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死之后会去哪里呢?是仙堂还是冥府?有没有可能将这一世重新来过?
若死亡的世界是一个灰蒙蒙的空间,是不是说,在离开你的那个瞬间,我的生命就开始退去颜色,坠入沉沉无边的黑暗之中。
已是暮时,佛堂之内烛火通明。
和白日不同的是,此刻的佛堂遍布了各式各样的符文。深邃的黑,没有任何多余的色彩,似乎把人灵魂也要牵引进去。
从上空俯瞰,佛堂内的符文如同一只八爪的巨型蜘蛛,挥舞着巨爪狰狞着向着四周咆哮。
慧忍就跪在蜘蛛眉心的位置,装往生丹的匣子就摆在面前,他****着身体,紧紧闭着双目,一动不动似乎化成了一座雕塑。
“孩子,静心凝神,准备好,要开始了。”
轮海双手不断变换,瞬间就换了几十个印决,道道灵力从手中激射而出打在四周的符文上。
“三生情引,七世做媒,上贯重天,下落黄泉,往生之力,启!”庄严地声音从其口中吐出,在佛堂上空回荡不绝。
和印记禅音相合,佛堂内的黑色符文陡然闪烁出一丝光亮。乌光大作,符文活了过来,扭动着从墙壁地面爬出来,渗进慧忍裸露的身体内。
外界的符文越来越少,最终完全没入慧忍体内。他的眉心高高凸起,一道细小的绿色的光柱蓦地从其眉心射出,在天空盘旋几圈后,一头扎进了装往生丹的朱红匣子内。
像有一个神奇的魔法师,原本灰色毫无生机的丹药在光柱落下的同时起了变化。道道彩色光晕在丹药上缓缓流转,灰色开始逐渐消失,往生丹蓦地鲜活起来。
慧忍裸露在外肌肤的红润都转成变惨白,他的眼皮越来越重,头脑也迟钝起来。
黑暗,无穷无尽的黑暗不知从哪个角落如潮水般涌出来,先是脚踝,然后漫过胸膛,再是鼻子,头顶,直至淹没整个身心,冒出几个咕隆的水泡。逃不掉,躲不了,无力,彷徨,无依无靠。
这就是死亡么?可是为什么如此舍不得,可是为什么会如此不甘心,那曾经许下海誓山盟的女子啊,从今以后,请你一定要,快乐,幸福的生活。
终于,丹药彻底变得流光溢彩,而慧忍的眼光黯淡了下去,身体也没有了分毫气力,重重的向后倒去。轮海早已泣不成声,他快步上前,将慧忍紧紧拥入怀中。
同时,佛堂旁边禅房之内,传来压抑极低的哽咽,片刻就成了嚎啕大哭。
……
“师傅,我们为什么没有头发,和集市上的人不同唉?”
“为我们是出道之人,讲究六根清净啊。”
“师傅,师傅,打诳语真会长鼻子么?”
“呵呵,说谎的话鼻子会变得很长很长呢?”
“师傅,师傅……“
集市,山脚,林间小径
一名老和尚带着一名小和尚,喜悦的气氛弥漫整个空间。
……
往事还历历在目,可是你我却天人永隔。
一切要是场梦该有多好,我们也能没那么多的悲伤。
你说这该有多么残忍,让白发人送黑发人?一名白发苍苍的老者,还未享受儿孙满堂的天伦之乐,却于此刻将自己最心爱的人埋葬。他看着这张年轻的面容,心会有多痛,胸膛的悲伤应有多浓,如果溢出一丝的话,能不能直接让人窒息?
只不过这些,而今的慧忍都感觉不到了。在倒地的那瞬间,他的灵魂就离开了肉体,孤零零的悬浮于上空。
原来世间传说都是骗人的,人死之后,没有仙堂,没有冥府,也没有牛头马面。人死之后,灵魂离体,就暴露在空气中,魂力每时每刻慢慢的消散,最终在某一刻突然消失。此刻慧忍的灵魂就看着师父悲痛欲绝的模样,他很想哭,很想偎依在这个老人的怀抱,可是灵魂没有实体,也没有眼泪。除了无力还是无力。
这或许是人最无力的时候了,只能看着,却任何事情都不能做,无法挽回一切。
冷风渐起,夜幕悄无声息地降临了。暗淡的月光掠过羽翼般的佛堂飞檐,在庭院洒下几抹令人心悸的白。
庭院之内,早早竖起了高大的柴堆,慧忍的遗体就摆放在上面。轮海拿着一支火把,死命的盯着看,神情无比悲怆,似乎想借这短短时间的凝望把慧忍的一切刻在脑海之中。
“法竹”,轮海轻声唤道,“此事过后,我也要与你师父一同闭死关了,日后讥神寺就靠你一人了。”
法竹立身一旁,一言不语,只是望着天空,狠狠点了点头。他的拳头紧紧握在一起,用尽全身的力气,指甲深深陷入肉内。对这个还未成年的孩子来说,前一刻还说说笑笑的师兄此刻却毫无声息的躺在那里,许是太过难受了。
“哎,孩子,安息吧”一声寞落,轮海缓缓将眼睛闭上,手里的火把干净利落的掷出,像将心里所有的悲伤难过以及苦楚抛个干干净净。只是,心能不能放下就无人可知了。
火把在空气中画了个好看的弧度,落在干燥的柴火上,崩散出星点火苗,在黑暗中放出生命的最后光彩,火焰升腾而起。
火光映射在其苍老的面庞上一跳一晃,写出大大的伤恸。
往生经的梵唱在火光中呜咽着,响彻天际:
苦苦苦,悲悲悲
众生万物皆命苦
天不仁,地不慈
万物如刍狗
前世悲,今世苦
世人前尘寞如土
狱不空,佛不成
天地也作古
……
轰隆隆,轰隆隆!
火焰声中,苍月群星被赶出天幕,雷声又一次响彻天际。看来,今夜又要下一场大雨了。
雷声轰鸣,银色闪电似蛟龙般在逐渐变墨色的天空中肆无忌惮的乱舞。突然,一道黑色的闪电失去准头般的向着柴堆上的慧忍尸体击来。就在即将击中的一刹那,似乎碰到了什么东西,在临近尸体的上空划了道黑色裂缝,消失不见。
没有人知道闪电划过的一瞬间,柴堆上慧忍的身体亮起了几道闪烁的线条符文,转瞬就消失了。
随着火焰的渐渐熄灭,慧忍留在东胜州的一切都已经消失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