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16902600000003

第3章 我可以走过空间,却无法追上时间

2。大学时代

2。1

从福州出发的45K次列车于临晨12点45分准时停靠市火车站。在检票口等候了2个多小时的程弈田显得有点疲惫,弯着腰双手撑在通行道两边的扶手上。这个市火车站还是弈田7岁时的模样:天花板上花样似排列的吸顶灯放出黄黄的光。浅绿色的墙壁已经有很多脱落,远处看,倒有几处颇像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东倒西歪。检票口打开后,小时火车站高大的、美好的遥远旅程的开始的记忆现在也被人群的拥挤完全代替。

爸爸第一个扛起行李袋,边跑边催着妈妈赶紧带弈田上车找座位。程弈田一手抓住车门台阶处的把手,一手正要回头拉妈妈上去。妈妈面前的中年男子就这么身子一斜,他背上的大蛇皮袋便重重地撞在妈妈头上。妈妈叫了一声,放开了手,无奈地看着越来越多的人们蜂一样地涌入那扇狭窄的门。看来是上不了车了,妈妈小跑几步,开始在站台上随着车厢里弈田的移动走向9号车厢的中部。爸爸卸下行李袋,一托,袋子稳稳地躺在了头顶的行李架上。“程弈田,保重。”爸爸摸了摸女儿的头,“长大拉。爸爸回去了。到了给爸妈打电话。”爸爸松开握着弈田的手,快走下了车。三分钟是这辆南北向列车能给这个车站最多的时间。爸爸刚下车,还在往妈妈那边走的时候,就听咣的一声,车厢好像后退了一步,之后又迅速地往前加速起来。站台很快就消失在暮色中,只剩下远远的远远的信号灯,有节奏地闪着。

终于在上车的当天,妈妈抵不过程弈田的软磨硬泡,最终说服自己不送她去北京,放开她,由她去了。自由,独立,遥远,首都,未来,这些词一个个地蹦出来。困倦的兴奋中,程弈田放下自己的双肩包,顺过来抱在胸前,警惕地坐下。望望四周,并不很挤,跟刚才拥堵的那一幕完全无法联系起来。这一组座椅本可以坐6个人,而现在算上程弈田只有四个。对面可能是一对兄弟。一个坐着,眯着眼睛,脑袋斜靠在车窗上,时不时提起眼皮子瞟一下这个刚上车的女生。另一个头枕着他的大腿,全身侧躺着,微微张开的嘴发出噗哧的声音。程弈田的同边是一个小女孩,看起来就16、7岁的样子。个子不高,头发好像挑染过,间隔着有点酒红,略微过肩,散落在背上。女孩见她上车,也连忙收起飘落在旁座的东西,示意弈田坐下。之后也并无太多交流。

南京长江大桥!程弈田激动得禁不住叫起来。对面的哥俩这时已经调换了座位,坐着的那个也连忙朝窗外看去。外边天色已经蒙蒙亮,通过大桥的时候火车咣当咣当的声音似乎有点空旷,不同于前几个小时在皖南山区过涵洞时的沉闷。南京长江大桥往北,就要到弈田从来没有到过的地域去了。地形图上看上去将是一片平坦的土地。火车还要从江苏转回安徽,然后再次转入苏北地区,驶进山东境内。奚涛的老家就在山东。

那天在梁阿姨家见过奚涛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倒是奚涛的父亲又来过几次。起先是跟爸爸商量如何填志愿,后来便多次问询复读的事宜。每次来,程弈田都又从奚涛的父亲那里了解了更多奚涛的事情。奚涛小时候在济南长大,十分聪明伶俐,深得少年宫老师的喜爱。他领唱的少年先锋队之歌连着三年都是是济南市小学生运动会开幕曲。小学五年级之后,姥爷身体不好,奚涛这才跟着爸妈去了芜湖。奚涛个子窜得快,爸爸看他身体的协调性都很好,让几个退伍的战友们领着练田径。练了一年,居然标枪成绩就可以列芜湖一中的第三名。

