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有睡醒,就听到楼下传来各种笑声,她揉揉眼,起身来到窗边,轻轻撩起帘子的一角。
外面的天气终于转晴,火热的太阳将饱满的露珠晒的爆裂。所有的植被都显出它应有的颜色,周围大大小小的白色楼房也终于不再那样昏暗。
这是一个晴天,不过不是冯棠的。
院子里,冯默川手中高举着一本相册在前面跑着,晴晴在后面追着跳着,不时的打闹一下。
冯老也坐在轮椅上逗鸟,边上冯建军还没走,笔直的站在那里,两人话虽不多,却很和谐。她已经很久没见到冯老这么开心了。
她不该偷看的,不管是对于别人,还是对于自己。
眼尖的冯默川看到了她,于是停下来,朝她使劲挥手。她惊得迅速丢下了帘子,将自己隐匿在重重的阻隔之后。
“阿棠,太阳都晒屁股了,你怎么还不起来,快下来玩啊!”
少年大声呼喊。
冯棠的心扑通扑通的跳着,难以形容此刻的感觉,就好像一个孩子终于得到了梦想的糖果,灰姑娘终于得到了一双水晶鞋。
可是她忘了,糖果会被妈妈没收,而水晶鞋在12点会掉。
为了平复心里的激动,她一直在房里留了许久,等到王嫂来叫第二次才下去。
“爷爷,我好久没和您一起吃饭了,好想你啊。”晴晴撒娇的说。
“不都怪那个……”程秋华刚想说,冯默川看了一眼冯棠方向,便用手肘轻轻碰了碰她,她才适时的收回了口边的话语。
冯棠快步走过去,可是那里每个位子都坐了人,并没有留一个给她。
冯老生气的跺了拐杖:“老王,老王,你怎么办事的,怎么会少了一个位子,快给添上。”
老王立马搬了一个凳子过来,放在冯老对面。
她愣了一下,却还是乖乖走过去坐下。不知是谁轻笑了一声,被碗筷的撞击声淹没。她慢慢的扒着饭,桌上的人不再说一句话,全都安安静静的吃饭,
她隐约想起,在南方,只有客人才会坐在主人的对面。
吃完饭老王推着冯老进了屋,然后大家就各自散了。冯棠的位子正对着窗,阳光暖暖的照在她的背上,就好像是另一个人的背啊,那么温暖。
只是那个背已经去了英国。
签证还要一个月,这期间,她只能在学校呆着。冯默川今年已经19,上高三了。原本冯老想让他俩一个班,只是冯棠坚持要自己一个班,冯老也只好随她。
高三是星期天下午也要上课的,吃完了饭冯棠准备睡一觉再去,还没躺下,就有人来敲门。
她有些不耐烦,不愿起身去开,可是门外的人却很执着,一直不肯走。她只好站起来去开门。
冯默川的手还没落下,冯棠就已经唰的开了门,见她面色不佳,有些悻悻。
抓了抓头发,有些腼腆的开口:“阿棠,上学还早,和我一块出去逛逛吧,你来了这么久,我还没带你出去过呢。”
冯棠愣了一会儿,才怔怔的点头。
阿棠,少年口中的阿棠两字有些独特的味道,说不清的意味。程子征与她再亲密,也从未叫过她一声阿棠,那么自然,那么单纯。
她原本不是叫冯棠的,那家的父亲也是个文化人,给她取了名唤天瑜,取意美玉的意思,有些古色古香的意韵。
只是她向来乖张叛逆,从不符合父亲对她的期许。
叫她阿棠的,一开始是冯老,他觉得冯棠习惯了江南的生活,也应该喜欢自己这样叫她。阿棠,阿棠的叫着,也就渐渐和她融为了一体。
她无法拒绝冯默川,并且她也不想拒绝。
穿上了衣服,匆忙下楼。
冯默川还坐在沙发上,随意的按着遥控器,不停地换台。
她不敢叫他,于是轻轻的咳了一声。他听了,立马转头朝她笑了,然后关了电视,背起包向她走来。
像他这个年纪的男生都喜欢车子,只是冯默川一直没买,就骑着一辆小小的小绵羊。他一个人坐着还不觉得,两个人坐着就有些小了,冯棠有些尴尬,只好尽量往后靠,离他远一些。
冯默川却抓了她的手放在他的腰际。
少年初长成,虽然还不是男人的模样,但那种几乎相贴的方式还是让冯棠红了脸。
因为坐着,他的腰上还有些许的肚子突出来,那样的褶皱在冯棠看来,那样让她放松。
白天的城市人来人往,他们一起坐在一辆小车上,在人流中穿插来去,两边的风吹起了少年宽大的白色校服,偶然遇到相识的同学,便自得的挑眉一笑。
遇到关系好的,便蹦出几句国骂,算是打了招呼。
她和程子征出去过许多次,每次都坐在后面,唯一一次坐在副驾驶座上,却也没觉得自己与他的距离近了多少。
或许和冯默川的微妙感觉,就是亲情吧。
但是除了她自己,谁又真的觉得她是一家人呢。
她一直很紧张,手中的汗****了少年的下摆,两边的落叶倐倏的下来,她一直睁着眼,眼眶中终于渐渐酸胀,湿润。
这样无关痛痒的事情,却让她的心里百转千回。或许会有人觉得她无病呻吟,但是对于她来说,自她看到自己的领养证明之后,她就将自己关闭,不再相信任何人。
那样的寂寞是不会有人懂的,谁会静下来心来感受你的疼痛,然后抱紧你,给你一些温暖呢。
这样的人大抵是没有的,她一直渴望家人来接她,可真的来了,却又觉得自己是不该来的。
那样矛盾。
这一路就在冯棠的胡思乱想中度过,冯默川来的地方并不是别的地方,北京天安门。
她很疑惑,为什么会来这儿呢?
冯默川拉过她的手,朝一群志愿者走去,那些人都热络的向他打招呼,然后用一种极其暧昧的神色看着她。
冯默川接过两套衣服自己套上一件,又将另一件递给冯棠。
“忘了告诉你,我是一名志愿者,今天我们要捡天安门的垃圾,叫你来是义务劳动来了,你介意吗?”
她傻傻的笑了,然后摇摇头,套上了外套。又接过冯默川递过的火钳和垃圾箱,郑重的跟在他的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