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增年说:“臭小子,我想说的话都让你说了。”
小惠叹口气说:“这点儿钱算什么,要真让威尔斯认出是仿品,一宝斋就会倾家荡产,不复存在。”
文铭说:“姨,有句话不知我当说不当说?”
小惠说:“我们不是外人,有什么话直说就是。”
文铭说:“你们的店一向声誉很好,我吧,认为你们不应该把仿品当真品卖。仿品就是仿品,直接告诉他们,他们买不买是他们的事,如果当真画卖了,事发之后就会影响你们店的声誉,说不定会招来祸事。再者说了,假的就是假的,永远都不会变成真的,总会有被认出来的那天。”
小惠点头说:“唉,我是不主张卖这几张画,可店里的师傅看走了眼,他们急于想出手。说实话,这几张画是在我未嫁到蔡家之前买的,还是我弟玉宽仿的画,最后转卖给当时的万宝堂的。这次,师傅把这几张画拿出来卖了,惹出这么大的乱子。”
文铭说:“这次的惊吓就当个教训,以后注意就行了。相信你们的师傅经过这件事后,以后会更认真地收画,更实在地卖画,因此不会再出问题了。”
回去的路上,小惠想想文铭的话,感到这个小伙子长得英俊,有手艺,有胆识,最重要的是还有正义感。又想到荧荧也不小了,便有意想撮合他们。但随后想到,文铭毕竟只是个装裱师傅,说不定荧荧会嫌他地位低。
由于小惠成功地处理了这么大的事,赵文轩与高志光都对她刮目相看,平时有什么事都找她拿主意。
一天,威尔斯带几个朋友来店里买东西,赵文轩把小惠请出来。原来威尔斯要买几件瓷器带回去。他说:“中国的名字就是以瓷器命名的,是世界之瓷都,我听人家说,如果不带几件瓷器回去,就等于没来中国,还请各位师傅给介绍几件。”
小惠曾听蔡守信说过,年代久远的古瓷本来数量就极少,绝不能流到国外去,于是对高志光说:“高师傅,给威尔斯先生挑几件近代的瓷儿,他是咱们的老主顾了,便宜点儿,就当交个朋友。”
威尔斯说:“有没有年代久的?”
小惠说:“那个都太贵,您如果不是收藏,只是带回去送给朋友,选择近代的足够了。近代的品相好,美观。否则您买个旧瓶子回去,他们又不懂,您还得给他们解释半天鉴别知识,他们还认为您用旧瓶子来糊弄他们,这就是花钱不讨好了。”
威尔斯竖起拇指:“夫人高见。”
高志光把他们领到瓷器陈列室,给他们作了详细介绍:“到了汉代,丝绸之路沟通了中外文化交流,中国逐渐被誉为丝国;中世纪后伴随着中国瓷器的外销,中国又开始以瓷国享誉于世界。大家请看,这几件就是白瓷,但需要说明的是这是近代产品。”
威尔斯点头说:“就像是玉做的,真漂亮。”
最终威尔斯挑了两件白瓷的五龙瓶灯,两件釉里红瓷盘,总共花了一百两银子,然后高高兴兴地走了。
高志光马上去向小惠汇报卖掉了什么。小惠笑道:“你们可不能这样啊,你们都是行家,都是守信的发小,守信把店里的事情托付给你们是放心的。要是大小事都来问我,那哪行啊,你们做主就行了。”
赵文轩说:“小惠,你的眼光与胆识,不比守信差。”
当蔡守信从南方回来后,赵文轩马上向他汇报,在他走之后,小惠处理了一起国际纠纷的事情。蔡守信感到十分吃惊,就算他在店里也不见得就能处理好这事。他见到小惠后,把从南方带来的特产拿出来:“小惠,你真行。”
小惠笑道:“那当初还不要我呢。”
蔡守信说:“又拿这个说事儿。”
小惠说:“把拿回来的特产分给大家尝尝,别尽想着你老婆。”
蔡守信说:“我都发给他们了。”
小惠说:“这还差不多。”
接下来,小惠跟蔡守信谈到荧荧的婚事,当听说是文增年家的儿子文铭,蔡守信嗍了嗍牙花子说:“小伙子我见过,不错,可他只是个装裱的师傅,荧荧能同意吗?”
