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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峨眉金顶

上空。

“前方就是峨眉群峰了。”一听到这话,洛月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紧张望去,又惊叹不已。

远处,巍峨群峰,林木葱茏,云海翻涌,气势磅礴。和煦日光下,紫气霞光弥漫期间,美不胜收。

“山峰相对如峨眉,果然名不虚传!”洛月不得不赞叹。

今晨天刚微亮,银狐就嚷着要走,若不是洛月胡搅蛮缠,强逼他小憩至晌午,恐怕早已体力不支。昨日龙岩山一战,历历在目。蜒舞香消玉殒,银狐绝口不提死因,只在梦回之时,喃喃自语,泣不成声。洛月看在眼里,心如刀绞。她知道,银狐之所以急于解决敏寻的事,就是想尽快逃避现实伤痛,远走高飞。

“到了,下面就是峨眉金顶。”银狐看向洛月,憔悴的脸上笑容满面。洛月佯装兴奋,心中忐忑不安。

峨眉金顶,位于峨眉群峰的最高峰上,是峨眉教派所在。

金顶东西南北四角,分布着刻有灵兽浮雕的石柱,顶天立地,直指苍穹,意在汇聚天地灵气,庇泽峨眉,是峨眉的命脉所在。座落正中的峨眉大殿—净月阁,古色青砖,金漆璃瓦,庄重肃穆,气势恢宏。殿内供奉东岳大帝,为历代掌门修身养性,传道授教之地。

“这……怎么跟你说的截然相反!”眼前惨况惊得洛月目瞪口呆。无垠的峰顶,尸横遍野,黑烟袅袅。

“不对,我以前来的时候不是这样的!发生什么了!”银狐感到事情的严重性,紧张地环顾四周。

往昔金碧辉煌,宏伟壮丽的峨眉金顶已经荡然无存,只剩下一地的黢黑废墟,断壁残垣。烧焦的尸体,横七竖八,姿势诡异,皮肉都已死死黏在了地上。银狐瞅见远处的净月阁,仅存的几根焦黑梁柱,寒风之中,凄楚淋漓。

“敏寻!破尘师太!”洛月失魂地跑在满地狼籍中,不小心踩到尸体,惊得全身僵直。

“看来峨眉遭到了灭门之灾。”不远处,银狐蹲在地上,表情异常凝重。

“不会的!”洛月嘴硬,死不承认。

“这些石块是灵柱的碎片……灵柱乃峨眉命脉所在,柱倒派亡……这满地的尸身,应该都是峨眉弟子的。”银狐抚摸着石块上的浮雕,眉头越蹙越紧,

“破尘师太和敏寻……凶多吉少。”莫大的失落感蜂涌而来,银狐泄气,没想到一趟峨眉之行竟也这般百转千回。

“我们来晚了……”洛月跌坐在地,欲哭无泪。老天,就算我是多么害怕来到峨眉,多么害怕见到敏寻,多么害怕告诉她真相,多么害怕看到她的反应,可是我更害怕见到这样的情形,更害怕敏寻会出事……为什么?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为什么不能多等我一下?到底是什么人,痛下此等杀手!

“你们是何人!”一声大喝,洛月,银狐蓦地抬头,空中,几个白衣道人正御剑飞来。

“萧南?”银狐认出为首的人,不禁大喜。

“银狐!”那头银发再好辨认不过了。萧南惊奇,忙跳下剑,

“你怎么会在这?”刚说完,瞥见一旁的洛月,更是讶异。

“大师兄,他们是?”身后的师弟们握紧剑,一脸警戒。谁叫这银狐模样怪异,浑身妖气。

“他们是蜀山的客人。”疑虑解除,师弟们这才收起剑。

“萧南,你一定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快告诉我!敏寻呢?敏寻呢?”洛月一个骨碌爬起身,抓着萧南不放。

“你先冷静,冷静下来。”洛月的狰狞表情吓的萧南不知所措,忙稳住洛月情绪,继而严肃道,

“此地不安全,回了蜀山,掌门自会说明。”萧南谨慎地扫了眼四周,随即看向师弟们,

“这些尸体要小心搬运,肉都黏在地上,切忌大力拉扯!”

“是!”

