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吃完中饭，休息了片刻，妈妈带乔越去拜访小学美术老师的家，聊了一会儿回到家中，爸爸看见乔越迎面就问，“你们没碰到你爷爷？”乔越一愣，爸爸的眼神投向妈妈，“老爷子听说你带小虎去老师家，你们前脚走，他后脚拿了拐杖就出门了，说是去找虎。我拦也拦不住。”
小学美术老师以前上门向爷爷请教过，他们认识，乔越心想爸爸这是怎么了，妈妈也不以为然，“让他出去走走也好，你没看他这几年几乎足不出户，哪儿也不去，出去散散步走动走动说不定有好处。”乔越觉得有理，在一旁听着点了点头。
“我说你们一会儿就回来了，他非要去。真要是散步就好了，嗯——，去了这么长时间了，唉——。”爸爸似乎还是不安，叹了一口气，依旧心神不宁。
那是个休息日，下午的阳光很好，温暖舒适。乔越和妈妈是三四点钟回的家，到了五点多钟爷爷还没有回来，爸爸和妈妈开始准备出门去找找爷爷。
外屋的门口传来了一阵骚动，有人说着，“就是这里，乔老师家，你们进去吧，我走了。”一阵道谢之后，陌生的话音又在说，“您慢点，慢点走。”
乔越听到爷爷噌噌的脚步声似乎很急，贴着地面摩擦发出的声音又比往常沉重而不平稳，她心里有些纳闷，爷爷这是怎么了，她立刻从自己的房间走了出来。
站立在爷爷的房间门口，一个中年男子已经扶着爷爷的胳膊踏上高高的门槛走进了房间，爸爸妈妈急忙迎了上去。爷爷一进门嘴里就嚷着，“虎回来了没有？”他昂着头四处张望却仿佛什么也没有看到，他的眼神迷茫涣散。
“回来了，回来了，早就回来了。”爸爸连忙应声答道。
中年男子使了个眼色给爸爸，“乔老师好像很累，先让他回屋休息吧。”爸爸回过头喊了一声，“虎！”
爷爷神色倦怠，看不出太多的表情。乔越轻轻走了过去，“爷爷”她抬起头低低地喊了一声。
爷爷垂下了头开始注视乔越，他的眼神瞬时一亮，“我的虎——。”他一把握住乔越的手拉起抚摸着，似乎有很久没有见到过她，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她一样，重重地舒了一口气。
“你就是小虎啊，长高了，看到你的时候你好像才这么高。”中年男子看了一眼乔越，眼含笑意，他用手比划了一下，看出乔越一脸疑惑的样子，他对着爸爸妈妈解释道，“以前我上过你们家的，不过是很早以前了，你们可能记不得了。”
“噢，所以你认识我们家老爷子。”爸爸妈妈同时点头，急忙要让座，中年男子摆摆手，说是马上就走，三人站在外屋靠门的地方讲起话来。
乔越扶着爷爷回他自己的房间躺下，她走回外屋，站在水泥地的边缘，听到那个中年男子放低了的声音，“乔老师是不是糊涂了？你们怎么能让他一个人出来？”爸爸皱着眉头，一脸疑惑，“出门时还好啊，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噢，那也有可能就是迷路了？”中年男子犹豫了片刻，又下定决心似的抬起了头，“是不是准备过马路？当时他一个人站在大马路上，看上去恍恍惚惚的，幸亏马路上没什么车来往，就站在那个大马路的正中，还好我及时看到，一看是乔老师，吓了一跳，当时真是提着一颗心。然后我一看没车，赶快冲了过去把他拉到人行道上，当时他还和我争了两下，不肯跟着我走，真的很危险。”
“哎呀，真是太谢谢了，怎么会这样呢？”爸爸妈妈很吃惊，中年人摆摆手，“不用谢，不用谢，他好像还认识人，我跟他说我是谁，隔了这么多年，他居然还能记得我。一路上我问他要去哪儿，他说要去找他孙女。”
“嗯”爸爸妈妈眉头紧锁。中年男子继续说，“但是后来吧，我发现乔老师好像连自己家都不认识了。我一路问他，他都答不上来，你们看，我以前，那是很早以前到过你们家的，大概还是翻修前，那时你们家小虎不是还小嘛，后来再没来过，我凭我以前的记忆一路问过来，还差点走到你们旁边的那个大院，都很象嘛，好容易找到了你们家大院门口，你们院子里的人才领着我们找过来的。”爸爸妈妈连声感激，“谢谢！谢谢！真是太谢谢了。”
中年男子临走前又说了一句，“我看你们以后千万别让乔老师一个人出门了，要好好看好了。”爸爸妈妈表情严肃，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爷爷怎么会糊涂呢？此时爷爷目光凝滞，一个人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么。记忆中的爷爷表情生动，有时还会唱诗，逗得乔越哭笑不得。
他会一个人在自己房间叽里呱啦唱着乔越似懂非懂的词句，那时他一定很高兴，兴致高昂沉浸在自己的快乐之中。上小学时有一次，乔越刚学了一首唐诗，正在自己房间摇头晃脑高声背诵时，爷爷走到了她的房间门口，就着那首古诗哼着曲调唱起词来。
那时，爷爷的眉眼好像弯弯的月牙，和乔越一样摇头晃脑，她问爷爷，“唐诗还能用来唱的吗？”
“有的诗可以唱啊。”爷爷一脸得意，说完又拐着腔调唱了起来，乔越听着觉得怪腔怪调，她捂着耳朵，眯着眼皱着鼻子叫了起来，“不好听，不好听，唱得什么呀。”
爷爷把嘴一鼓，吹胡子瞪眼，“嗨！小孩子懂什么？”他站在乔越门前，跺了跺拐杖，哼着他的调调扬长而去。
妈妈常说爷爷聪明得很，会写回文诗，“凉生雨色漾，波光日映长：凉生雨色漾波光，色漾波光日映长。长映日光波漾色，光波漾色雨生凉。”妈妈还说，你爷爷啊，他左右手都能作画。
爷爷怎么会糊涂呢？乔越站在外屋看向爷爷，眼里充满了疑惑。
是吃素吃的吗？那一两年爷爷突然吃起素斋来，听说何首乌有延年益寿，乌发的功效，爷爷开始服用何首乌粉，而且只吃素，荤腥一律不沾。
一日，乔越看到大杂院门口停了一辆黑色轿车，爷爷请来寺庙的住持到家里来，准备捐画皈依佛门，之后爷爷带发修行，取名“静念居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