小惠说:“虽然文铭是个装裱的小伙子,可我认为他有胆有识,富有正义感,将来肯定是有前途的。再者说了,无论世道怎么变化,有门手艺也不会为难到自己。当然,我们还得让荧荧自己拿主意,不要太干涉她,毕竟这关系到她以后的幸福。”
蔡守信说:“这件事就交给你了,我相信你的眼光。”
小惠说:“抽空我跟荧荧谈谈,先听听她的想法。”
接下来,蔡守信把从南方拉来的瓷儿摆在门前促销,顿时吸引来大批的顾客。有很多店家见货好,批回去再卖。蔡守信突然感到应该做瓷器批发,可以薄利多销,于是又写信给认识的窑厂厂主,向他们订了一批货。
冯招财挨了二十大板子,一个多月没敢坐,睡觉都得趴着。最让他心疼的是,威尔斯带着差役来把之前给他的银子全拿走了,威尔斯还对他说了声仿客,他至今不明白为什么说他是仿客。因为这件事,平时刘三礼可没少奚落他,常说他用命根子戳马蜂窝,自找难受。冯招财寄人篱下,只能忍气吞声,但心里却记恨上了。心想,将来老子发了迹,就往你刘三礼的嘴里灌屎,我让你这么嘴碎!
刘三礼这段时间最大的心愿就是把冯招财赶走,必须要把他赶走。自从冯招财来到店里,他净摊上倒霉事了,要不把他弄走,还不知道他会捅多大娄子。一天,刘三礼对冯招财说:“招财啊,你说你在这里无亲无故的,多没意思,不如回老家得了。”
“我混成这模样了,怎么回去!”
“我给你十两银子,你到别家租个门面行吗?”
“刘爷我知道你是赶我,可我没地方去,我不走。”
刘三礼每天给他白眼,每天夹风裹刺,但冯招财脸皮厚,就当没听到。冯招财实在被刘三礼叨叨烦了,想杀掉刘三礼,把他的店夺了,但问题是杀掉他容易,把店变成自己的有点儿难。一天,刘三礼卖了几件古董,赚了不少银子,冯招财最终决定把刘三礼干掉,裹着他的钱远走高飞。晚上,他把刀子压在枕头下,一直等到子时,伸手把刀子拾起来,向刘三礼的房间摸去。就在这时,突然传来敲门声,吓得冯招财跑进茅厕里。
厢房里传来刘三礼的叫声:“冯招财,看谁大半夜里敲门。”
冯招财应道:“您歇着,我去看看。”
他来到店里,对着店门问:“谁,这大半夜的?”
外面的人说:“我九斤啊,马上开门。”
冯招财把门打开,发现九斤领着五六个人,每人背着个大袋子,便把他们让进来。冯招财把门闭住,把他们领进客厅,问:“你们背的什么?”
“背的宝贝。”潘九斤说。
“什么宝贝?”冯招财要看。
“一会儿再看,先去弄点儿酒菜让我们兄弟喝点儿。”
这时刘三礼披着件衣裳进来,一看是潘九斤,眼睛立马瞪起来,喊道:“潘九斤你马上给我滚出去,要不我报官了。”潘九斤瞪眼道:“急什么急,不就是借了你俩银子吗,八辈子没见过钱。兄弟,让他看看什么叫钱。”有个兄弟把袋子拉开,里面装满黄澄澄的金子。潘九斤从袋子里摸出个金元宝,扔到刘三礼跟前:“给老子弄点儿酒菜,马上。”刘三礼捡起元宝,用力点头:“招财,马上去弄酒菜。”
由于潘九斤不只背回了金子,还背来很多古玩,竟然有汉代玉片、绿色釉陶,还有很多汉代青铜器,都价值不菲。刘三礼的态度顿时好多了,亲自陪他们喝了几盅。
潘九斤说:“狗日的蔡守信,上次算他命大,没把他给砍了。”
原来潘九斤派出二十个兄弟,让他们去万宝堂找蔡守信报仇。兄弟们问哪家,他说:“很容易找,就街上牌子最大的那家,写着万宝堂。”二十个兄弟便潜伏到街上,白天踩好了点儿,晚上去把人杀了,把钱与宝贝抢了。当潘九斤听说他们只杀了几个娘们儿与孩子,还有两个老头,没见着中年人,便感到有些遗憾。