“我也来帮忙!”银狐自告奋勇。

蜀山。

众生殿前。

萧南领着师弟们,将尸体一趟一趟地运至蜀山。殿前等候的弟子们上前接住,边迅速将尸身用白布包裹,小心摆放在地。不少峨眉弟子们闻讯奔来,不顾重伤在身,一路跌跌撞撞。宽敞前坪,顷刻间哀嚎阵阵,撕心裂肺。

洛月注视着殿外一切,泪如雨下,忙背过身去,不忍再看。

“掌门,伤势如何?”殿内,散渡盘腿而坐,正闭目疗伤,周身青烟袅袅。银狐唏嘘,散渡面色发灰,气息紊乱,显然伤势不轻,能将堂堂蜀山掌门伤成这样,来历可见一斑。

“已无大碍,多谢关心。”散渡轻吐一气,缓缓睁开眼,

“魔尊功力进步神速,贫道技不如人,甘拜下风。”

“是魔尊?”银狐头皮发麻,飞速地瞟了眼洛月。

“掌门,快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洛月强装镇定,先弄清事情原委再说。

“昨日,魔尊独自一人上峨眉,要破尘师太交出弟子敏寻,师太回绝。魔尊一怒之下化出魔炎,欲将峨眉焚个干净。蜀山接到消息,赶去救援,可面对魔炎之火,贫道束手无策。”散渡叹气,百般无奈。

“银狐有所耳闻。魔炎之火源自邬冥熔岩,非寻常之火,若非身负寒冰之术或有法宝在手,想破炎火难于登天。魔界入口的魔炎结界便是魔炎之火幻化而来。”提起魔炎结界,银狐就后怕。若不是魔炎之火威力强大,自己和圣姑也不至千里迢迢到酆都取极地寒石。

“那后来呢?”洛月跳开话题。

“贫道与破尘师太挡住魔尊,让其他弟子退回蜀山……峨眉金顶只能放弃。本以为,只要集合我二人之力,应能抵挡魔尊一阵,让峨眉全身而退。不想,一段时日未见,绝梵的功力突飞猛进,进境神速,贫道与师太已远远不及。更让贫道焦虑的是,魔尊双眼猩红,狂躁暴戾,灵术阴邪,招招致人死地。依贫道所见,极有可能是修炼何魔功之术,急功近利,以致丧心病狂,理性全无。”魔尊绝梵,法力高深,天下皆知。如今丧了本性,功力又更胜从前,恐怕人界,乃至六界都将大祸临头了。

“天哪,魔尊魔性大发,天下除了神界,无人能应对……不过,就算将峨眉弟子们带回蜀山也于事无补。魔尊对付完峨眉,下一步一定是蜀山,到时候腥风血雨在所难免了。”银狐惴惴不安。

“放心。当日圣姑留下了法环灵扣,用以应对魔界再犯。有了它,魔尊是奈何不了我们的。”散渡长呼一气,大感万幸。

“那敏寻……敏寻是生是死?”洛月问的胆战心惊。如掌门所言,魔尊显然已经出关,上峨眉抓敏寻也显然是知道了真正女娲后人所在。恐怕,天机老人和漠穹已遭毒手!想到这,洛月已经按耐不住,恨不得马上飞去紫竹仙山,一探究竟。

“敏寻中途折回,不愿贫道与师太因她犯险,不料遭到魔尊重击……师太已经仙逝,敏寻,筋脉尽断,五脏俱裂……”

“敏寻……死了……”洛月不寒而栗,有些站不稳了,银狐紧紧扶住。

“贫道也以为敏寻必死无疑……敏寻虽然身受重创,奄奄一息,却一直呼吸平稳。不过,奇怪的是,每每为敏寻施法疗伤,都会有一股强大的灵力将贫道弹开,真气进不了她体内半分……”散渡一脸匪夷所思,苦恼地捋着胡须。

“是否能让洛月去看看?”至少敏寻还没死,尚有一线生机。

“好,请随贫道来。”散渡应允,利索地起身。

方圆剑地屋内。

敏寻躺在床上,面无血色,嘴唇紫乌,浑身冰寒,气若游丝。

洛月坐在一旁,看着她浑身的绷带,心如针扎般难受。敏寻,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死。你是大地之母,女娲后人,在我没有把身份还给你之前,任何人都别想伤害你分毫。想着,洛月站起身,开始运气。

“洛月姑娘,要小心!”散渡谨慎叮嘱。

“是。”洛月深吸口气,掌心即刻真气聚拢,泛起淡淡紫光。一挥掌,光束迅速冲入敏寻体内,源源不绝……

毫无预兆的,一道金光冲出,洛月身手敏捷,转身躲避,身后银狐和散渡也连忙躲开。砰!屋顶瞬间破了个大洞,瓦片噼里啪啦地往下掉,碎了一地。好强的能量!银狐诧异,敏寻何时有了这样强的灵力。

那个瓶子!洛月注意到敏寻脖子上的“渊”字瓶,忙凑上去。破了?瓶身上赫然一条裂缝,若不是仔细查看根本发现不了。洛月伸出手指,小心地靠近。嘶,瓷瓶发出亮光,一闪一闪,洛月屏住呼吸,越靠越近……有凉风从裂缝中流出。不对,这是灵气!洛月愕然,这个瓶子是侍渊前辈给的,难道有什么玄机?索性,洛月一把抓住瓷瓶……

“啊!好痛!”洛月猛地抽回手,掌心赫然一道细长伤口,正往外渗血。银狐见状,没好气道,

“都叫你小心了,还轻举妄动!”

