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瞬，顾小白失声痛哭。
趁着周末，夏梓欣打算回老家一趟，上回母亲的电话，让她心里牵挂着琛仔。
就在她收拾了几件换洗衣服后，放在茶几上的电话响了起来。
“妈？”接起电话，夏梓欣愣了一下，笑道：“我这就出门，再过三四个小时就回去了。”
“欣欣……”夏妈妈话音一顿，艰难地说着：“我刚给孤儿院打电话，老院长说，琛仔已经被人领走了。”
夏梓欣愣住，握着手机的手忽紧忽松，夏妈妈说了些什么，她全没听清，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手机“啪嗒”一声摔在地上，屏幕上的亮光一下灭了。
手机铃声很快再次响了起来，夏梓欣跌坐在地上，失神地去捡手机，仅凭着意识按了接通。
“欣欣，你怎么了？你别吓妈啊！”夏妈妈话里透着紧张，她刚刚听不到夏梓欣的声音，心没来由地一紧，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当年夏梓欣失去孩子后的样子。
夏梓欣眼眶发干，干得她生疼，她心里五味陈杂，酸甜苦辣咸，让她整个人都难受起来。
她躺在地板上，把身子缩成一团，很努力才发出声音：“妈，我没事。”
一样的话，一样的声音，一样的语气。
五年前，得知生下的孩子早已胎死腹中时，她也是这样说的。
“欣欣，你可不能吓妈啊……”夏妈妈带着哭腔说道：“收养琛仔的人家条件很好，他们不会亏待琛仔的，你不要这样，你这样，妈心里难受。”
“嗯。”她声音很轻，像燃烧殆尽后的缥缈，有些让人抓不住，“琛仔很机灵，那家人一定会喜欢他的。”
“妈知道你心里难受，但再怎么样也不能为难自己。”夏妈妈慌了神，过去的痛苦她不想再经历一次，“欣欣，你听我说，琛仔和那个孩子不一样，他是去了更好的地方，过更好的生活，你千万别想不开。”
过了很久，夏梓欣才开口：“妈，你知道琛仔养父母的地址吗？我想去看一看他。”
“你等一下，妈这就去问老院长，你等我电话。”夏妈妈担心出什么事，很快收了线。
不知道是不是躺在地上的缘故，夏梓欣觉得全身冰冷，她蜷缩着身体，双手紧紧抱住自己，眼睛无神地落在某一处，视线却好像穿透了那物件。
熟悉的手机铃声响起，夏梓欣接了起来。
“梓欣，现在来我哥这里。”顾小白抽噎的声音传来：“琛仔在这儿。”
夏梓欣双眼渐渐清明，她耳边只有一句话……琛仔在这儿。
窗外，天空阴沉沉地压了下来，雨淅淅沥沥地下着，天边不远处时不时闪过一道闪电，滚滚雷声由远及近。
顾安成不安地推开书房门，视线在客厅里一扫。
顾小白坐在沙发上抽搭着，琛仔乖巧地坐在她身边，小手轻轻拽着她的衣角。
“你去哪？她就快到了。”见顾安成往门口走，顾小白噌地站起来。
“她最怕雷声。”顾安成的唇抿成一条线，两手紧张地握成拳。
“轰隆隆……”响雷炸开，琛仔抱住顾小白的腿。
顾安成的脸色越发难看，他不该在这种天气让她过来。
“等等，我给她打电话。”轻拍着琛仔的背，顾小白掏出手机，电话响了很久却一直没有人接。
听着外面接二连三响起的雷声，顾安成等不急：“你在家等着。”
大门“嘭”地一声关上，琛仔不安地抓着顾小白的手。
出了楼道，顾安成视线余光瞥见缩在墙角的夏梓欣。
夏梓欣走得急，忘了带电话，走到半路遇上了这场大雨，好不容易到了顾安成家楼下，谁知道雷声开始一波波袭来，她吓得缩在一边，连按门铃的力气都没有。
“梓欣。”顾安成焦急地蹲在她身边，夏梓欣全身湿透，嘴唇发紫，不停地抖动着。
她身上好凉，因为受到惊吓，顾安成叫她，她也没有反应。
心头一紧，他将她拦腰抱起，飞快地往回走。
顾小白听到电梯“叮”地一声，立马冲到门口把门打开，就见顾安成抱着夏梓欣从电梯下来。
“拿干净的毛巾来。”顾安成低吼着，“再烧些热水。”
顾小白惊慌失措，一时傻站着。
琛仔快跑着去了浴室，吃力地取下架子上的毛巾，然后跑到顾安成身边，小手拿着毛巾给夏梓欣擦头发。
顾安成一愣，接过他手上的毛巾。
顾小白这才反应过来，凑过来说：“她淋透了，得洗个热水澡，不然会感冒。”
顾安成抱起夏梓欣往浴室走，顾小白和琛仔跟在他身后。
把夏梓欣往浴缸里一放，顾安成取过花洒，调好温度，才将花洒对准夏梓欣的身体。
热水暖洋洋地喷洒在她身上，夏梓欣惨白的脸上渐渐有了红光，身体也停止了发抖。
“你们先出去吧，我留在这。”顾小白接过顾安成手上的花洒，赶他出去，“你找身干净衣服过来。”