刘三礼听说万宝堂的案子是潘九斤做的,手里的盅子掉在地上,脸上寒寒地:“你,你你……”冯招财听说是潘九斤派人做的案,瞪眼道:“九斤你为什么不自己来?”潘九斤说:“现在老子有二百多个手下,用得着亲自动手吗?”冯招财把情况说了说,潘九斤吧唧几下嘴说:“娘的,他蔡守信是不是会掐算啊,老子要杀他了他就把店改了。不过也没亏,这次弄了不少银子。”
冯招财说:“记住,他现在的店叫一宝斋,就在万宝堂西侧。”
潘九斤说:“记住了,下次不会弄错了。”
刘三礼说:“九斤啊,吃了饭赶紧走,现在官府还在追查真凶呢,要是查到你就麻烦了。再者你也别老想着找蔡守信报仇了,如果你真报了仇可能会后悔。”冯招财怕刘三礼说漏了,忙说:“这段时间冯爷对我很照顾,可不能亏待了他。”
潘九斤说:“放心吧,刘掌柜够哥们儿。”
原来潘九斤带着几个人当兵后,后来发展到二百个手下,可上级不发军饷,每次打仗都把他们派到前头当炮灰,潘九斤感到这兵当得没意思,带着兄弟占山为王去了。他们每天去劫富人,挖古墓,日子过得非常舒服。这次回来,是想让冯招财再盘个店,用来销售他们挖出来的古玩,并把该店当作京城的落脚点。
潘九斤毕竟还是怕官府抓他,留下很多金银与几袋子古玩,天没亮就走了。冯招财看着那几袋子东西对刘三礼说:“三礼,喊我声冯爷,我让你挑几件东西。”
刘三礼眨巴眨巴眼睛,看看几个袋子:“冯,冯爷。”
冯招财让刘三礼挑了两件东西,看到刘三礼压抑着惊喜,便说:“三礼,明天跟我去街上问问,谁家盘店。”
刘三礼说:“把原来的聚鑫斋盘回来得了。”
冯招财摇头说:“我在那个店里跌倒的,哪能还去盘那个店。再说了,我就是想盘,他蔡守信也不见得同意。听说他在那里搞瓷器批发,生意非常好。”
早晨,他们顺着大街去打听,问谁家想转让,问到底,只有一家卖湖笔的说要转,但店太小了,只是个夹道堵出来的,这让冯招财很是失望。他们路过万宝堂时,冯招才看到门上挂着转让的字样,便说:“三礼,我感到这店挺合适。”
刘三礼说:“冯爷,这是凶宅。不过,这店肯定便宜。”
冯招财想了想问:“咱们的钱够吗?”
刘三礼说:“你不怕晚上小鬼哭?”
冯招财说:“爷我怕鬼就不会去铲地皮了。”
刘三礼说:“我差点儿忘了,冯爷您以前是挖坟子的。”
冯招财与刘三礼去找石运达,想把这店盘下来。石运达家死了八口人,还有他唯一的儿子,因此一蹶不振,每天在家里借酒消愁。当听说冯招财要盘万宝堂,点头说:“报个价让我听听。”
冯招财说:“我只有二百两黄金。”
石运达说:“这个价只是我当初买时的半价,算啦算啦,给你了。”
冯招财让刘三礼写了契约,他们带着黄金来到古宝斋与石运达签了契约,接管了万宝堂。冯招财领着刘三礼来到万宝堂二楼,刘三礼看到房里的血迹都变黑了,感到汗毛都竖起来了,结巴道:“怪,怪冷。”冯招财说:“爷我做梦都没有想到万宝堂会变成我的。”
刘三礼说:“冯爷,这不是原来的万宝堂。”
冯招财说:“但这确实是万宝堂。”
一天,蔡守信见有群工匠在万宝堂里忙着,以为石运达收拾了准备重新开张,可看到冯招财与刘三礼出来进去,便感到有些奇怪,打发人一问,才知道冯招财盘下此店了。心想,他冯招财哪来这么多钱盘店?当初他曾跟小惠商量想把店盘过来,但小惠认为店里发生过命案,不吉利,就没问。
本来蔡守信以为冯招财盘过店后会对店面重新装修,不叫万宝堂了,极有可能会挂上聚鑫斋的牌子,没想到他们只是重铺了地面,把牌子擦擦,还用万宝堂的店名并且经营古玩。
小惠分析道:“冯招财不可能有这么多钱,那他的钱哪来的?”
