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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饱受酷热煎熬的小镇上的人们一宿醒来,蓦然发现整个天空灰蒙蒙的,连风也停止了流动,整个天空整个大地似乎被一口硕大无比的锅笼罩着。大清早人们身上的背心汗衫就被渗出的汗珠儿黏在了一起,这,又预示着炎热的一天的开始。骄阳曝晒下的热令人难受,而这种几乎让人窒息的沉闷的黏稠的热更令人难受。身子骨虚弱的人,血压高、心脏有毛病的人更是感到呼吸的局与促困难,更是诅咒这恼人的热。甪家楼上,虾米在被一夜的风扇吹得头昏脑胀鼻子塞而让风扇停止了旋转后,躺在床上又得忍受黏乎乎的热,折磨的她盼望着清凉的风袭来又害怕风扇的风吹得自己难受。卜家楼上,卜先生天亮醒来担心开了整整一夜的空调磨损厉害又耗电大,把它关了,又不得不在房间里感受着骤然失去凉爽而节节升温的汗涔涔的热。

南国的夏天是漫长的,而南国的热从春末一直要持续到深秋。“六月日头七月火,八月日头会煎粿”,而没有日头整个大地笼在铅灰色中的天气又是一年中最令人难熬的日子。长夜难眠的人盼天亮并不要等待很久很久,而被炎热所困的人们要熬到热的尽头这日子并不是一下子就能够到来的。在别无选择的情况下,人们讨厌这种灰蒙蒙黏稠稠的热,而宁愿接受毒日头炙烤的辣辣的热,因为那毕竟好受些。在灰蒙蒙中,在汗珠儿一阵又一阵的渗出中,小镇上的人们在难挨中度过了一天。

翌日清晨,阳光终于一扫满天的阴霾,无遮无挡似万簇金色的箭头要把大地穿透,小镇上的人们又感到了辣辣的热,又躲避着毒日头的曝晒。从远处海面吹来的风带动了空气的流动,尽管这风打在脸上是热乎乎的,多少还是给人们带来了点舒爽的感觉。风断断续续地吹过,而没风那阵子人们偶一动动身子就满头满身出汗,就开始骂娘,诅咒这该死的天气。毒日头的淫威从它清早儿露脸起一直施展到晌午,午饭过后,正当人们热得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躺也不是睡也不是的当儿,西北的天空垒起了铅灰色的浓浓的云团,这云团越积越浓,越堆越厚,就如墨汁倾倒进一盆清水中扩散开来,如洗的天空渐渐被浓云侵蚀着,毒日头也躲到厚重的云层里去了,收敛了它那刺人的光芒。当整个天穹只剩下望夫塔外靠东方海面上露出几丝亮光外,整个小镇笼在了灰暗之中,似乎黑夜要提前来临。河阳街、河运街的店家陆续亮起了电灯。一道又一道耀眼的闪电要把苍穹劈成两半,轰响的雷声似滚动的火车轮子从西天隆隆而至,这声响震得整个大地都在颤抖。“雨快来吧!雨快来吧!”小镇上的人们久旱盼甘霖般盼着,随着“呼啦啦”一阵大风刮过,雨点儿果真炒豆般在干得快要冒烟的地面上蹦跶。不大一会儿,这雨水就如一股股粗粗的白色麻绳自高空抛洒而下,刹时间,街面上积满了混浊的水,迫不及待地向喇叭河流去。“好凉快!好凉快哟!”站立家门口的大人小孩敞开衣裳张大嘴巴吮吸着飘洒的雨粒,尽情地享受着这无价的清凉。

夏日午后的雷阵雨就像急性子的演说家,“劈里啪啦”下了一通,没多大工夫儿,风也止了,雨也停了,大队的浓云赶往东南方去了,天空的云层渐渐稀疏起来,日头从云层间露出了红红的脸庞儿,人们的身上又开始感受到了烘烘的热,但,这阵雨毕竟带来了些许的凉意,这热也没了早先的那股子扎猛劲,今晚儿人们可以睡个凉快点的觉了。

