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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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民妻往家里搬菜。快走到家门口时,五嫂从对面匆匆跑来:“新民家的,你家顺子去南大坑玩水,淹着了!”“啊?!”新民妻把菜筐放在自家门口,随五嫂往南大坑跑去。
二卒背着菜筐匆匆往家走,文渊跟在后面。忽然,文渊躲了起来。对面,老贼头和大龙搬菜回家,见新民家门口的菜筐无人看管,顺手牵羊搬走了。文渊出来,急忙回家。
五嫂帮新民妻背着顺子回来。新民妻把顺子放到院里,忽然想起自家的菜,再出来,菜筐不见了!“老五家的,俺刚才搬菜回来没?”“菜?搬了吧?搬了!你把菜筐放在门口,才跟俺去的南大坑!”新民妻左右寻摸,不见菜筐,知道被人偷了,破口大骂:“哪个缺德的王八蛋偷俺的菜?你吃了全家烂心烂肺烂屁眼!不得好死!”
新民妻的骂声之大,村子另一头的老贼头家也能听见。大龙担忧:“爹,骂咱哩!”“谁说骂咱了?指名了?谁认才骂谁哩。(指指新民妻的菜筐)把菜拿出来,筐扔街上!”
二卒在院子里帮娘洗菜。听见新民妻的叫骂声,秀秀奇怪:“是新民家的?咋了?”二卒仔细听听:“好像在骂谁偷了她家的菜。”“啥,刚分就被偷了?哪个王八蛋偷的?”“没提名儿,估摸没看见吧。”“哎,你刚才回来,不路过她家吗?见到啥人没?”“没,俺只顾往家赶了。”“唉,新民家可真倒霉!”在旁抽烟的文渊只是听着,啥也没说。
新民哥俩不骂街,悄无声息满村找。
突然,一只筐从老贼头院子里飞出来,差点砸到新民。他拿起一看,正是自家的。
新民拎着筐上前拍门。老贼头开门,挥拳就打。新民应战,新军也加入。大龙二虎冲出来,打做一团。土生和大山带人赶来,新民妻和五嫂也过来了。众人拉开打架的五个人。
土生:“咋回事?刚分了菜,不赶紧做了吃,打啥呀?”新民指老贼头:“你问他!”“你们哥俩打上俺家门来了,问俺啥?”“俺为啥上你家门来?”“谁知道!”新民举起筐:“大伙都认识,这是俺家的筐!”新民妻:“菜是老贼头偷的?!”“除了他,还有谁?”“你别血口喷人!”“筐是不是从你家扔出来的?”“那又咋样?”“筐在你家,菜就是你偷的!”“说俺偷的,你抓住手了吗?你到俺家看看,哪颗菜是你的?”
这把新民难住了,筐是谁家的认得出来,菜是谁家的如何认?“你没偷,俺的筐咋会到你家来?”“俺还想问你哪!你家筐咋跑到俺家来了?肯定是你把菜卖了,想从俺家再讹一份!”老贼头的胡搅蛮缠令新民妻气疯了:“你放屁!俺刚把菜拿回家,老五家的就来说俺顺子在南大坑淹着了,俺急着去,就把菜放在家门口。俺就是想卖,有空吗?!”“空口白牙,谁能作证?”“老五家的一直跟俺在一起!”五嫂点点头。“你把菜放在家门口,被谁偷走都有可能,为啥非赖俺?”“筐在你家!”“哪个贼恁笨,偷了菜会把筐扔你男人头上?一定是贼把菜偷走,把筐扔进俺家栽赃呢!”
歪理也是理,弄得大家一时没话说。老贼头得意洋洋。
新民没辙了:“支书队长,你们看咋办吧。”大山看看土生:“这是阶级斗争新动向!”“谁是阶级敌人?”大山答不上来。“没敌人,咋斗争?”见土生不高兴了,大山不敢吭了。土生转向大家:“毛主席教导我们,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得了得了,别扯没用的,啥湖呀海的,西庄只有坑。你说咋办吧。”“毛主席会说咋办的。你要不听,自己办吧。”老贼头这才不吭声了。
“毛主席教导我们,重证据。这个筐算个证据……”新民妻:“就是老贼头偷的,毛主席都说了!”“别歪曲毛主席的话!毛主席还说,重证据,但不唯证据。”新民:“那到底要不要证据呀?”“你没明白毛主席的意思。当然要证据,但证据可能不只一个,筐是证据,菜呢,更是。在没找到菜之前,我们不能轻易下结论,一口咬定就是则东偷的。”“你的话俺听不懂。俺家菜被偷了,没菜吃,咋办吧。”“你家昨天前天都没菜吃,不也过来了嘛,不能为了你家有菜吃,就诬赖别人吧?”“你偏心!”“听我把话说完。考虑到你家的实际情况,明天队里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给予适当补偿。咋样?”