蔡守信说:“以前潘五妹的弟弟潘九斤以盗墓为生,挖出来的东西放在聚鑫斋卖。后来潘九斤劫持荧荧失败,就再也没有听到他的动静了,不会是他又开始挖墓了吧。”
小惠惊道:“守信你说会不会是这种情况,冯招财把潘五妹的死说成是咱们害的,潘九斤并不知情,派人前来报复,没想到咱们正好换了店牌,而石运达又恢复了万宝堂,杀错了?如果这样,潘九斤再来报复我们不危险了?”
蔡守信点头说:“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小惠说:“你明天去找启明大人,跟他说这个情况。”
当蔡守信把这个情况向启明汇报后,启明感到冯招财这些钱来路不明确,并表明从今以后派人盯着,如果发现潘九斤回来,立马把他绳之以法。虽然这样,蔡守信还是不敢掉以轻心,打发柴少武暗里买了几杆洋枪,新招几名武师,让他们日夜守候,以防潘九斤有什么报复行动。
万宝堂开业之际,冯招财与刘三礼发了很多请帖,放了很多鞭炮,但没几个人捧场。开业后,也没几个人光顾。但是大家渐渐地发现,冯招财的店里出现了很多罕见的古玩,价格又卖得便宜,以前的老客户便陆续来到万宝堂淘宝,万宝堂竟又兴隆起来。
在古文化街上,只有对珍贵的古玩吞吐量大的店才会受到尊崇。由于一宝斋经营当代字画与瓷器,在大家的心目中变成普通店了,已经无法与冯招财的万宝堂相提并论了。
冯招财天生就是爱张扬的人,一旦发达了,走路说话都会发生变化。可以说他从来都没有低调过,他的低调就是在困境中发恨,用想象报复别人。发达的冯招财重新衡量了他与蔡守信的实力后,认为蔡守信现在已经没有官方背景,也没有当初的财力,自己可以与一宝斋抗衡了。冯招财见一宝斋批发当代瓷器,于是进了瓷器批发,并且比一宝斋便宜很多。一宝斋不是卖当代画家的字画吗,他从当代画家手里收到画,一分钱不挣就卖。反正一宝斋卖什么他冯招财就卖什么,并且是零利润销售,这样一来,一宝斋受不了了。
蔡守信跟几位师傅商量:“冯招财是以卖古玩赢利的,他的古玩又都是盗墓得来的,一本万利,所以上新瓷与当代书画主要是针对咱们的。这样下去我们店将很难维持。”
赵文轩说:“那我们有什么办法!”
高志光说:“按说潘九斤应该给咱们供货才是,因为柳师傅跟潘五妹才是真正的夫妻,何况他们还有了孩子。”
蔡守信说:“潘九斤一直潜逃在外,很少回来,就算回来也是晚上,他并不知道潘五妹发生的事情,如果他知道事情的内幕,不但不会给冯招财供货,说不定会砍他。问题是我们根本联系不上潘九斤,没法让他知道真相。”
小惠摇头说:“就算是跟潘九斤联系上,让他知道了潘五妹的真实情况,咱们也不能与他合作。指望盗墓来维持店里的经营,一旦外部出现问题,就会一落千丈。现在咱们的店虽说不能有大的利润,但也能维持生存,我们再等等看吧。”
由于万宝堂的崛起,冯招财有钱了,正所谓财大气粗,他走起路来就像脖子里插进标杆,说话也开始嗯嗯啊啊,走到哪里都像个大爷。他还重金聘来十多个把式当保镖当打手,成为街上的恶霸,把以前欺负过他的小掌柜都给整得像把鼻涕。
当冯招财得知那少音从大牢里放出来后,正赋闲在家,于是前去请那少音来当管家。他东打听西打听,才在胡同里找到那少音家。当他站在那个小破院前,见旧木板门上的缝都有一指宽,抬头看到房子瓦缝里长着小椿树,有几只乌鸦蹲在屋脊上呱呱地叫。想想以前的那少音,看看眼前的光景,冯招财感到扬眉吐气。走进院子,冯招财见那少音正坐在院里扎扫帚,忙把背起的手垂下,脖子缩进去,随后想到那少音现在不是官了,又把脖子伸出来,把手背到身后。那少音被抄了家,关进了大牢,最后庆宽用关系把他弄出来,他不只丢掉了官,家产也被抄了,就租了这个破院,每天靠扎扫帚卖过日子。这种时候冯招财来请他,他欣然同意。
那少音毕竟在官场上混过多年,以前的老关系还知道门,于是带着冯招财,带着从墓里挖出来的古玩四处走动,认识了不少官员,从此,冯招财更加有恃无恐了。