翌日午后,毒日头依样曝晒着小镇,热依然火烧火燎般困扰着人们,又是在人们热得难挨难忍的午后,天空布满阴霾,又是一阵短促的雷阵雨,又给人们带来了些许清凉。第三天,一阵雷阵雨又如期而至,恰好应验了谚语“夏日雷雨晌午后,今明后天请等候”。

在连续下了三个午后的雷阵雨后,暑气消了一些,但暑热仍在施展着它的威力。电视里正在播出台风将袭来的消息,刚刚分享从雷阵雨带来的些微凉意又为热浪所困的人们盼着台风能带来更多的凉爽。沿海地区夏秋季台风时常来袭,人们对它早已司空见惯。电视里在喊着叫着台风要来,可天空还是那么个蓝,毒日头还是那么个曝晒,四周遭还是那么个热,人们嘀咕着,这电视里的天气预报也有播不准的时候,看来这台风拐了弯儿,往别处去了。就在人们埋怨电视播不准,将信将疑时,天黑下来前,天空的云团骤然密集起来,一团团铅灰色的云团似千军万马你追我赶自北而南快速飘忽而去。高天的云团越聚越多越飘越快,而吹来的风也由轻轻拂面到撩动衣襟,这时候,人们才真正感觉到了舒心的凉爽。当天完全黑下来后,打海面上刮来的风一阵比一阵有力,河阳街、河运街上行人少了,店家有的只开着半爿门,有的则干脆闭了门,人们大都躲在了家里。虽然家家都亮着灯,但在浓重的黑云笼罩下,小镇好似大海中一艘船闪着摇曳的灯火在无边的夜幕中飘浮着,摇荡着。风越来越有力量,打得门窗“啪啪”响,人们赶紧关门闭户,就连每时每刻都忘不了做生意的精明的店家此刻也只把店门开了个缝。在一阵比一阵有力的风“呼呼”刮了约摸两个多小时后,“噼里啪啦”的大雨由风裹挟着歪斜着扑向了大地,这雨水如苍龙吐水,银河决口,来得急来得猛。一辆轿车自北向南疾驶在国道上,强烈的前车灯穿透层层的雨帘。轿车在蜻蜓大桥北头拐进河阳街,穿过长长的河阳街直奔镇政府大楼前空场上停下,车里走出了范力、田稼,由镇书记、镇长接着上了二楼会议厅,召开由镇各部门干部、邻近的村、社区领导参加的抗台风紧急会议,阿亨早已等在会议厅参加会议。简短的会议匆匆开完,范力、田稼下了楼,在众人目送下钻进轿车,让司机把车开往其他乡镇,往那儿检查抗台风的工作去了。

阿亨撑着雨伞走出镇政府大楼,拐进弄道往背后的社区居委会走去,风一下子把雨伞伞面给打反了,雨“哗”地劈头盖脸浇了过来,幸好他用力抓住伞柄,不然伞早飞了。他索性把伞收拢起来,任由雨水浇着,踉踉跄跄走进居委会。灯光明亮的办公室里,早先一步打镇政府回来的居委会书记桂圆姐正在打电话,居委会副主任兼治保主任阿胖姐正在拨弄办公桌上的收音机收听台风警报的消息。阿亨坐了下来,她俩见他浑身湿漉漉如落汤鸡,虾米又伤病在家,劝他回家去,这儿由她们来值班,有事随时通电话。阿亨打了个喷嚏,心想也该回家换干衣服,叮嘱她俩有什么事一定打电话通知他,明早儿他来值班,就抓起雨伞走了出去。

