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秘书
秋子有一点难言之隐:她的未婚夫高山实在是长得太招女人了。好女人见了他,觉得他有那么一点“坏”,所以着迷;坏女人和他在一起,又发现他是一个可以托付可以信任的好人,因而也着迷。他是学艺术的,毕业于中央美院;他又自小习武,一身好功夫。这样的一个人,三年前有人曾用八个字做了总结:风骨峻,高山仰止。
这人姓崔,自然是个女人。三年前,她二十五岁,声称是个完美主义者。比如在恋爱方面,她就要求对方是个完美的人——要帅,男人的帅和女人的美一样,原本是见仁见智的,她却要他“横看成岭侧成峰”;要有才,现代才子必须懂的他都懂;他又是个古代君子,能诗能画,识得风月,观棋不语……她要的很多,好在完美主义者一般着重精神层面,至于物质,她倒不要求对方有太多的钱,她相信钱是赚来的,只要有赚钱的路子。
崔就有现成赚钱的路子。她有个伯伯在深圳市外贸局任要职,手里掌握着全市的外贸进出口配额。这是1995年,外贸进出口尚处在配额时代,外贸公司有了配额就可以轻而易举地获得利润。凭借伯伯的关系,崔进了某外贸公司。高山的天太公司做的也是外贸生意。公司刚成立,就他和秋子两个人,一个是总经理,一个是副总经理。就在高山和秋子为了争取一个配额而焦头烂额的时候,认识了崔。崔说:“我可以帮你们。”崔帮了他们。天太公司拿到配额以后开始招兵买马,崔说:“我来给你们俩打工要不要?”高山说:“你若肯来,我给你半壁江山。”崔想说:“我只要你。”她这样一个追求完美的人,怎么可能只要“半壁江山”呢?她要的是全部。在她看来,高山就是全部。
崔是看上高山了。
崔后来进了天太,主动提出做高山和秋子的秘书,其实就是做高山的秘书。秋子觉得这样也好,她对崔说:“以后高总出去应酬你就跟着他,省得老是我和他出双入对,像是开夫妻店的,不好。”以后崔就常跟着高山出去应酬,崔心里想:还是夫妻店。可她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好。在崔看来,自己取代秋子是迟早的事。
崔很精明,从来不把自己的伯伯介绍给高山认识,在她看来,高山是一条大鱼,而伯伯则是钓饵。擅钓的人是很懂得下钓饵的。钓饵不能太重,那样的话,鱼儿只跳跃不咬钩。崔的伯伯就是一块太重的钓饵,必须将其进行分割。所以,崔只是经常地向高山说起自己的这位伯伯,如伯伯爱吃什么,爱喝什么,几点下班,几点睡觉等等。高山不明白崔的意图,没有反应。原来钓饵也不能太轻,这样的话,鱼儿连跳跃的兴趣都没有。
崔的伯伯过生日,高山收到了请柬,高山问崔:“怎么会请我?”崔说:“你只管去。”高山便去了。去了才知道,却原来是个家筵——崔的伯伯伯母,儿儿女女,亲亲戚戚,独高山一外人。高山于是觉得很不自在,崔将他拉到一旁,解释道:“伯伯一直在寻找一个合适的人与他合作开外贸公司,我向他介绍了你。”高山明白,像崔的伯伯这样身份的人,要想开公司赚钱,自己只能是做幕僚,所谓“合适的人”,说白了就是一傀儡。可话说回来,能赚钱就行,所以想做这个傀儡的人不知道有多少。高山却并不想做这个傀儡。崔不懂高山的心,她是钓者,一心只盼着鱼儿早早上钩。
崔的钓饵越下越重,最后,她发现:像高山这么大的大鱼,光伯伯做钓饵还不够,她准备加上她自己。崔读过古希腊女诗人荻萨福的一首诗:“我把苹果丢给你,你如果对我真心,就接受苹果,交出你处女的爱情。”她背给高山听,并故意将“处女的”改成“男人的”。关于苹果,高山说:“诗人们总喜欢拿苹果比喻爱情,而画家却升华了苹果的审美意识,如伊丽莎白一世的宫廷画家埃沃斯,他让画上的皇后手握苹果,其寓意是伊丽莎白具有超越女神的美德和智慧。”崔又说:“诗人还将爱人比喻成自己的另一半苹果。”忽然拿出一只苹果,一切两半,她将高山的名字刻在其中的一半,另一半,她问高山:“我可以刻上我的名字吗?”高山没有回答,却将秋子的名字刻了上去。高山是学过篆刻的,刻得很专业。崔说:“好漂亮!漂亮得让人想吃。”就吃了。
崔第二天没来上班,又过了两天,她托人转交给高山一封辞职信,信中说:自那天吃了那半个苹果,肠胃一直不适,想必是消化不良,得好好调养调养,就不再来天太上班了。随信附来一只苹果,并注明:从创世纪亚当和夏娃在伊甸园偷吃禁果,到古希腊神话帕里斯的裁决,苹果从来就是与邪恶、不和、诡计及纠纷联系在一起。她要高山好自为之,小心苹果惹来的祸!