“有古怪!”洛月顾不得手上的伤,心一横,一把握紧瓷瓶,狠狠一捏,瞬间,瓷瓶四分五裂……一缕轻烟从碎片中徐徐飘出,在敏寻上方越聚越多,团成一团,泛起金色霞光。然后,慢慢地,一丝一丝地,从敏寻鼻息游入。渐渐地,烟雾吸收殆尽,光芒消失,敏寻的脸上泛起红晕。

“这……”银狐瞪大眼睛,难以置信。

“好痛好痛!”阵阵剧痛钻心袭来,洛月这才想起受伤的手。方才用力捏碎瓷瓶,瓷瓶反抗,射出道道金光,将洛月的手划了个稀巴烂,再加上碎了的瓷片,此时的手已是鲜血淋漓。

“来,贫道给你止血。”

“多谢掌门”洛月忙不迭地把手递过去,一脸惨兮兮。

“你是怎么知道的?”银狐凑过来,好奇大发。

“其实,就在我躲避灵力攻击的时候,我发现敏寻颈上的瓷瓶似有金光。虽然敏寻修为颇高,可习的都是道家法术,怎会有仙灵之气。所以,我才略加试探,发现瓷瓶早已裂开,正有灵气从瓶内流出,从鼻息进入敏寻体内。我手靠的越近,瓶子反应越大,直到它觉得我构成威胁,便会防卫,所以我的手破了”洛月撅着嘴,愤恨地抬起手,伤痕已经消失不见,立刻大喜,

“掌门真是妙手回春!”

“这个瓶子是敏寻娘亲留下的?”银狐磕巴着,小心注意洛月的眼色。

“是的,这里面的灵力全是她留下的,是仙灵之气。”洛月看向敏寻,好生羡慕,

“敏寻身负重伤,之所以能撑到现在,全靠这丝丝灵息续命。”

“仙灵之气?洛月姑娘知道敏寻娘亲的来历?”散渡若有所思。

“不瞒掌门,洛月这次上峨眉就是为了找敏寻,交待些事情。不过眼下,洛月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急于确认,烦请掌门好生照料敏寻,等我回来了,自会说明一切!”散渡眼神变得锐利,洛月慌张转移视线,

“事不宜迟,洛月即刻出发!”

“好,贫道等你。”散渡不露声色。

“掌门,银狐也走了。”银狐恭敬抱拳,便跟了出去。

洛月疾步匆匆,确认四下无人,这才放心展开黑翼。

“你要去紫竹仙山?”银狐快步跟上。

“峨眉惨遭灭门之灾,天机、漠穹必定凶多吉少……”越想越不安,洛月急不可耐,扑扇着巨大翅膀,一纵身便蹿入了云霄。银狐紧随其后。

“浊气呢?”洛月纳闷。两人循着原路去往紫竹仙山,不想一路上天清气朗,哪里还有污浊尘雾的踪影。

“应该就在这。”银狐清楚记得仙山的位置,低头俯瞰,脚下光秃秃一片,不勉踌躇。

“先下去看看!”洛月按耐不住,俯身冲去。

没了浓厚的浊雾包裹,仙山的面目豁然开朗。洛月放眼望去,看到的却是此番景象:黢黑的山头,枯木焦土,死气沉沉。

“是大火……竟然烧的这般干净。”银狐警戒地四下查探,能将草木与浊气一同烧尽,绝不是普通凡火所能办到,看来洛月的焦虑怕是要成真了。

“天机老人!漠穹!”洛月大声呼喊,心急如焚,除了远处飘荡的阵阵回音,再无其他动静。

“仙山都烧成了这样,恐怕他们……”

“不会的。他二人灵力高强,就算魔尊找到了他们,不还有麒麟兽么?麒麟水火不侵,又是四灵之首,有它在,不用担心……”洛月不客气地反驳。峨眉灭门,心里已是愧疚烦扰,若是天机漠穹再遭不测,自己如何承受得住。

一道凄厉的悲鸣划破死寂,洛月心一咯嗒,随即欣喜若狂:

“是麒麟兽!”话刚说完,仙山忽然地动山摇,晃得厉害。洛月感到脚下有股强大力量正要破鞘而出,忙朝银狐打了手势,两人散开避好。

砰!地壳瞬间炸开了花,山石四溅,尘烟滚滚。一头庞然巨物疾速蹿出,伴随着刺耳惊叫,响彻云际。坚硬鳞甲,细长尾巴,是麒麟兽!洛月不由舒口气,瞥见灵兽一路横冲,踉踉跄跄,一丝不祥预感涌上心头。