阿亨见风还是大,想想撑开伞也没用,提着烧火棍似的伞,任凭雨水浇灌,一路急行走到了甪家店门前,但见橘黄色的街灯照着地面上一摊碎玻璃,他掏出钥匙开了店门,急急上楼去了。他走进卧室,虾米躺在床上,芷芷坐在靠墙的沙发上,她俩在看电视,电视画面一闪一闪的,像是跟着外头的风雨在跳动。“爸,外间厅堂窗玻璃破了。”芷芷见他进来,忙说。“我看看去。”阿亨转身就走。“看你淋的,还是先洗个澡去吧。”虾米朝他背影叫道。阿亨早走了出去,听着风拍打窗门发出的“啪啪”声,走到临街窗前,只见两扇木窗门张开着,玻璃早没了,雨水一阵又一阵灌进来,浇了个满头满脸。他走到窗前,一手抓牢窗扇一手拔去窗门的碎玻璃渣,用力把两扇木窗门拉拢,准备拴上。“呼”地一声,强劲的风硬是把窗扇从他的手中掰开了,他弄了几次都没能把插销拴上。他转身在厅堂寻了根铁丝和钳子,在“呜呜”风声中好歹用铁丝把窗扇绑紧了。他下楼到了后头淋浴卫生间,脱下黏着汗水雨水的衣裤,正要痛痛快快冲个澡,忽地电灯灭了,该是拉闸停电了,他诅咒这该死的台风,摸着黑冲洗着……

当一阵比一阵紧的风呼啸着从小镇上空掠过时,阿了在锦绣公园亭子里倚靠柱子坐着,任由风吹散周遭的暑热。台风夜,公园大小门洞开着,整个园子再没有第二个人影儿,只有风掠过树梢发出的“哗哗”声。北侧那排房子灯没亮起来,阿哈那家伙不知躲钻到哪条缝去了。园子外头建筑物渗漏的灯光使阿了隐隐约约感觉到这世界的存在。风也不知吹了多久,突如其来的密集的雨点横扫亭子,阿了顿时成了落汤鸡,他连忙逃离亭子,深一脚浅一脚往假山山洞钻去,洞里黑黢黢的,但这地方他再熟悉不过了,闭着眼儿都能进进出出。洞里渗漏着雨水,他摸索着拣了个稍干燥点的地方,靠着石头坐下。洞外强劲有力的风“呜呜”地叫着,似乎要把整个大地给掀了个翻儿。“吧嗒”一声沉闷的响声,园子里不知哪棵树的大枝桠折断了。“啪啦啦”又一声清脆有力的声响,哪家的窗玻璃打落了,碎了。“哈哈!这些有钱人家,活该!”阿了暗自高兴。要是大白天,他一定要在大街上手舞足蹈,把这副幸灾乐祸的表情流露给人们瞧。越来越多的窗玻璃破碎的声响传来,还有瓦片飞落砸地的声音,“轰隆隆”一声巨响,许是哪家屋角塌了吧,紧接着又传来粗大树枝断裂声,还有不知是整棵树还是电线杆倾倒砸地的响声,还有“劈劈啪啪”炒豆般刺耳的许是哪家店前屋角的铁皮广告牌半脱半落任风吹打不停地作响。此时此刻,台风成了大地的主宰,整个大自然在狂风暴雨的淫威下屈服了,任由其摧残着,折磨着。阿了暗暗庆幸自己躲在这安全的洞里,又为那些平日里你向他乞讨连一毛钱都不愿给的人家这回要放放血而高兴。这就叫报应,你要吝啬过了头,老天爷就要惩罚你,让你损失损失,叫你心疼心疼。

阿了脑子里塞了乱麻似地胡思乱想,不知过了多久,洞外风声渐渐小了,雨点儿也不那么响了,待在洞里憋气,阿了摸索着走出了洞,一瞧,四周黑漆漆的,一丝灯光也没有,啥时候停电了。风还在吹着,没了早先那么有力量,雨还在飘洒着,没了早先那么凶猛,他抬头望天空,隐隐约约可以看见黑色的云团在翻滚,在疾驰。风狂雨骤时他听到了树枝折断声,他想看看园子里的景象,然而四周黑不溜秋的,一时看不清楚。他趿拉着拖鞋摸索着走进亭子,往围栏的椅子上一坐,把脑袋往柱子上一靠,任凭略带雨丝的风吹着身上潮湿的破衣裤,不知不觉中竟睡去了。