之后,崔对高山进行了一系列的报复。
红颜风情
在古代,做丈夫的如果不纳妾,众人一定会送他一个“圣人”的美名;而如今,做老板的如果不配几个女秘书,旁人准要怀疑其公司的实力。高山后来再也没有用过女秘书,一朝被蛇咬,他是怕了。秋子也怕。怕了三年,秋子这天对高山说:“中国都快加入WTO了,连美国人都不用怕了,倒怕个女秘书。”女秘书的事就这样又提了起来。秋子亲自去了几趟人才大市场,带回一大堆女孩子的照片,花花绿绿的。她要高山看,高山不看,说:“知道的呢,知道你是在给我找女秘书;不知道的吧,还以为你是在忙着给我纳妾。可你别忘了,你自己都还没嫁给我呢!”
两人早该结婚的。一开始是因为忙,好不容易等到不忙了,房子的问题又出现了。高山一心要把公司做大,觉得房子小点无所谓。秋子到底是个女人,就想有个温暖舒适的家。商量来商量去,两人反正已经同居了,结婚的事就显得不那么迫切,到最后就变成了为商量房子而商量房子。某日,秋子又要和高山商量,高山给了秋子一本房产证,上面只有一个名字:秋子。
秋子明白:自己如同拥有那套房子的产权一样拥有高山。所以,这回听了高山的这话,她鼻子里“哼”了一声,说:“36计里不有个美人计吗?小心中了我的计!”
秋子在人才大市场发现了姬水。
姬水并不想做秘书。秘书有人称其为小蜜,也有人简称其为蜜。姬水觉得自己没有那么甜。可姬水想进天太,因为天太有员工宿舍。
姬水借住在朋友的朋友家。那是个离了婚的富婆,一个人带着保姆和四条狗住在一套复式楼里。四条狗各有各的卧室,姬水和保姆住在一起。富婆对姬水不太友好,常常颐指气使地指挥姬水:“帮我把这把椅子搬到客厅去。”等姬水把椅子搬到了客厅,又指挥道:“这把椅子这么占地方,还不赶紧搬到楼上去。”姬水觉得,自己也像这房子里的一件家具,被她搬来搬去的。富婆的指令往往是突如其来的,她在这所大房子里的行踪也常常飘忽不定,不知道什么时候,或清晨、或深夜,她会一声不吭地出现在保姆房间的门口。富婆个子高大,又爱穿红色的对襟唐装,每每她往门口一站,姬水便联想起旧时大户人家那扇紧闭的朱门,而那两只突兀的乳房则像门口一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石狮。
姬水最终做了高山的秘书。不过,公司有规定:新员工必须实习三个月,期满转正后方可搬进员工宿舍。
姬水于是继续借住在富婆处。富婆离婚数载,身边一直没有男人,却在姬水来后不几日,遇上了一位比她小十五岁的年轻男子。年轻男子爱富婆的富,富婆爱年轻男子的年轻,心照不宣,各取所需。某日凌晨,姬水被一阵尖叫声惊醒,声音来自楼下的客厅,她和保姆同时冲了下去,见到了一副不堪的场景——富婆那两只形同石狮般的豪乳在年轻男子的双手中活了,舞动着,咆哮着。这时,四条狗也在各自的卧室发出狂吠。姬水回到保姆房,收拾了简单的行李,悄悄离开了富婆的公寓。
天刚刚放亮,对于这座夜生活丰富的城市,早晨正是梦开始的时候。姬水走了很久才遇到两个路人,是两个女孩,都拎着大大的编织袋,屁股一高一低地维持着平衡,一顿一挫地扭动前行。姬水想:世人只是从女人的扭摆里解读万般风情,又有谁知这失重的屁股舞动的是生活的跌宕起伏,命运的摇摆不定呢?
王红的英雄情结
秋子安排姬水提前住进了天太公司的员工宿舍,同房的还有个女孩,叫王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