顾安成看了琛仔一眼，一大一小往门外走。
从衣橱里找了身家居服，顾安成嘱咐琛仔：“拿进去。”
琛仔看了他一眼，然后点了点头，小心翼翼抱着衣服往浴室走。
转身，顾安成进了厨房，准备烧热水。
“妈咪喜欢牛奶。”琛仔稚嫩的声音在顾安成身后响起。
顾安成转头看他，琛仔很认真地重复了一遍：“妈咪说喝热牛奶对身体好。”
琛仔的体贴，惹得顾安成嘴角轻扬，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他说话的语气渐渐柔了下来：“嗯，那我们就热牛奶。”
“嗯。”琛仔开心地走到他一旁。
浴室内，顾小白有些自责：“对不起。”
热水让夏梓欣暖和过来，这会儿听不到雷声，她渐渐安心。
“琛仔他……”夏梓欣往自己脸上泼了一把水，压低声音问：“是被你收养的？”
“嗯，不过领养人我写了我哥的名字。”顾小白解释着：“我不是有意探听你的生活……”
夏梓欣不说话，顾小白显得局促不安。
“谢谢你。”过了很久，垂着头的夏梓欣缓缓开口：“如果不是你领养了琛仔，他可能会去一个我不知道的人家。”
顾小白哽咽。
“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忽的，夏梓欣轻轻地握住顾小白的手，她目光恳切，言语带着一丝犹豫：“琛仔的事情，能不能别告诉……其他人。”
顾小白颤了一下，夏梓欣口中的“其他人”，她知道是指顾家那些人，她明白夏梓欣是怕那些人不接受琛仔，然后做些过激的行为，甚至可能她以后都很难见到琛仔。
“我不会说的。”顾小白握紧她的手，眼角泪花闪动：“请你相信我，我不会再做伤害你的事情，琛仔的事，顾家的人不会知道，就算他们听到风声，我也一定护他周全。”
“谢谢。”夏梓欣轻声道谢。
厨房内，琛仔亦步亦趋地跟在顾安成身侧。
从浴室出来，顾小白和夏梓欣撞见厨房里的这幕，两人神色各异。
“妈咪……”转身，琛仔叫了一声，下意识抬头看了顾安成一眼。
“去吧。”顾安成在他脑袋上一拍。
琛仔兴冲冲扑向夏梓欣，他有段日子没见到夏梓欣，虽然能经常听到她声音，可比不上能在她身边呆着。
顾小白说要带他去找妈咪的时候，琛仔还半信半疑，现在看着妈咪就站在眼前，他心里开心得很。
夏梓欣半蹲着，张开双臂，将琛仔抱进怀里。
小小、软软、暖暖的身体，让夏梓欣绷紧的神经松了下来。
“我好想你哦。”与和顾小白、顾安成相处时不同，琛仔抱着夏梓欣的脖子撒娇。
顾小白“扑哧”一声笑出来，弯着腰，戳着琛仔的小脸：“怎么样？我没骗你吧？”
“嗯。”琛仔咯咯地笑了起来。
看着她们母子相拥，顾安成脸上不由自主浮现一抹笑意。
“把牛奶喝了。”他走近，手里拿着玻璃杯，“小家伙说热牛奶对你有益。”
夏梓欣微怔，接过还在冒热气的杯子。
或许是因为有夏梓欣在场，琛仔没有先前那样拘束，对于顾安成的称呼，他不满地嘟起嘴：“我不叫小家伙，我叫琛仔。”
“琛仔不够正式。”顾安成摸了摸他的小脑袋，他头发软软的，摸起来很舒服，顾安成不由多揉了两下，嘴里纠正着他的说法：“以后你就叫顾子琛，是我顾安成的儿子。”
琛仔瘪了瘪嘴，环住夏梓欣的脖子，征询她的意见：“妈咪，你喜欢这个名字吗？”
夏梓欣看了顾安成一眼，她深知一旦被冠以“顾”姓，琛仔以后必定和其他小孩子不同。
顾安成能为他取名“顾子琛”，其深意，夏梓欣懂。
因为懂，她才更加感动。
“喜欢。”夏梓欣亲了琛仔一口。
琛仔勉为其难地看了顾安成一眼：“妈咪说喜欢。”
顾安成挑了挑眉，什么时候他的姓氏这么被一个小孩嫌弃。
见到琛仔平安，夏梓欣借了顾小白的手机，给母亲打了电话，她说她找到了琛仔，收养他的正巧是她认识的一个人，夏母这才松了一口气。
之后，顾小白找了个理由，先走一步。
夏梓欣本想跟着她一起走，却舍不得琛仔，于是她一直留到了晚饭时间。
他们就像真正的一家三口，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两个大人不时被小孩的举动逗笑，尽管他们两人之间的交流少得可怜，可偶尔四目相对，彼此都能看得出对方眼底的那抹温柔。
因为突然被领养，琛仔心里一直惴惴不安，再加上他见不到夏梓欣，最近几天睡得十分不好，这会儿刚吃完晚饭，小家伙便说困了。
夏梓欣虽然觉得有些不自在，但还是像顾安成征求意见，想哄琛仔睡觉。
顾安成表示没有意见，他一个大男人本来就不擅长这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