在急风骤雨的淫威下惴惴不安的人们一宿起来走出家门,映入眼帘的小镇成了另一番景象,灰蒙蒙的天空仍有大队云团自北向南追逐而去,偶尔露出一角蓝天很快就被云团遮掩了。整个小镇就像刚从水里浮出来,虽然风已经很小了,雨也停了,但到处都是湿漉漉的,路面上覆盖着褐黄色的淤泥沙粒。河阳街、河运街上到处是破碎的门窗玻璃、碎瓦砾和倒地的广告箱、牌。河阳街背后小山坡上的好生活小区横七竖八躺着被折断的树枝和被连根拔起的松树、桉树,镇街乡道旁歪躺着水泥电线杆。风虽然没能把成片的龙眼林刮倒,但照样吹断不少枝桠,且把还没成熟的龙眼果子打得七零八落。令人惊奇的是,东头龟山坡上的望夫塔依然高高耸立着,丝毫无损,数百年来望夫塔见过的大大小小的台风何止千百次,许是神灵庇佑吧,再猛的风再响的雷再暴的雨对它也无可奈何,只要这塔在,小镇上的人们就感觉到了它的庇护,再大的灾再苦的难也能度过。

走在大街小巷的人们彼此见面,无不惊奇:“哇,你没事吧?”“嘿,你还活过来了?”大清早人们就听到了从镇卫生院传出一些人被玻璃瓦片树枝广告牌伤着的消息,伤是伤了,到底没死人,大幸。有人在清扫自家门前及周围的碎玻璃瓦砾,有人则在清理破损在地的商店匾牌和广告牌。一拨又一拨的河阳街人走进苍梧书院后的宝宸庙,河运街人则奔向灵琐庙,他们虔诚地燃上香,朝着菩萨塑象跪拜,口中默念着,乞求神灵护佑。

台风骤雨使山涧溪流沟壑的一股股流水注入十八重溪水库,鱼脊岛像一片叶子飘浮在水面上。水位虽在上涨,但泄洪道在放水,住在小岛上的丽影感觉还是安全的。丽影住在小岛上已经有好一段时日了,她的主要任务就是看护水面,不让库里的鱼被人偷捕捞,时而也架小船去投投鱼料,逢东家派人来捕鱼时她就在小岛上监督观看,还要煮点心饭菜。平常的日子,她更多的是抬头看日出日落,月亏月圆,这悠长的日子也就在日月穿梭中走了。初上小岛时,她感觉这儿的一切是那么新鲜,住在这儿,远离了街市的喧嚣嘈杂,没了那刺鼻难闻的大小车子排出的臭气,也没了像苍蝇围着甜食团团转似的臭男人的纠缠,满眼是青山绿水,而呼吸的又是大自然这个最大的“氧吧”提供的带有山野气息的空气,将来年老了要能在这儿颐养天年该多好啊。想到年老,丽影不禁陷入对自己眼前的境遇的苦恼中,人的命运就是这么不可捉摸,在她年纪轻轻又想有一点作为时却偏偏被抛在这儿虚度时光,而能够静心养老的那一天离自己还那么遥远,真不敢想象自己将来成为老太婆后会是一个什么样子,到那时,该再也没有一个男人会愿意追你捧你,想来,人这种动物是何等地势利,想来,年轻对一个人来说就是一种优势,年轻又是何等地宝贵……唉,自己如今囿在了这近乎与世隔绝的小岛上,这种优势又有什么用?自己的年轻又有谁赏识?又想想,人这种动物又是何等地奇怪,没人赏识时想着让人赏识,一旦到了繁华闹市有太多的人赏识,你又感到了烦。在嘈杂的地方你向往着清静,而身寓清静之处久了,却又怀念人多热闹的乐处。热闹的地方乐是乐,但生活在那地方的人大都戴着假面具,你也只能逢场作戏,只能供男人们取乐,日子过得并不顺心。如今躲在这小岛上,静是静,但你是这岛上的主人,你可以自由地安排自己,不用看别人的脸色行事,乐得逍遥自在。远离了尘世间,外头的人也渐渐淡忘了你,还是有男人想着你,就是大宝,你也知道他对你并不安好心,对他保持着一份戒心,开头手机一响,你知道是他打来的电话还都接,后来你一看手机上显示的是他的号码,再也懒得去接。你知道大宝很想跟你聊天,但你不能,你的心理防线一旦被他攻破,他就会得寸进尺。你也知道他的事情够多的,有几次托送米、送油、肉上岛的人给你捎来问候,还表示要来看你,可能事多难脱身。他到底来了一次,是跟送米的人一起上岛来的,一见到你就用色眯眯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你,毕竟多了个送米的在场,再加上你一脸冰霜,他也不敢造次,只能悻悻地和送米的一块离去。在他们走后,你忽然又感到了寂寞,又渴望着能有一个人坐在你面前,跟他侃侃而谈,跟他促膝谈心,你渴望着跟人交流,好打发那寂寞的日子。人啊,你怎么就是这么个自相矛盾?你怎么就这么个喜欢自我煎熬?往日的好天气带给你的是明朗的好心情,而今次阴霾的台风天带给你的却是忧郁的心情。