冯招财仗着自己有权有势,把谁都不放在眼里,看着谁不顺眼就派打手去解决。前几天,他看中一家店的一套清初的春宫图,人家要卖一百两,他扔下一两银子就要拿走,人家不肯,他回家派打手把那店砸了。虽然冯招财天不怕地不怕,但他怕刘三礼。因为刘三礼掌握着他的秘密,如果把他与潘五妹后来发生的事告诉潘九斤,他相信潘九斤非得要他的命不可。刘三礼也知道冯招财怕他,常去万宝堂里拿东西不给钱。一天,店里来了客人,问有没有明代的瓷盘,三宝斋没有,刘三礼随后去了万宝堂。他见架子上摆着件明代釉下彩,是景德镇产的,品相非常好,便让伙计把东西拿过来看看。
釉下彩主要指青花、釉里红、青花釉里红、蓝地白花等。明代景德镇青花瓷是釉下彩发展的最高阶段。青花瓷在永乐和宣德时期达到顶峰,被称为青花时期的黄金时代。这件作品恰恰是永乐年间的款。刘三礼说:“跟你们掌柜的说,这盘子我拿走了。”伙计追出来死死地逮着他:“刘爷,您还没给钱呢。”
“什么什么,还要钱?”
“您看哪个店里不要钱,您去拿去!”
“冯招财可对我说过,用着什么就来拿,不用钱。”
“刘爷您开什么玩笑,我们掌柜又不傻,能说这种话?”
“那你去问问你们掌柜,他是不是这么说的。”
伙计让别人拦着刘三礼,自己上楼去汇报。冯招财听说刘三礼拿着店里的明代盘子不给钱就走,感到越来越不像话了。潘九斤每次送来货都先让他挑,现在竟然到柜台上白拿,这还了得,你以为这是大风刮来的。
冯招财对计伙说:“让刘三礼到楼上来。”
伙计跑到楼下:“刘爷,掌柜的让你上楼。”
刘三礼握着盘子上楼。伙计喊:“刘爷您先把东西放下啊。”刘三礼也没回头,直接来到二楼,也没敲门,直接就闯进去。冯招财站起来冷冷地说:“三礼,什么意思。每次来货都让你先挑,你还去柜台上白拿东西,影响多不好。知道的咱们是好朋友,不知道的以为你是我爹呢。你真想要,成,到柜台上把钱付了。”
“冯爷您想想,在您最困难的时候是谁收留了你。”
“我他娘的在你家住是白住吗,老子是交租金的。老子月月给你钱还得听你奚落。你他X的平时一口一个招财叫着,你是我爹?老子在你家被你当丫环呼来唤去的,哪件事不如你的意了你就对我发脾气,你他X的便秘拉算盘珠子也怨我把你气上了火。现在你还好意思说收留了我?”
刘三礼看看手中的瓷盘,摇头说:“冯招财你忘本了,你就没想想你今天的光景是怎么来的,难道是大风刮来的吗?要是爷我不给你瞒着,九斤知道是你害死潘五妹,他还给你钱盘店吗?他还给你送货吗?怕是早把你砍了。噢,爷我帮你这么大的忙,帮你瞒着天大的秘密,现在来拿个旧瓷儿就跟我计较个没完。”
听到这里冯招财顿时哑了。在这条街上,虽然知道他与潘九斤的事的人很多,但能够与潘九斤说上话的只有刘三礼。再者,潘九斤每次来街上都先到三宝斋落脚,看到万宝堂没有情况才来。如果刘三礼不小心把真相透露给潘九斤,自己的命就没了。他见刘三礼梗着脖子翻着白眼,不由感到牙根儿咝咝地痒,但还是赔着笑说:“跟你开玩笑,瞧你还当真了,你看着什么好就拿走。”
冯招财见刘三礼像大爷似的梗着脖子提着东西走了,恨得牙根儿痒得就像憋了三天的尿。他感到是得跟刘三礼算算账了。当初他跟潘五妹眉来眼去,当我的面儿就动手动脚,还把店里的好东西顺回家里卖高价,现在又借着潘五妹的事要挟我,一旦我达不到他的要求,或他喝多了,把潘五妹的真实情况说给潘九斤,我的小命就没有了,不行,我必须把刘三礼除掉。可是,怎么解决刘三礼还要把三宝斋弄到手,冯招财还是费了番脑筋的。
他让那少音写了两张契约,内容是:“刘三礼因欠冯招财两万两古玩款,无力偿还,把三宝斋用来抵债……”那少音写完后,冯招财让他写上证明人那少音。那少音摇头说:“冯爷,这不妥吧,这得等见到刘三礼才能签。”
冯招财掏出张银票递上去:“这样妥了吗?”
