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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箱银截柴

李安

话说冯梦龙以贡生的资格,终于在蹭蹬不遇的仕途之中搭上末班车,出任江苏丹徒训导,其任内工作出色,加上他的文友祁彪佳任右佥都御史,正巡抚江南,冯梦龙便有了举荐人而获得升迁机会,按当时朝廷用人“南人官北,北人官南”的规矩,被选配到南方的福建寿宁任知县一职,就要从水乡泽国吴中去崇山峻岭的寿宁。

不过,临行前的冯梦龙是左右为难,心想,耳顺之年赴寿宁任知县,地僻县穷,虽是自己施展政治抱负的职位,毕竟一去不知何时归。再则千里迢迢的路费要自己掏,手头钱紧,戚友也都不富裕,还需筹借一些。于是专程上常熟去找文友加上司的巡按大人祁彪佳,一是想可否经过其关系通融吏部换个交通方便一些的地方任职,二则真要是赴寿宁任职还想向其借些盘缠供路上使。不想去到祁彪佳处,巡抚却装聋作哑,只吩咐厨下准备宴席,且简单至只有咸菜和臭豆腐干两碟菜,再加两大碗类似寿宁番薯米的大麦糁子饭。这可是第一回遭遇祁彪佳这样怠慢,冯梦龙却只能陪着脸同祁彪佳对席用餐。但见巡抚大人狼吞虎咽,而冯只得硬着头皮把一碗大麦糁子饭全咽下肚。祁彪佳见他吃完,点头称好,便对冯梦龙说道:“平日里,我想着民生维艰,就要厨下备这份饭菜,独自吃上三大碗。今日想你就要到日日都吃这种饭菜的地方任职,特让你奉陪先行尝尝,好有个思想准备。”冯梦龙是聪明人,虽遭冷遇,一听就知话中有话,赶忙说:“大人的教导下官谨记了。”

祁彪佳也不多说,更不提盘缠之事,便打发冯梦龙回苏州赶紧去准备派人去送还要浪费人力和财力,对方收信时间也不见得会更快,要冯梦龙顺道拐浙江绍兴山阴梅墅村过,将信捎给老家的一个友人。行程这么远,一封银子都未给,还要捎带这么一件物品拐道到山阴,冯梦龙心里虽不快,却也只得依允。抵祁老家友人处时,冯梦龙将祁彪佳所托之信交妥,正欲续行赶赴建宁府报到,不想却被留住,祁友人拿出一个铜箱,称是祁巡抚嘱咐给冯梦龙当盘缠的千两银子,交代冯梦龙收好。冯梦龙尚不相信这银子是赠他的,拆信一读,心里方才明白,祁彪佳为了要其不弃小县之职,好好为官,是用心良苦呀。

冯梦龙一到任,就对寿宁全县二十二图二百二十九甲进行详细认真地实地勘察,对所见“穷民犹蹙额,五月卖新禾”和“带青砻早稻,垂白鬻孤孙”的场景是万分心痛且同情,迅即就将祁巡抚所赠的这箱银两派上用场,他带头捐款重建学门,裁整堂宇,颁发课本,亲自授课。他严禁以巫代医误人性命,并自掏腰包置医施药。闽俗重男轻女,有溺杀女婴之恶习,他亲自撰写公示《禁溺女告示》,严禁此风,并用自己的钱对举报者和抱养弃婴之家以奖励。就这样年复一年,在任上的四周年里,冯梦龙把所带银两全都捐了,还赔上了好多俸禄,除虎暴、修学宫、筑城门、建东坝、复小庵、助弱民,寿宁这个小社会的方方面面,都受到了知县大人的恩惠。

寿宁县穷没钱,“民无余欠,库无余财,欲有司之有为于地方,盖亦难矣!”这些百姓都知,更懂得数任知县下来,无不是“数年知县官,万两雪花银”。唯独眼下这位大人克尽厥职,关心民瘼,两袖清风,捐俸为民,百姓是戴德于齿且感恩于心。

崇祯十一年夏,当冯梦龙结束寿宁知县任期要回苏州时,许多人拎着礼物要送知县大人以谢其恩,都被一一婉拒,唯独收下了一位受其资助过的老汉所送的一截檀香木以示纪念。离任那日,冯梦龙悄悄地清晨五时多就动身,不料还是引来了小县城里万人空巷,全县上下知道冯知县要走的乡民们,都扶老携幼云集在离城处进行送行。这就是冯梦龙赴任时带着白银一箱,离任时捎上木柴一截的“箱银截柴”故事。

正所谓:“老梅标冷趣,我与尔同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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