阴雨天迫使丽影只能躲在屋子里,电视没了信号,电灯还亮着,电倒没断掉,雨时大时小下了一夜,只因这儿周围围着山,风倒不大。瓦片的屋顶,有几处漏雨了,滴在二楼房间的木板上,还好没漏在床铺上,她拿了几个大大小小的盆子接滴水。

天亮后,风小了,雨也成了不时飘忽的雨丝,丽影为风雨恼了一宿,早已打定主意,要上屋顶看看。她知道厨房的墙边堆放着一堆瓦片,拿了几片放在住屋东边的墙角,又往岛西边杂物、养鸡房搬来竹梯。她把竹梯往东边墙上一架,刚好伸到屋顶。她一手拿着几片瓦片,一手抓着竹梯往上爬,头探到了屋顶,一瞧,屋顶上有几处瓦片歪斜着,有的还破碎了。她想翻身上屋顶,湿漉漉的不好上去,只能等好天再说。她把瓦片往屋檐上一搁,顺着竹梯往下退。竹梯在她的重压下有点儿晃悠,她后悔刚才急着上去,没用石块或重物把竹梯脚压住。就在她后悔的当儿,竹梯不听使唤地从墙上往一旁歪斜,向下滑动,心慌意乱的她顿觉天旋地转,竹梯倒下了,她也摔倒在了地上。她和竹梯都横在了地上,她挣扎着爬了起来,发觉裤管潮潮的,用手往膝盖上一摸,有血水从布上渗透出来。她想起了当年挖草药的父亲从山崖摔下来的伤口、血,自己还年轻,不能……她步履蹒跚地走回屋子,回到楼上卧室,躺靠在床上,虽然没感觉到疼痛,但她发现身上、手臂上、腿上有多处伤,有的地方瘀青,有的地方破皮出血。怎么办?来这儿这么久了还没发生过这种事故,瘀青倒不要紧,讨厌的是那伤口出血。她记起了当初来时曾带了个小包,里头有几小瓶涂外伤的药水,但这么长时间没用过,应该早变质了。想到这儿,她也懒得到屋角去找那包。要不要给丽形打个电话,她犹豫了一会儿,到底拿起了手机。