那少音见是张二百两的银票,点头说:“我来作证。”
等那少音把两张文书都签了章摁了手印,冯招财带着两个打手来到南郊村外的树林里,找棵大树,指着树下说:“到时候你们就把他埋到这里,记住要埋得稍深点儿,不要让野狗掏了。事成之后,爷我每人给你们三百两银子,你们回家置地娶媳妇,以后再也别到琉璃厂了。我跟店里的人说,你们俩有事不干了。”打手用力点头:“冯爷您放心,我们保证把事情办好。”
回到万宝堂,冯招财等到夜深,让手下抱着坛子酒来到三宝斋。刘三礼把门打开,手里还握着勾线的毛笔,瞪大眼睛问:“大半夜里你来干吗?”
“我买了点儿菜想跟您喝点儿酒。”
“我哪有时间喝酒,我正在临画。”
“明天再临吧。”
“这画是别人订好的,明天就来拿。”
冯招财使个眼色,两个打手把刘三礼架起来摁到茶几上。刘三礼叫得就像杀猪似的:“冯招财,你想干什么?”冯招财从兜里掏出两张文书:“刘三礼,麻烦你在上面写上名字摁上手印。”
“写的什么,你告诉我写的什么?”
“从今以后不从万宝堂白拿东西了。”
“给我拿过眼镜来我看看。”
“你不用看,签印就行了。”
“我不签,打死我也不签。”
冯招财从兜里掏出把刀来,让打手把刘三礼的手摁到茶几上,把小刀架到刘三礼左手的小指上,问:“签不签?”见刘三礼摇头,于是开始切手指,疼得刘三礼没命地叫。
冯招财问:“签不签?”
刘三礼吼道:“我不签,我就不签。”
冯招财把刘三礼的小指切下来弹到地上:“等我把你左手的手指切完就切你右手的手指,你以后别想画画了。”
刘三礼知道冯招财心狠,今天不签肯定没命了,心想,不如先顺着他的意思保住命,明天就去告官,或把他害死潘五妹的事告诉潘九斤。他也没有看内容,按照冯招财的要求做了。
冯招财把两张文书拿起来吹吹上面的朱红,对打手点点头。有个打手从腰里抽出个锤子,照刘三礼的后脑勺敲下去,刘三礼眼睛瞪得老大,鼻孔里流出两股血,瘫在地上了。冯招财把其中一张文书塞到刘三礼的口袋里:“把他埋了,回来领银子。”
早晨,找刘三礼拿画的人见门锁着,以为在万宝堂,找去了。冯招财说:“刘三礼欠万宝堂很多钱,把三宝斋抵给我,说奔亲戚家去了。”又过了几天,刘三礼的侄子来万宝堂找人,听说刘三礼把店抵给冯招财后投奔亲戚家去了,急了。刘三礼跟岳父家断绝来往,也没有别的亲戚,只有他这个侄子,曾说过等百年后,把三宝斋留给他的。侄子怕刘三礼出什么意外,马上报官。启明打发衙役来问冯招财,冯招财掏出文书来让启明看。
刘三礼的侄子不信,说:“现在我大爷找不到了,谁能证明他把三宝斋盘给你了,那少音是你们自己人,他证明不算。”
冯招财亲自带着衙门的人去找,一直找到那片树林,对差役说:“刘三礼走的时候带着几百两银子,不会被人劫杀了吧?”