新民和新军相互看看,点点头。
众人散了,老贼头回家关上院门。占了便宜,菜多得吃不了,他很是心满意足。大龙担心:“爹,他们要是进来找证据,咋办?”“谁能认出哪棵菜是他们的?”“可咱家菜比人家多……”“**,让他们到猪屎里找去吧!”老贼头抱起一捆菜扔进猪圈,猪吃得直哼哼。
文渊一家在吃饭,大家都很开心。
三马:“好久没吃过青菜了,顿顿咸菜,俺都快变成咸菜了。”四象:“你瞎讲究。”“俺们跟四哥天天啃青!”秀秀给了五炮一筷子:“还好意思说!再啃,就啃到学习班里去了!老四,你当哥的也不带个好头!”“俺管得了他?每次俺都没叫他,是他死皮赖脸非跟着。”“你就不能不出去?”“呆在家里干啥?俺还得捡柴火呢。”“老二,以后让老四挑水,你去捡柴火!”“嗯。”
三马去灶台想再添点青菜,没了:“娘,青菜没了?咋不多做点呢?”“能吃上一口就不错了,还想吃多少?新民家还一口都吃不上呢,不也得过?”一直闷着的文渊开口:“这个老贼头,真是害人哪!”“是他偷的?”“除了他,还能有谁?”“你看见了?别瞎说。怪不得老三好瞎说,都是跟你学的。”秀秀一句话,把爷俩都得罪了。“娘,俺啥时候瞎说了?”文渊也不服:“是不是瞎说,老天看着哩。”“真是他偷的?”文渊点点头。“你不跟老二一起回的吗?老二都……”“老二在前,俺在后。”秀秀看二卒,二卒点点头。“那你咋不给新民家说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儿子们看着爹,有点异样。文渊不觉来气:“看着俺干啥?咱家分最烂的菜,谁替咱吭了?这事儿谁都不许出去说!三马,管住你那张破嘴!”三马不满:“又拿俺说事儿!”“俺觉得不该放过老贼头!多好的机会,把他批倒……”文渊给了五炮一筷子:“逞啥能?你没见土生拿他都没法吗?你们谁都不许充好汉,听见没?”兄弟们低下头去。三马翻翻眼睛,好像在琢磨啥。
老贼头和大龙吃饱夜饭,从屋里出来。“今天手风顺,咱爷俩再走一趟。”
他们拿着盛卤水的工具,走出院门,向村外走去。“爹,弄谁家的?”“石匠的,他的池子明天该出盐了。”
三马从暗处出来,盯着他们。
西庄满是盐碱地,家家户户晒土盐,弄个小盐池,灌进卤水晒,晚上一般没人看着。
月亮不错。
老贼头带着大龙摸到一个盐池边。盐池修得很漂亮。“就是这?”“嗯。”“池子修得恁漂亮!”“咱要的是卤水,不是池子,漂亮管**用。”老贼头伸手沾点卤水尝尝,“快中了,再来个大日头,就该出盐了。快舀!”父子俩用瓢把盐池里的卤水舀到自己背的桶里。
“谁?!”
“快走!”
老贼头父子俩刚要走,石匠冲过来揪住大龙:“真是你们爷俩?你咋偷俺卤水?!”“谁偷你卤水了?你叫它,它答应?”“你叫它,它答应?”“它在俺桶里!”“你是从俺盐池里舀的!”“你说舀的就是舀的?谁见了?”“老贼头,做人要凭良心,说眛天的话可要遭报应!”“**!大龙,咱走!”可大龙被石匠抓着,哪里走得了。
“你他娘放手!”“你说啥?”“你他娘放手啊!”大龙边喊边打石匠的手臂。“俺师傅说了,人家第一次骂你、打你,不能还嘴、还手。你……”“你个臭打石头的,有**师傅!”老贼头放下背着的桶,向石匠扑来。石匠先把大龙一拳打飞,再迎战老贼头。
全善跑过来:“别打了!别打了!都一个村儿的,为点儿卤水,何必呢?”可没人听他的,而且双方扑斗,险些殃及他,全善只好躲到一边。
老贼头虽孔武有力,但只会瞎打。石匠力气比他大,还会拳脚,将他暴打一顿。老贼头父子瘫倒在地。石匠把桶里的卤水倒回自己盐池,礼貌地把桶放在他们身边:“还你桶。记住了,下次还敢来,俺下手就没恁客气了。”
一直在暗中观战的三马欢乐地溜走了。他顺着村街挨家挨户拍窗户,里面一有人问“谁呀?”他就压低嗓子来一句——“老贼头被石匠揍了!”
文渊早起收拾院子,新民急急跑来:“二叔,听说没?老贼头挨揍了!”“啥?啥时候?”“头夜里!”“被谁?”“石匠!”“真的?”“那还有假?刚才俺亲眼看见二虎把沙堆的跌打郎中请来了呢!”“真没想到,咱村还有人能制得住他!”“是呀,石匠从不跟人惹气,咋还有这一手呢?真是真人不露相啊!”
还没到吃饭的时候,饭场却聚了不少村民,大家议论的主题都是老贼头挨揍。“石匠肯定会武艺!”“咋可能?咱村就没会武艺的人!”“你忘了,那年有个道士打咱这儿过,还在场屋住了两宿。”“对了,俺见过那个老道,半夜盘腿坐那个辘轳上。”“坐那上干啥?”“谁知道,练啥子午功好像。”
突然响起两声鞭炮,吓大伙一跳,原来是四象五炮六士,他们把过年收藏的鞭炮拿出来放了。放了两个小鞭儿,三人呼啸而过,向石匠家跑去。大家都笑起来。“倒霉孩子,不年不节放啥鞭哪!”“他家被老贼头欺负毁了,这回可算解解气!”“你不解气?咱村被他欺负的多了,都解气!”“唉,谁知道能解多久啊!老贼头不中了,石匠会不会……”“石匠恁老实个人,不会耍光棍吧?”“谁说得好,没成精哪个妖怪不老实?”“没错,好多光棍以前都是冤种哩!”“管那些,高兴一天是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