丽形接到丽影打来的电话,心里“咯噔”一下往下一沉,感觉自己这段时间对她的关心少了,她想上卫生院叫医生,又想,卫生院的医生自己并不熟,怎好劳人家的驾让他出诊?她想到了卜先生,自己跟他虽不算很熟,但往日里自己曾上他那儿看过几次感冒,抓过几次药,他人特和气,特关心人。丽形顾不上打电话告诉大宝,匆匆来到河阳街卜先生的铺子,卜先生正好在店里,丽形进来把妹妹丽影受伤的事说了一下,卜先生立马收拾药箱子,交代卜太太看店,就和丽形一块出门去。他俩在街边叫了辆摩的,摩托车手载着他俩穿过河阳街,上国道驶过蜻蜓新桥,在桥南汽车站南边拐进一条乡道,在濛濛细雨中向西奔去。摩托车先是在水泥道上走得挺快,走了几里路,再往前是沙土路,一路上积水的坑洼多了,车子颠簸着前行。远远地可以看见十八重溪水库的大坝了,车子来到朝东的大坝脚下不远的路口,摩托车停了下来,车手说只能开到这儿,往前的这沙土路通往大坝南侧的坝顶,那坝顶由水库管理,外人不让进入,要进水库里面只能打这路口北侧的溪滩的桥上穿过。他俩下了车,丽形从挎包里掏出一张五元钞票递给车手,车手接过,找了一元钱给她,调转车头朝小镇方向开去。他俩离开路口沿沙土路往溪滩走去,溪滩上横着一座老旧的石桥,桥头竖着一块木板,上书“坍塌危险,禁止通行”,一瞧,桥面上凹崩了个大口子,把整个桥分成了两截,看样子是过不去的,他俩的脸上布满了愁云。卜先生往桥下一看,位于桥上方的溪滩上那一溜横穿溪流的石磴还露出水面,他心里一阵欣喜,叫了丽形退下桥往溪滩走去。

他俩站在溪滩上,卜先生指着那一溜石磴说:“这排石头咱这儿人叫它马齿,它比那桥还要古老。趁现在水还没把它淹没,咱赶紧过去。还是我走前头吧。”丽形急忙跨前一步,说:“这马齿我老家也有,我小时候也走过,还是让我走前头吧。”他俩一前一后小心翼翼地踩着石磴跨跃过了水面。站在北边的溪滩上,他俩如释重负,上了溪滩外的石桥延伸下的土路,向大坝走去。上了大坝边上,离开大坝沿山边小道向西走了一小段路,来到系着一条小船的渡口,可以看见鱼脊岛上渡口站着一个人,那是丽影。他俩上了小船,由丽形划桨,一会就到了岸边,这边渡口也系着一条小船。他俩离船上了岸,丽形看着跟前的妹妹孤单的身影,心头一酸,忍住就要夺眶而出的眼泪,嗔怪道:“你不好好躺着,咋跑出来?”卜先生也附和着:“怎么跑出来了?”丽影忙应道:“我知道你们要来了,太想你们了,就出来了。”说完丽影领他们朝屋子走去,丽形看她一瘸一瘸的样子,忙上前搀扶她。他仨走进屋子,上了楼,卜先生放下药箱,让丽影躺在床上,检查了她头部、膝盖及身上的伤瘀,还好只伤着皮肉。他打开药箱,找出针头、注射液,先给她打了破伤风针,然后又往她两边膝盖上涂药水,并做了包扎。卜先生留下了一些外用药和口服药,就要离开。丽影要付药费和出诊费,丽形说等会回到他铺子里由她来算。丽影要下楼做饭去,让他们在这儿吃过饭再走。卜先生表示他铺子里还有很多事,要赶回去,也不让她下楼送。

卜先生和丽形下了楼梯,出了屋子,沿小路来到朝北的渡口,上了刚才的那条小船。丽形开始划桨,天上落下了雨滴,丽形转过脸用探寻的目光看了看卜先生,卜先生明白她是想询问是回头还是继续走,把手一挥,说道:“还是走吧。”好在雨点儿并不大,下了几粒后愈发稀疏起来,丽形的挎包里和卜先生的药箱里都藏着折叠伞,见这光景,他们也懒得把伞拿出来。只有这时,他们才注意到了天气,抬头瞧了瞧天空,天是阴沉沉的,看样子这雨还得再下。不一会儿,小船到了渡口,他们迅速上了岸。担心雨再来,他们一上岸就加快了脚步,沿山边小路很快到了大坝边上,折下去上土路急急向溪滩赶去。