大家进树林里寻找,冯招财来到那棵埋刘三礼的树下喊:“你们快过来看看,这里的土被翻过。”差役们赶来,动手把土翻开,果然翻出刘三礼的尸体。差役搜搜刘三礼的身上,发现除了装了件转让文书外,再没有什么了。
启明感到这太巧合了,他冯招财亲自领大家去找刘三礼,并且首先发现了刘三礼的尸体,这是偶然吗?他把冯招财叫来对他进行询问,并质疑这文书是假的。启明把那少音找来,问他是不是亲眼看到过冯招财与刘三礼签这文书了。
那少音说:“大人,我以前也是为官的,曾认真地读过大清律条,如果两个人不在场的情况下我是绝不会签的。当时刘三礼确实认为自己还不起,要以店作抵押。”
启明又把万宝堂店里的人传来问话,听说刘三礼常从店里拿东西不给钱。启明虽然怀疑冯招财,但刘三礼转让三宝斋的原因很明确,而冯招财又无杀害刘三礼的动机,便认定刘三礼把店抵押给冯招财后,带余下的银子投奔侄子,路过小树林时被劫匪把钱抢了,并杀人灭口。
冯招财成功地把刘三礼解决掉后,感到再无顾虑,于是跟那少音商量,想找个老婆,又怕潘九斤反感。那少音给他出主意说:“你可顺便给潘九斤也找一个,他就不好说什么了。”
冯招财说:“去哪里找?”
那少音说:“怡春楼啊,现在冯爷您不缺钱不缺势,直接去把头牌二牌赎来,先把她们给过过后再让潘九斤挑,再说了,潘九斤八辈子回不来一回,他又不能把女人带走,平时还不都是您的。”
冯招财气愤道:“你不说怡春楼我不生气,上次我从她那儿赎了姑娘,他们玩了仙人跳把我给骗了。抽空我就派人把怡春楼砸了。”
“冯爷,怡春楼可不能动,据说他们的后台是位王爷。”
“那也不能再去她那里赎姑娘了,爷我伤不起。”
“有家芳春院,里面的姑娘也非常好,咱们去那里瞅一眼。”
那少音领着冯招财,带着银票来到芳春院,先把头牌二牌给过了,然后跟老鸨谈赎身的事情。老鸨还指望着这两个姑娘赚钱呢,不想卖,因此报出天价。那少音把老鸨拉到旁边,小声对她说:“你可能不认得这爷,他是吏部尚书的小舅子,他花钱买你不给,你还让他带人来抢啊?”老鸨听到这里害怕了,于是出了个合理的价钱,把头牌与二牌卖给冯招财。
冯招财花重金买来头牌与二牌后,马上给她们改名,头牌改名叫小惠,二牌改名叫荧荧。并且与她们成婚时,让那少音写请柬就写小惠与荧荧的名字。一时间街上议论纷纷,都说蔡守信的妻子不叫小惠吗,他的女儿不叫荧荧吗?这件事传到蔡守信耳朵里,他气得要去找冯招财理论。
小惠摇头说:“找他有用吗,他会听你的?”
“那也不能任由他糟蹋我们。”
“现在冯招财靠卖铲地皮得来的东西赚大了,又有那少音给他张罗,结交了不少官员,他冯招财得意忘形,所以这么张扬。不过,并不是没有办法治他。”
“我们还有什么办法?”
“写封匿名信给石运达,就说冯招财为得到万宝堂,联系在外面当土匪的小舅子潘九斤,故意劫了他们店,然后再用低价买来。相信石运达看到此信后会对他怀疑,然后会想办法对付冯招财,这样他冯招财就没有心思再对付咱们了。”
信写好后,蔡守信让人到街上花钱雇个陌生人,让他把信送到古宝斋。石运达看信后,越想越感到是冯招财与潘九斤杀的他家人。他冯招财以前是个铲地皮的,他小舅子领着帮子人专门在外挖墓。结合种种迹象,石运达认为冯招财为得到万宝堂有作案的动机,再者他小舅子有团伙,也有人手抢劫杀人。他拿着信找到启明,要求把冯招财抓起来审问。启明看到信后摇头说:“现在的冯招财认识了官场上的很多人,如果没有真凭实据,就根据这封没有署名的信把他抓起来,怕是奈何不了他。”
“我要把万宝堂要回来。”
“你们的转让契约上写着,这个哪这么容易。”
“那不行,我必须要把店弄回来。”
石运达的口气这么硬,是因为他堂哥现在已经当御史了,根子硬。启明怕石运达又往上捅,到时候上面压下来被动,便说:“这样吧,我去跟冯招财谈谈。”
启明来到万宝堂,冯招财与那少音马上跑出来迎。来到客厅,启明发现客厅已经重新装修,但他还清晰地记得当时的案件场面,说:“当初石运达家被杀,他第三房太太就在茶几下死的,有个丫鬟就躲在那少音的座下,血都流到墙根儿了。”那少音听到这里马上站起来。冯招财见启明又提到那案子,心里有些打鼓,问:“大人,您有事招呼一声就行,用得着您亲自上门吗?”