灵兽飞旋了一周,确定四下安全,才缓缓下落,一下体力不支,重重地坠到地上,顷刻间飞沙走石,乌烟四起。

“你受伤了?”洛月飞奔上前,注意到灵兽甲片上的道道伤痕,泛着殷红,透出丝丝炙热血气,

“你主人呢?漠穹呢?他们在哪?是生是死?”洛月慌了手脚,瞅着麒麟,鸡同鸭讲。完了,连灵兽都伤成这样,魔尊的法力境界到何地步,无法想象。麒麟兽喘着粗气,呆怔地望着洛月焦急到扭曲的脸,终于领会,嘶吼一声,张开了血盆大口。

“小心!”银狐提醒,轻心不得。

麒麟兽艰难地伸出舌头,血红宽厚,舌尖朝里卷,似乎裹着什么。哧溜一声,舌头摊开,两个人赫然眼前,是天机和漠穹!

“他们在这!”洛月又惊又喜,冲上前:漠穹遍体鳞伤,奄奄一息,身旁的天机,面色铁青。

“死了……”放至天机鼻下的手指感受不到一丝生息,洛月瞬间僵直,晴天霹雳。

“天机死了?”一旁的银狐呆若木鸡,不敢相信。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洛月颤抖地收回手,碰到天机冰冷的躯体,惊得快要崩溃,

“魔尊!你为什么这么残忍!你出来,出来!”

“洛月,别这样……天机已经死了,不要做傻事啊!漠穹,还有漠穹,他还没死……必须赶快救他,否则漠穹也会……”银狐大惊失色,忙不迭地稳住洛月。这样大喊,若真招来魔尊,后果不堪设想。

“对,救漠穹!”洛月冷静下来,猛地擦掉脸上泪水,去搬漠穹,银狐也搭手帮忙。刚要动天机,灵兽蓦地缩回舌头,凶神恶煞。

“我是要好好埋葬天机,没有恶意。”洛月知道,主人丧命,麒麟心里一定不好受。

麒麟兽不理会,哀嚎一声,便扬长而去。

“我们也快走吧,将漠穹带回蜀山,那比较安全。”

“好……”洛月幽幽回应,满目愁苦,

“麒麟兽对天机老人忠心耿耿,视若亲人,如今天机已逝,灵兽肯定痛不欲生。以它的个性,冲动记仇,定会不顾安危,找魔尊报仇……若是以前,麒麟兽或许还能制服魔尊,可是现在,看它遍体鳞伤,就知魔尊的法力已经超乎我们想象……我好担心!”洛月愁肠百结,眼前不断浮现灵兽哀过心死的眼神,耳边悲鸣之音久久不散。

“所以我们才要沉着冷静,赶在灵兽之前找到对付魔尊的方法。”银狐握紧洛月,安抚她的焦躁心神。

“峨眉,仙山……好累,我真的好累,我以为只有最后一步,见到敏寻,我就可以再不管这些纷争,心平度日。可是我错了,我始终斗不过魔尊,逃不出他的掌心……对不起,银狐,对不起……”洛月思绪混乱,头疼脑涨,快要炸开一般。她好恨,好恨自己始终摆脱不了命运的枷锁,这一生恐怕都会劫难重重,永无宁日。

“不怕!记住我的话,不论发生何事,银狐都在你身边。”事态百转千回,心中失落如虫咬般难受,银狐平复心情,强装无谓。

“你不怕我连累你么?”

“我只怕你连连累的机会都不给我……只要你别再不辞而别,一人去面对所有事,让银狐与你并肩,我就心满意足了。”银狐坚定不移,

“或许,这就是上苍给我们的考验,同心协力好过孤军奋战,不是么?”

“谢谢你。那我们即刻回蜀山……”洛月长松一气,心里好受不少。

蜀山。

“他是什么人?若不从实交代,休怪我们不客气!”众生殿前,一众弟子们将洛月银狐团团围住,盯着银狐肩上的红发之人,愤愤不解,仔细盘问。

“洛月姑娘,你还是说明清楚,毕竟是非常时期。”站在最前的萧南不愿为难,却不得不秉公处理。

“我……现在说不得,但是洛月发誓,此人绝不会危及蜀山分毫。他现在伤势严重,恳请各位让路,让洛月先行为他疗伤!”漠穹身份暂时说不得,无法,洛月只好硬着头皮,好生劝解。