赶着赶着,刚才稀疏散去的雨点这下子又有点密集起来,好在他们终于看到溪滩边的石桥了,很快来到那一溜“马齿”状的石磴前。只见溪流的水比早先过来时更大更急,“马齿”还隐隐显露,但水快要把石磴给淹没了。瞧着这光景,卜先生指了指石磴说:“趁现在这石磴还没被淹掉,咱赶紧过去吧。”卜先生抬脚就要往第一块石磴上踩去,丽形忙把他拦住,抢先一步站在他跟前,说:“你这么大年纪了,还是我走前头,看看好不好走。”说话间,一阵山风“呼”地刮过,吹得他俩人有点站不稳,豆大的雨粒劈头盖脸打下来,丽形犹豫了一下,还是下决心迈开腿跃上跟前的这块石磴。丽形刚踩上去,一股水流漫过把她脚上的半高跟凉鞋和裤管淹湿了,她后悔刚才没把凉鞋脱下把裤管卷起。她站稳了一下身子,又迈脚跨向第二块石磴,只感觉脚下那有力的水流似乎要把她抬起来,她的鞋尖刚落在石磴上,不知是石磴滑还是鞋底滑,一时没站稳,一个趔趄,整个人掉在了石磴上方的水流中。卜先生担心这雨越下越大,看着丽形跃上了石磴,正准备跟着跳上去,不料却看着她落下水去,顾不上多想,一个箭步“扑通”一声跳下溪流中去,扑向她身边。丽形整个身子半躺着浸在水中,头、手露出水面。卜先生踩着齐腰深的水伸手抓住丽形的手,把她拉起来。丽形的脚到底踩在了水底的小石头上,身子刚在湍急的水流中歪歪斜斜站立起来,从溪流上方汹涌而来的一股浪波在乱箭般密集的雨帘的导引下没头没脑地漫过头顶。她和卜先生拉着的手被强有力地甩开了,卜先生背着药箱的身子被水流裹挟着在两个石磴间的沟道中直泄而下,如一片叶子往前方石桥桥洞下飘流而去……

丽形的身子被石磴挡着,她赶紧用手死死抱着这根石磴,没往下流去。她挣扎着从齐腰深的水底下立起身子,小心地站稳身子,顶住湍急的水流,艰难地走上溪滩。刚才她跟卜先生分手,又眼睁睁地看着他整个身子往下流流去的一瞬间,那感觉就如手上小心翼翼抱着的一个心爱的花瓶就这么突然间掉碎了,没了,难道卜先生就这么走了,没了?她心里好难受,好难受。她踉踉跄跄往石桥那儿走去,头顶上的雨打在她的头上、身上如断了线的珠子往四周溅落,她任凭那要痛快淋漓下个够的雨水浇灌着,来到了石桥前,石桥底下除了坍塌的土石和桥洞中间混浊翻滚而去的水流,哪有卜先生的影子?丽形心急如焚,她想到要马上打电话,这才下意识地瞄了瞄自己的手臂,哪有挎包在?想是刚才人落水中,那挎包早被水卷走了,手机就在挎包里。没了手机,这电话也没得打了,一急之下,泪水夺眶而出,倾盆而下的雨水伴着她的泪水淋透了她的全身。一个生命就这么从自己的身边消失了,她不相信,不相信。周围是雨濛濛的水的世界,脚下是夺路而去的咆哮的溪水,往日里爱干净爱洗水的她突然间看到了水的可恶的一面。卜先生这么一个好人就这么被大水带走了,她感到了老天爷的不公,她真想对着上天大声叫喊,她真想对着上天大哭一场,但她已经没力气喊出声来,她已经没力气哭出声来,她有点憎恨老天爷的不公平。这下子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向卜太太交代?怎么向小镇上的人们交代?她跺了跺脚,往日里读书看戏里看到听到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这句话现在算是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

她忽然明白自己不该再待在这儿浪费时间,要尽快把这儿发生的事传送出去,要尽快寻找卜先生。她冒着瓢泼大雨往回走,还没到水库大坝的土路边有个池塘,边上有座简陋的平房,她走近一看,平房周围有几群徘徊在雨中的鸭子,应该是个养鱼又养鸭的场所。平房的门开着,她走进去,里头有对中年夫妇,她简要地把卜先生被大水冲走,自己想打个电话的事说了。那夫妇一听也挺着急,马上让她到电话机前。丽形拿起电话拨通了大宝的手机,把卜先生的事简单说了,让他马上通知卜太太,最好能叫几个人到溪边找找。