奚涛的父亲接着述说儿子的故事,慢慢地,舒展开来的眉头又开始皱起来:“可能是我们经常换地方,奚涛也不得不换学校,没有长期的同学朋友,性格也变得内向,不爱说。跟谁也不爱讲心里话。就愁这个。”

“田田,你不是老提起奚涛吗?”爸爸转过来问女儿。

“是啊,奚涛爸爸,这个没有谁比我更了解了。奚涛不爱说话,他总挑最简单的话说,是因为他说不清楚!”奚涛的父亲有点惊讶于这个言论。程弈田也感觉到了自己的语出惊人,吐了下舌头,说:“叔叔,不是说他说话说不清楚,是他有的时候不是很确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或者这么说吧,他即便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但是说不清楚为什么,表达不清晰嘛。其实,更多的时候,他是确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也知道为什么要做那样的选择,但是就是没有办法说清楚。他会说不知道。”程弈田望着奚涛父亲疑惑的样子,“叔叔,你们是不是也是因为这个抓瞎的?奚涛只喜欢写下来,他说不太出来。”然后,程弈田肯定地回应自己的说法,点着头,“对,就是这样。写的东西还是清晰有条理的哈.恩,就是短点。”

想着,程弈田的脸上溢出满满的得意,“哈哈,奚涛,我对你的了解达到超X光,伽玛射线级别!”她打开胸前抱着的书包,掏出一本周记本。

11月23-29日,一个礼拜都晴

下回去吴花奶奶那里的时候,可以选一条不同的路。从镇政府门前绕一下,沿着那条“河村渠”走过去,就是一个短短的,弯弯的拱桥。侧面看,还可以看到刻在桥外栏杆上“安厦桥”的字样。一定要仔细看才行的,很多很多年下来,已经很模糊了。

上是9阶,下是8阶。传说中,原本是9和9的组合,取经久耐用的美意。施工到最后的时候,设计师说可以给这个桥留一个残缺的美,不要把话说得太满了。于是,最低的那阶就被一个跟平路光滑连接的小坡代替了。谁知道呢,大概就是传说吧,说不定就是个施工错误,要么就是偷工减料!瞎猜的,嘿嘿。

你可不知道,小时冬天下雪的日子,那个短桥是我最大的痛啊。穿着套鞋,还是表哥穿过的二手货。不好看不说,脚底都没有了鞋齿,上去基本要四脚着地,下来呢,不想摔跤的话就一定要溜下来,跟滑梯一样,屁股着地的那种。好不容易战战兢兢地过了桥,还有段河边的小路要走,水红的时候,如果你是一只飞鸟,一定会觉得那些小朋友是在水上漂,个个都会凌波微步。什么裘千仞,什么段誉,全然不在话下的。哪天给你表演看看?可惜这个礼拜都是晴天,可惜你也不是飞鸟,可惜我们也不能一起玩。

桥的对岸就是陶行知故居了,他小时候住的地方。现在是我的小学同学,邓和平的家。里面什么都没有的,除了他的钓鱼竿,就是打渔网。语文课文中说济南有趵突泉,你们有河吗?有江,比河大的那种吗?

还是刚被赖班叔规定只能跟奚涛公开地书面交往之后不久写的这篇周记。当时的程弈田的周记里,除了极其含蓄,拐着弯抹着角地骂赖班叔外,宁安导游便是最经常出现的内容。程弈田会找周围的,奚涛一个人出去就能轻易找到的地方,介绍一下,好让他跟自己一样喜欢那里的山山水水。都在这个本子里呢。