“这……有何隐情?”萧南觉着蹊跷。

“萧南,难道你还信不过我们么?救人要紧啊!”银狐急得跳脚。

忽然。

“不得无礼。他是贫道让洛月姑娘带来蜀山的,退下!”掌门中气十足的声音从殿内传出。

“是!”掌门一言九鼎,弟子们马上毕恭毕敬,乖乖散去。洛月银狐面面相觑,不知所措,先见掌门再说。两人刚踏进殿,大门吱呀一声关上了。殿内顿时昏暗无光,只能依稀看到个人影站在窗前。

“掌门,我……”还没等洛月开口,散渡抢先道:

“此人是魔界三大长老之一,漠穹。你二人是将他带来蜀山交予贫道处置,还是另有瓜葛?”散渡一语扰得洛月方寸大乱。

“掌门,我们……其实……”银狐企图解围,却不知如何启齿。

“掌门,恳请再给我一些时间。等漠穹伤好,敏寻苏醒,真相自然大白……请掌门相信洛月!”时机未到,洛月只能先说服掌门相信自己,耐心等候。

片刻。

“贫道也不知该不该信你,不过……贫道答应,再给你些时间。”散渡自始自终背对,看不到表情。

“多谢掌门!请放心,很快,洛月就会交代一切。”洛月欢欣,

“我现在就带漠穹疗伤。”两人急急地离开大殿。

散渡悠悠地转过身来,轻捋着胡须,神情凝重,心事重重。

一片黑暗。

这是哪?敏寻左顾右盼,除了无尽的漆黑,什么也没有。

前方似有人,一袭白衣,身姿曼妙,是女子。敏寻大喜,跑上前,女子回头,头纱下那脱俗清丽的面容……是侍渊前辈!敏寻惊吓,刚想叫,却发现出不了声。

“月儿,你终于打开瓷瓶了。”侍渊微笑着,慈眉善目,看的敏寻心都快化了。可是……我不是洛月啊!敏寻想说弄错了,可无论怎么挣扎,就是一声也哼不出。

“别怕,乖乖听娘说,时间不多……原谅娘弃你而去,原谅娘不敢见你,娘对不起你,唯有来世补偿……”侍渊哽咽,望着敏寻悔恨难当,

“圣姑将你送至峨眉习武,也许是在恨我,又或许是别有用意……但是女娲灵术丢不得,待圣姑教于你时,切记好生修炼。大地之母,女娲后人,为娘没有尽到应尽的责任,辜负了圣姑的期望,辱没了女娲族的盛名……望女儿能不辱使命,竭尽全力,福泽苍生,替娘将功补过。”

嗯?送至峨眉?习武?我是峨嵋弟子没错,可是与圣姑前辈和女娲族有何干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至于绝梵,他肆意杀戮,非难蜀山,皆因娘亲当日狠心抛弃,怀恨在心。娘了结此生,还债于他,希望从此消他怨念,不再刁难。”侍渊自顾自地说,丝毫未察觉敏寻脸上的惊愕。

“只可惜,绝梵言语之间,无不透出深深的怨恨和暴戾。为娘料到他不会那么轻易放下,甚至可能再起祸端。月儿只习得道教法术,不懂女娲灵术,如何自保。所以,在魂归之时,娘将所剩仙灵之气聚于瓷瓶之内。他日,只要你拔开瓶塞,灵力就会归你所用。”敏寻恍惚,侍渊前辈的话听来像是说自己,又有点不像,越听越玄乎。心中疑惑重重,可不管自己多么用劲喊,就是发不出一丝声响。

“一切来得突然,娘亲都来不及和你说上一句话,唯有死前刹那,集念力于瓶内,等待时机,与你相见。此生娘没有尽到为母责任,下辈子甘为牛马,赎罪。对不起,我的乖女儿……”活这么大,第一次体会到不能说话的莫大痛苦,痛如切肤。敏寻憋得难受,索性伸手抓来,顿时失望到了谷底。除了缕缕轻烟,什么也没有。

“时辰已到,你该醒了,再见了,月儿……”侍渊依依不舍,却不可奈何。敏寻拼命张大嘴,急得青筋暴出也于事无补,眼睁睁看着侍渊消散不见。

“前辈,前辈!”敏寻声嘶力竭,猛的睁开眼,感到喉咙如火烧般难受。

“敏寻,醒了!”洛月欢呼雀跃,一下闯入了敏寻视线。

“洛月!真的是你!你终于回来了!我不是在做梦吧!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你到底去哪了?你不知道,为了找你我们……”敏寻蹭地坐起,不顾嗓子干痛,哇啦哇啦说了一大堆。