丽形放下了手中的电话筒,忘了自己是在陌生的地方,强憋住的伤心的泪水就如紧闭的闸门突然打开“唰唰”流下,这下子,她好想好想痛痛快快哭一场。她到底明白自己面对着素不相识的人,忍了忍,低声嗓泣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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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穿越千年的伤痛,只为求一个结果,你留下的轮廓指引我,黑夜中不寂寞。穿越千年的哀愁,是你在尽头等我,最美丽的感动会值得,用一生,守候。九十年,是一段很长的时间,在那个昊天塔里封印了九十年的人,如今又怎样了?情节虚构,请勿模仿!
  • 爱上腹黑总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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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秉深笑眯眯地靠近她,语气暧昧,“当然是抓你做女朋友啊。”她是青梅剩女博士;他是竹马帅气总裁,本以为只是陪他做戏,谁知竹马是只狼,直接将她扑倒吃了。哎,自古以来,青梅竹马总意味着青梅鱼狗血齐飞,竹马与奸情同庆,这坑爹的万年定律,木承承也难以抵挡啊。
  • tfboys之最后的爱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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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凯,可以给我一个吻吗?”“嗯!”他附上了她的唇,甜蜜的阳光过后,他们结婚了,彼此找到了自己的幸福。本小说粉丝群:5463263220,敲门砖任意人物。ps:男女主身清干净。
  • tfboys与三位girl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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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章纯属娱乐,如有雷同,纯属巧合。作者QQ2724477633.
  • 寻找爱:请把幸福留住
  • 余生多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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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风尘仆仆对我笑,余生请多多指教。男人“哦”了一声,说:“不用,顺便捡的而已。”
  • 黄河金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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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河文化历史悠久,积淀丰厚;黄河文化广纳百家,兼收并蓄;黄河文化内涵深广,意蕴深邃。作为中华民族母体文化、本源文化的黄河文化,融入了各民族的血脉,成为连接所有中华儿女的精神纽带。“黄河金岸”具有强烈的文化启示意义和高度实践价值。“黄河金岸”是大自然的启示,是历史进步的启示,是科学发展、可持续发展的启示。“黄河金岸”是宁夏迎接一个伟大时代的厚礼。《黄河金岸》讲述了中华民族的“母亲河”黄河以及黄河流域是中华民族的摇篮,千百年来,历代诗人留下关于黄河的千古诗篇:“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等。
  • 如光之恋

    如光之恋

    顾菲菲每次都这样损我:十九岁红杏出墙跑去跟一个才见过一次面的人上床,二十岁生出一个不知道爹是谁的孩子,从此把自己的人生搞得乱七八糟一团乱,林梦露,女人活成你那样到现在居然还能平安无事简直就是奇迹。其实我也觉得我的人生挺戏剧性的,如果写成小说,一定会畅销。
  • 离也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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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是公主身,流落市井间!尽管命运和自己开了个玩笑,但依旧打拼出属于自己的璀璨人生。肤如牛奶,眸似繁星,有着灵动面庞的安灵儿精通多国语言且跆拳道黑带。当从不信爱情靠自己双手打天下的安灵儿与时而冷酷,时而不正经的气质冰冷,颜值爆表的阔少龙司焱发生小宇宙碰撞时会发生怎样的故事!片段一:”呀,你这个女人,竟然敢弃男人如鞋子?“龙司焱对这丫头真是又恨又爱,她总是能做出一些让自己气得跳脚的事来。片段二”“喜欢不一定要拥有,风景不一定要拍照,有时留在自己记忆里的才是最美好的”片段三:“我安灵儿从不喜与人争抢,尤其是与女人争抢男人,我宁愿放弃这个男人,因为如果他处理不好人际关系就证明他没有能力当我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