“一晃,5个学期都过去了。奚涛也真可怜,只跟我出去溜达过一次就生病了,就被隔离了,就被限制了,只能从我的只言片语中窥豹一斑。笨弈田!”程弈田继续翻着捧在手里的本子,看着看着,旅途的新鲜渐渐被悠长的牵挂羁绊住了,“奚涛,你现在在哪里呢?一个假期都没有出现。你爸爸给了我你姥爷家的电话。好几次,我下午打过去的时候都没有人接。后来改上午打,你姥爷接的,他说你去图书馆了。我给他我家电话,不知道他是不是忘记给你了。真希望你家先进到已经跟电视里的家庭一样,有电话留言。那样,你就一定知道是我了,一定就会给我打电话吧。”

翻着,翻着,就到了周记的最后一页。多么不舍得合上这本子,仿佛,那样就不再能够透过眼前晶莹的水珠回忆奚涛那些永远不超过5句的周记:“下雪的时候再去。去感受一下小程弈田的尴尬。陶行知是谁?江和河的区别是什么?横江没有多宽,目测30米。”或者那篇对古城塔指南的应答:“有7层,确切来讲是6。5层。最上端是半层往南塌的塔顶,不能算一层。想爬来着,到了第二层的时候,脚下的石块有些松动。不想损坏文物。”

“奚涛,你会复读吗?你爸爸来过我家很多回了,后来的几次,总是会提到复读的事情。如果你问我,我才不会像你一样说不知道呢。虽然,我真的是不知道,但是我会说都好的,你怎么想就怎么好。不是吗?如果去合工大,我们就可以一同毕业,如果复读,明年我们就一定可以在同一座城市。你一定行的!距离和时间,你选择哪一个呢?怎么都好的。我都会在的。”

“姐,能不能挤一下,我男朋友刚上车。他很累了,我想让他能坐一下。他块头比较大。”听了女孩委婉的请求,程弈田抱着背包,往窗户那边挪了挪。邻座女孩斜挎着背包,安顿男孩坐下,站在一旁感激地说,“谢谢姐,谢谢姐。我男朋友做电焊的,今天刚下班,辞了工作,跟我一起去北漂。说好了在济南汇合。可是没有坐票卖了。”

“哦。”程弈田又努力往里挤了挤,想再腾出些许空间。她笑笑示意邻座女孩也坐下,不必站着只给男孩坐。男孩一脸羞涩的疲惫,接受了程弈田的好意。但又好像会错了意,男孩自身往靠背又挪了挪,把女孩拉到自己腿上,双手环抱着她。女孩没有让体重都压在男孩身上,双腿用力地支撑着地面,上身挺得笔直。很快,男生就趴在女生的背上发出了哧哧的呼吸声。

程弈田不好意思继续看下去,将脸转向车窗外。过了济南,长着大眼睛的白桦林和一马平川的旱耕地交相出现,一连几个小时都没有出现第三种地貌。火车也似乎开得格外地快,只有到了靠近城市的地方,才能感觉到车速的调整。1530公里,程弈田即将到达她生命里最初的客乡。

2。2

程弈田请邻座男生帮她把行李袋拿下来,又把一路上都抱在胸前的双肩包换下来背在肩上,从车上下来,往出口方向走。手里拖着的红白竖条纹相间的行李袋是爸爸带着7岁的小弈田送小姑姑去上海抵爷爷的班时买的。它有当时流行的中号拉杆旅行箱那么大,底部也有四个轮子。可能是爸爸太多次去看小姑姑,四个轮子里已经有1个经常卡壳。袋子底部的塑料底子开始有些变形,四个轮子也并不能同时着地。好在爸爸已经把几件厚重的衣服都装在他油漆好的木箱内邮寄去了学校,这个行李袋拉起来也没有特别的沉重,走上2、30米歇一歇也便可以再继续。

北纬40度的北京在8月中旬下午5点钟的时候已经不是艳阳高照,北京站广场中央白色的旗帜在微风吹拂下小幅度地摆动着。环顾四周,也没有什么醒目的牌子写着清华大学新生迎接处的字样。还没有到众多大学新生开学的日子,想来那旗底下就是清华干训班的接生点。