“冯掌柜,石运达突然找到本官,举报说你与潘九斤杀了他全家,目的是想夺他的店,不知道可有此事?”
“胡,胡说!”冯招财惊得眼瞪得老大。
“石运达想要盘回此店,冯掌柜意下如何?”
“那不行,我们重新装修并有了老客户,绝对不行。”
启明叹口气说:“有件事我得告诉你们,石运达的堂哥现在可是御史了。我劝你们双方坐下来,好好协商,和平解决。和气才能生财嘛。”等启明走后,冯招财问:“少音,御史是什么官?”那少音说:“自秦朝开始,御史是监察性质的官职,延续到大清权力就更大了,不只可以监察王爷重臣,还能检查地方官员。他要是想整治咱们,咱们都不知道怎么死的。我们可得罪不起石运达。”
冯招财为难地说:“爷我刚把店搞火腾了他就想转回去,想得倒美。再者说了,我把店还给他去哪儿找合适的店去?”
那少音问:“那我问你,石运达家的命案是不是与潘九斤有关?”
冯招财摇头说:“哎哎哎,你可别乱说,我们跟他无冤无仇的为什么要杀他家人,这纯是诬陷!”
那少音说:“石运达向来就是个爱钻营的人,如今见万宝堂火腾起来了,可能眼红,认为当时转让得太低,所以把命案扯进来,是想逼迫我们把店还回去。不如这样,我们花点儿钱把此事摆平。”冯招财拿出五千两银子,挑了两件乾隆瓷瓶,让那少音带着去跟石运达谈判。那少音半道上把瓶子送回自己家,带着银票拜访了石运达。
石运达摇头说:“他冯招财杀了我全家,把我唯一的儿子给杀了,让我断了香火,这哪是钱能解决的事情,这哪是还店就能解决的问题,我跟他势不两立。”
“石爷您想过没有,至于冯招财与潘九斤是不是杀了您家人,这个没有真凭实据吧?再者说了,您转让给冯招财店是有白纸黑字的吧?就算您可以利用石御史的关系把他抓起来,但也得有个证据吧?石御史派人抓冯招财,也得注意影响吧?不如这样,您先把银子收下,装作没事,然后暗中派人盯着万宝堂,等潘九斤回来把他拿住对他进行审讯,如果他承认是凶犯,店还不是您的?如果您现在把店要过来,惊动潘九斤,他不再露面了,就算是他杀的你家人,你也没办法报仇了。”
石运达想了想感到有道理,便说:“那少音,这些银子爷我不要了,送给你,你给我暗中调查,一是调查我家人被杀的案件,二是盯着潘九斤,发现他的踪迹要及时汇报。如果你办事不力,我就再把你送回大牢,让你万劫不复。”
“石爷您放心,小的把事儿给您办得明儿白的。”
“那你写个收据,证明我们之间的约定。”
“石爷,用得着写收据吗?”
“必须写!”
那少音写好收据,把银票装进袖里,袖了袖手说:“冯爷,这段时间您别再责难万宝堂了,让冯招财感到没事了,这样潘九斤才敢回来,才能查出案子的真情。”
“你每七天都要来向我汇报情况,我们要及时调整方案,一定要把潘九斤抓住。要不我死了都闭不上眼睛。”
那少音又回到家里,把银票交给夫人,然后回到万宝堂。冯招财问:“事情办得怎么样?”那少音叹口气说:“石运达认定是你与潘九斤杀了他家人,非要让当御史的堂哥派兵抓你,我耐心分析,你们根本就没有作案动机,又跟他来硬的,说您手里握着转让合约,就是打官司也不怕。然后,我把银子与古玩给他拿出来,他就没再说什么。说白了,是他感到当初转让得太低了,想再讹点儿钱,现在没事了,咱们该干吗就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