“你……没事了?”洛月懵住,呆呆地插进话。

“我?”敏寻静下心来,环顾四周,这才发现自己在方圆剑地的客房内。连忙细细回想……火光冲天,热焰滚滚,峨眉葬于一片火海之间,哀鸿遍野

“掌门……师姐们……”敏寻怔怔望着洛月,眼泪吧嗒吧嗒地往外掉,脑中,魔尊阴森鲜红的双眼挥之不去,

“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何时触怒的魔尊,还牵连到整个峨眉……若不是我,峨眉不会亡,掌门……对了,掌门是生是死?”敏寻盯着洛月,心存希望,泪水依旧哗啦啦地朝外涌。

“破尘师太已经仙游了……”洛月艰难地开口,瞅见敏寻倒抽一气,神色越发悲恸,心里好生难受。

“是魔尊,为什么我还活着,为什么!掌门功力高于敏寻,为何会死!!”敏寻狠狠抓住洛月,哭地撕心裂肺。

“魔炎威力非同小可,你与师太皆遭重击,回天乏术。你之所以能活过来,全赖……你颈上的“渊”字瓷瓶。”敏寻情绪失控,洛月不敢透露的太多。

“渊”字瓶。敏寻猛然摸向脖子,空空荡荡,哪还有瓶子的踪影。我的瓷瓶!敏寻慌了手脚,这是爹娘留下的唯一信物。

“我的瓶子呢?……这是我从小带大到的……糟了,我弄丢了?还是撞碎了……怎么办!”敏寻惊慌失措,一骨碌爬下床。

“瓶子是我捏碎的。”洛月扶住敏寻,

“瓶子是你娘留给你的……你娘汇聚仙灵之气于瓶内,若不是瓶子裂缝,灵息外流,你的命早不保了。”

敏寻茫然若失,难道那个梦境是真的,侍渊前辈口中的瓶子就是这个?如果她句句属实,那我就是……怎么可能?敏寻心慌地瞟了眼洛月,混乱的快要崩溃了。

洛月看出端倪,将敏寻搀坐在床,气定神闲:

“我知道,此时此刻你一定满肚疑惑。你是不是在梦中见到了侍渊前辈?前辈的话都是真的,那不是虚梦,而是梦游仙境,是幻灵之术,是侍渊前辈死前留下的,由她念力所集,只等你某日揭开瓷瓶,与她相见。”

“前辈?你叫你娘亲为前辈?”敏寻目瞪口呆,以为自己听错,瞥见洛月认真的表情,不由发慎,

“不……不对……前辈叫我……叫我月儿……这不对……我不是……”

“放心,我马上把一切都告诉你。大家都在众生殿,我们现在就去。”洛月握住敏寻颤抖的手,柔声道。

诺大的众生殿静若死寂。

殿中央,散渡掌门、漠穹、洛月、银狐,四人面面相觑,哑口无言,又不约而同看向敏寻。此时的敏寻面色惨白,神色呆滞,如遭五雷轰顶般,浑身瑟瑟发抖。

“我……我知道,这一切难以接受。”洛月战兢开口,不愿这样僵下去,

“但是,请相信我,这一切都是真的,有漠穹,银狐为证。你才是洛月,真正的女娲后人,‘渊’字瓶就能证明一切。没有它,你根本活不到今天!”洛月一席话扰得敏寻更加慌乱,不禁怔怔地望向银狐漠穹,迎上的全是肯定不已的眼神。

“倘若洛月姑娘句句属实,那些微妙之事也就迎刃可解了。”散渡轻捋胡须,豁然开朗,

“当日洛月祈雨,遭五灵珠灵力反噬,贫道百思不解。料想洛月既为女娲后人,那女娲族圣物岂会伤及自身?圣姑说是年纪尚幼,学艺未精,未免差强人意。再者,灵石封塔之日,连贫道与圣姑都无法驾驭的补天石竟能为敏寻所用,实在让人惊异。补天灵石乃女娲娘娘补天遗留下的,除了女娲族嫡传,若非身具神力或仙缘极高者皆碰不得。敏寻虽然悟性极高,功力不俗,却也终究算不上神力了得之人,些许是仙缘极高,受到灵石认可……如今,一切真相大白,敏寻既是女娲后人,补天灵石岂会不听命于她?”

散渡所言句句在理,敏寻恍惚,往事云烟涌上心头……

即是如此,当日在小木屋,侍渊前辈书信中所言所指,刻意逃避的正是自己;夜晚,轻抚脸颊,呢喃耳畔的话语也并非弄错人;人魔大战,前辈魂飞之时望向自己,一脸足矣的神色也绝非无意;紫竹仙山上,老人让自己以精气喂养麒麟兽,并直言自己灵息为世间纯净,滋润万物也非胡言。之所以颈上瓷瓶忽然变重,之所以补天灵石能听命于我,之所以魔尊不惜毁了峨眉拿人,之所以梦游仙境中侍渊前辈言语蹊跷……原来答案早已呼之欲出。敏寻啊敏寻,枉你一路追随圣姑前辈,意图追查身世之谜,谁知老天冥冥中早有安排,谜底近在咫尺!

