,周一到周五的晚上,周六、周日全天,蔡泉根全泡在了九龙湖镇各村的排练场地。
要舞好龙,首先要学好舞龙的基本动作,如持龙左横平、右横平、8字舞龙、坐跪、翻滚等,看似简单轻松洒脱,其实背后都是高难度的运动技巧。不过演员们学得很认真,也很开心,因为蔡泉根很有一套辅导经验,尤其对这些刚从田头上来的泥腿子初学者特别有用。
“右手握杆与头平,左手握杆平腰间,腾空跳跃手举起,抬头挺胸不撅臀……”五十多岁的蔡泉根示范往往配以动作分解要领,讲得非常清楚,从来不用含糊的词语。所以,演员们常常唯蔡泉根马首是瞻,说:“一切听蔡老师的。”
这样的权威不是建立在头上那顶“帽子”上,而是建立在才能与感情上,让人打心底佩服。
记得那段时间,每次排练完毕,蔡泉根常常因肌肉酸痛而无法落座,嗓子也靠含金嗓子喉宝来缓解疼痛。但是蔡泉根从不缺席排练,即便连续几个晚上连轴地排练,他也从来没有迟到过,并总是带着乐观的微笑,情绪上没有一丝抱怨、不满和泄气,自始至终都以阳光清风的状态展现。
从一支精品的舞龙队伍,到九龙湖镇的九龙品牌,再到全区性的群众文艺赛事届制化与品牌化的形成,蔡泉根看到了从一枝独秀到百花满园的绚烂景色,而这不正是他这个“花匠”最梦寐以求的“种文化”理想吗?
2012年10月,镇海区举行的第十二届运动会开幕式文艺表演中,《龙腾海天》的270位演员舞着30条彩龙和凤凰把表演推向了高潮。看着热闹繁盛的场面,总有人激动万分地说:这些都是“蔡氏舞龙队”,这些舞龙队员都是蔡老师的“龙子龙孙”呐!
从镇海建立第一支民间文艺队伍开始,到现在,蔡泉根总共辅导节目建立队伍近200个,也就是说,平均每年有10支队伍和节目在蔡泉根手上诞生。而在很多时候,一支队伍从建立到完善到后来的传承,还会衍生十几个甚至数十个的版本和表演团队。更有很多时候,一个节目从选人开始,设计道具服装、编队形、日常辅导到随队参赛、直至举起奖杯的那一刻,蔡泉根自始至终参与其中,并成为最辛苦的那一个。
蔡泉根工作密度之高,工作之艰辛,常常是旁人难以想象的。
由于工作关系,蔡泉根很少能有时间回家看望父母。老家的人觉得难以理解,蔡泉根既不做生意,又不是领导,怎么抽个时间都那么难?要说辅导,不就是群众文化辅导吗?又不是带高三毕业班。然而谁能想到,就是常人眼里并不十分重要的辅导,却让蔡泉根无法陪伴父母走完生命中的最后一程。
1999年,就在《镇海龙鼓》排练时,蔡泉根的父亲因病即将走到生命的尽头。家里三番五次来电话,但由于节目正在紧张排练中,且很有希望通过排练一炮打响,而一旦中断排练,那么之前的排练成果也将付诸东流,功亏一篑,所以直到排练初成,父亲处于弥留之际,蔡泉根才和妻子匆匆赶回家。此时,昏迷了三天的父亲已不知来者是谁,愧疚的蔡泉根在父亲病床前哽咽难言,只能任凭眼泪放纵地长流。
内心极其悲痛的蔡泉根在送走父亲的当晚,又匆匆赶回镇海,第二天就出现在辅导的现场。因为他知道《镇海龙鼓》的排练离不开他。
随后几年,蔡泉根的母亲和弟弟又先后生病离世,同样,因为排练走不开,他只能在最后一刻匆匆赶去,匆匆赶回。蔡泉根把痛楚藏在内心的深处,常为自己未能尽到儿女孝道和兄弟情谊而内疚。
庆幸有个默默奉献的女人一直在背后支持他,那就是蔡泉根的爱人吴艳芬。吴艳芬老师退休前是镇海区文化馆的声乐干部,贤惠的她为了让蔡泉根有更多的休息时间,不但包揽了买菜、烧饭等家务活,很多时候还为蔡泉根所辅导的节目出谋划策,成为蔡泉根工作的坚实后盾。2003年,蔡泉根被宁波市文广局评为首批社区文化优秀辅导员;三年后,蔡泉根被中宣部、文明办评为全国社区文化“优秀辅导员”;2008年,他们的家庭故事又以“300家宁波人的普通生活”在上海世博会宁波馆展出,这些荣誉背后凝聚了吴艳芬的许多心血。
尾声
采访完蔡泉根的故事后,我感觉蔡泉根一直以来只做着一件事情,那就是辅导。他辅导着群众文艺表演队伍,就像一个花匠在自己的苗圃里培育一朵朵绚丽的花朵,美是对他最好的犒赏。他也说,台上多两个人跳舞,桌上就少两个人搓麻将,家庭就多一分和睦,这个社会就多一分和谐。
这种功德对社会,对个人,都是无量的。
采访时,蔡泉根对我说,一个人一生能做好一件事就足矣!
听到这句话时,我的心猛然一动。记得著名作家池莉曾说过:一个人一生可做的事情很多,但世界上不知有多少聪明人,一生也没能做好一件事!
是的,每个人都是一颗星,终会发出属于他自己的光芒。在这个世界上,我们若能用有限的时间和精力,专心致志地去做一件事情,必定能够取得令人羡慕的成就。
谁能说蔡泉根不是哲人,他的想法虽简单,但他说的话却包含着耐人寻味的深刻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