这样的结果当开心吗?敏寻茫然若失,木讷地盯着洛月额前鲜红的火焰图腾,心生畏惧,随即一股莫名的愧疚感扑面袭来,搅得心神惴惴不安。疑惑了十七年,得到的是女娲后人的神族身份,不惊喜不紧张是假的。能够弄清身世,认祖归宗,自己定是欣喜万分,只是一人独悦,让他人伤悲,如何忍得下心。

敏寻神情悲悯,洛月以为是她死脑筋作祟,想不通透,忙多言道,

“你的心情我明白。当我知道自己身世时,何尝不是晴天霹雳,惊慌失措。从女娲后人变成魔族后裔,这样的天壤之别任谁都无法承受。我再也不是大家心中的洛月,洛月所有的一切都将与我无关,十七年的生活瞬间化为泡影……你能了解那种痛么?”

“洛月……”银狐喃喃,洛月的痛,如肝肠寸断,未身临其近,又怎能体会到半分。当初洛月恩断义绝,自己已是痛心疾首,料想洛月背负种种,又是如何的生不如死。

“敏寻,你比我好命,不用承受命途交错的后果。你是真正的神族女娲后人,大地之母,你会得到圣姑的慈爱,苗疆的拥戴,受到万物生灵的景仰……”洛月哽咽,内心莫大的不甘犹如洪水猛兽般侵蚀着自己的心智。她知道自己不是圣人,始终是满心愤恨,怨天不公。

敏寻瞅见洛月伤痛难掩,心中更加不是滋味。此等局面,就好似自己是个贼,硬生生盗走了洛月宝贵的一切,是何等的羞愧难当。

“对不起,我不是气你。其实,能拥有十七年的美梦,洛月已是满足。如今将身份归还于你,还望你能接纳,原谅我霸了这么多年。”洛月自知口快失言。

“我……你生我气是应该的……对不起,洛月,你受苦了……”敏寻鼻子酸酸,眼眶发红。洛月话语岂是简单气话,自己确实有愧于她,

“十七年来,敏寻在峨眉,得师父照顾授业,专心修炼,无忧无虑。当日不知情下,与你一同前去邬冥山寻母,眼见你因侍渊前辈痛哭流涕,心中已是伤痛难受。今日ni道明一切,才知多年来所承受的岂止这些。生母抛夫弃子理应是敏寻来承担,却让洛月痛苦了十七年。”

敏寻的无心之言犹如尖针般,扎的洛月痛不欲生。自己苦缠圣姑,纠结了十多年的恩怨,到头来与自己毫无干系,何等的愚蠢可笑。

“能为女娲后人,敏寻自然喜不自胜。只是身份归位的代价太大,以致整个峨眉惨遭灭门。如若敏寻知道自己的身世会带给峨眉灭顶之灾,我宁愿永远都不知道,永远不知情的活下去。”一个小小身世就让整个峨眉金顶陪葬,何用!

“死者已矣。峨眉遭此横祸,谁都不愿。你怎可说这等丧气话!你……”银狐不满,洛月忙打岔,以免银狐话说太多刺激到敏寻。

“你的心情我能理解。师太丧生,整个峨眉灭门,都是为了保你。正是因为这样,你才更该振作,以你女娲后人身份延续峨眉宗旨,斩妖除魔,福泽大地。师太和众师姐泉下有知,也死而无憾了。”洛月轻声细语,柔声劝慰。

“我?我……可以吗?”敏寻已是泪眼婆娑。

“怎么不可?你娘的灵气已经为你所用,灵息今非昔比。只要跟着圣姑,潜心修炼五灵术,假以时日,定会功力大增!”见敏寻有所动,洛月大喜,忙说好话。

“圣姑……她知道吗?”十七年的境遇一朝改变,今后要面对的人事不得而知。敏寻唏嘘,有些害怕。

“放心,我……会好生解释的……你定能尽快适应一切。”洛月说的心虚,养了自己这么大,若是听到这个消息,圣姑会作何反应?

“我……我好累……我想先去休息……”敏寻心力交瘁,想要快快离开,一个人静一静。

“好……说的太多,一时半会也接受不了。”洛月应允,也不留。

“掌门,各位,敏寻先退下了。”敏寻深深鞠躬,有些蹒跚地拉开大门,迎上温暖的日光,心中总算舒服不少。

殿门闭好,敏寻愣愣地杵在原地,望着前坪罗列整齐的白布尸体,悲从中来。今夜,散渡掌门就将为亡灵做法超度,看着忙忙碌碌的师兄们,敏寻失声,泪水肆意地流淌,悄无声息。一年之内,蜀山峨眉连连遭劫,死伤无数,敏寻忿忿。蜀山峨眉自创派以来,无不为人界安危鞠躬尽瘁,为何苍天要这般捉弄,祸及两派?师父,师姐师兄们,你们放心,我一定会为你们报仇!

殿内。

“希望敏寻姑娘能想通,肩负起女娲族使命,这样也不枉天机丧了性命。”一直一语不发的漠穹终于开口,经洛月施灵疗伤,身体已近痊愈。

“天机老人为保女娲血脉断送了性命,贫道惭愧,望他早登极乐。”散渡掌门轻挥拂尘,满目神伤。

“好在,敏寻留在蜀山,魔尊奈何不了,暂无性命之忧。只是,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如今的魔尊已不再是从前的魔尊,不仅失了心智,功力深不可测,就连麒麟兽也不是对手。我们必须想出对策,否则不止人界,就连其他几界都将大祸临头。”洛月言归正传,当务之急还是商讨如何解除魔尊这个忧患为要。

“尊主修炼的是魔界最上乘神术,魔功。此功性炙炎,与魔炎如出一撤,能焚毁万物于顷刻之间。只是目前,魔尊修炼只达半成,魔功威力未到火候……为了修至顶层,尊主定会寻觅炙炎宝物,助其功力大增,事半功倍。”漠穹通晓魔功奥妙,却也懊悔当初道明全部,未有保留。否则,没有炙炎神物及从旁指点,尊主修为难于增进。

“炙炎宝物?此话怎讲?”银狐忙不迭发问。

“天地六界,各有阴阳神物,一性寒一刚烈,相生相克,维持命理秩序。不过,每尊阴阳圣物,虽属性相似,却神力各异。魔界魔炎的克星是冥界极地寒石,其他阴寒之宝就难以应付。同理,魔功喜炎,欲求功力更强,便需要同等烈性至宝的炙炎之息相助。历代魔尊,无人修炼此功,最主要原因就是魔功性过于刚烈,容易让人横生暴戾,变得急躁阴邪,稍有不慎便会迷失心智,非同小可。再者,若想功力修炼顶级,需取其他同性炙炎法宝,方能练成。阴阳两宝为各六界的命脉所在,舍弃不得,若是一意孤行,强取豪夺,势必逆天而行,血雨腥风,后果不堪设想。”漠穹叹气,眉心深深蹙起。现在魔尊已经丧失理智,个中利害恐怕早就抛诸脑后。

“不知,魔功所需的炙炎宝贝会是什么?”散渡细数着各界阴阳之宝,若有所思。

“是……”漠穹飞速瞟了眼银狐,

“妖界的火焰珠。”

“火焰珠?”银狐满头雾水,自己还是头一回听到。父王虽提及妖界阴阳至宝的存在,却从未言明。

“火焰珠所在举足轻重,除了历代妖王,无人知道下落,你不知也在情在理。”漠穹一言消除所有疑虑。

“按你所言,魔尊下个目标就是铉妖法王?”洛月倒吸一口凉气,慌张地瞅向银狐。银狐佯装镇定,不自然地攒起拳。

“只是可能。铉妖毕竟是一界之王,法力了得。倘若冒然前去夺宝,失手受伤,可就得不偿失了。尊主虽然失了理智,但为保火焰珠手到擒来,定会思考周密。近日应该不会有所行动……”漠穹思前想后,细细分析。

“那我们该如何做?”洛月舒了一口气,还有时间。

“只可惜,尊主行迹飘忽,难于追踪,不然趁他功力未达登峰造极,我们联手,些许还能力挽狂澜。”漠穹心存丝希望,

“少主已得沐翎神族灵力,又身负魔族之息,两者融会贯通,威力不容小觑。倘若悉心修炼,得心应手,对抗魔尊,有何不可?”

“真的?”洛月有些激动,又难以置信。

“是……不过,要赶在尊主拿到火焰珠之前!只是尊主去向……”漠穹犯难。

“只要魔尊身在人界,寻得踪迹有何难?”散渡掌门胸有成竹,指了指窗前挂着的小铜铃。

“莫非……这就是能洞悉人间万灵所在的……地罗铜铃?”漠穹一眼看出玄机,不禁喜出望外。有了它,只要尊主还在人界,便能立刻知晓方位。

散渡微微点头,面朝铜铃,手中拂尘舞开,轻声默念。其他人立刻安静,屏息以待。

很快,铜铃猛然摇晃,发出叮咚的清脆声响,铜身散发阵阵荧光。

“掌门!”洛月惊呼,所有人竖起耳朵,待掌门发话。

“不好!是苗疆!”散渡惶恐,望向洛月,见到的是更加惊慌煞白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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