“你好,同学,干训班儿的吧?过来签个名儿。”两句话说完,程弈田已经听出两个明显的儿话音。“我是今年干训一班班长,叫柳杨。其实也不是什么班长,就是家在北京,来张罗张罗。还没吃饭的吧,呆会儿咱们的车直捣10食堂,咱们上楼炒倆小菜儿。这儿,这儿,行李放这嗨儿,呆会儿咱还有校学生会的师兄来帮忙提溜呢,哪儿能让新来的骨干们既旅途劳累,又干这个苦力活儿呢。”这种找到组织有着落的感觉真让人踏实,程弈田收起出了火车站就一直拽在手里的北京市地图,把行李袋拖到柳杨指定的地方,一屁股坐上去,用手不停地在脖子旁边扇着。

“你哪个系?”柳杨觉得同学叫什名谁没有是哪个系的重要。大学里的身份的区分主要是系别,去不同的系大概反应了同学的高考成绩。对于这些没有经过高考的干训班的同学,能去热门的系更能说明原来所在的高中,以及自己在那个高中里的地位。

程弈田倒觉得我是谁的这个问题更为重要些,便自我介绍到:“我叫程弈田,禾呈程,博弈的弈,田地的田。”

“你好,你哪个系?”柳杨显得非常执着。

“机械,你呢?”虽然高2分班的时候,程弈田选择了理科,但是报送填志愿的时候,爸爸还坚定地认为她会报个中文系或者外文系什么的。出人意料地,她否决了舅舅推荐学经济管理的建议,也没有想继续系统地加强自己的语言运用能力,她选择了工科,学机械。她说,喜欢呗。她没有说的是,机械是除了生物系或者化学系之外离奚涛的专业最接近的专业,都讲究个mechanism。她实在是不喜欢生物和化学的。

“真巧啊,咱们今晚系主任接见呢。”柳杨知道的真多。

“是吗?”

“那是当然!看来大系就是好啊,咱们四个干训班同学!像化学,就一个。化工,也一个。”柳杨得意地回答,眼睛还不时四方打量,好像生怕错过任何一个新生。

程弈田有点惊讶柳杨对清华的了解:“我们系的人都来了?不是后天才开始军训吗?我还提前一天到的呢。”

“这还用问,昨天我接了一个,今天一个,齐了。对了,还有一个说是不用接,今晚直接出现。”柳杨说完,奔着朝这边走来的人影叫道,“老赵,这儿呢。一个新的!”还有一个接都不用接,还有这样的?程弈田没有继续问下去,说服自己要用眼睛多看,用耳朵多听,用脑子多分析,用心多感受眼前全新的一切。说的,可以少些。

“奚涛哥哥!你才打电话来呀!”跃跃接到奚涛的电话就开始埋怨他,毕竟女孩子到了快13岁的年龄,你就可以看出她对自身变化的些许不安和越发细腻的心思,“弈田姐都急死了!”

“跃跃你好。”电话那边的人不急不燥。

“姐姐都走了,你电话才来!她是班干部,要提前去上学,两个礼拜前就去了。”跃跃自豪极了,仿佛弈田姐就是她的亲姐姐。又惋惜极了,她知道姐姐多么着急知道哥哥的去向。

“噢。谢谢小跃跃。”好似他早就知道,更是挑着这个时间才打电话过来。

“她都没有等到你的电话,每天都来问我,我也给你打过电话的!我妈妈调到一中去了,这个礼拜就搬家了。”

“知道的。”

“那你怎么这么慢?就是电话线绕过月球,也该到了吧!”

奚涛被跃跃逗乐了,“小跃跃也会画着漫画说话啦?”

“跟弈田姐学的呀。”时时刻刻,有意无意,跃跃都在提醒着他程弈田的存在,程弈田的等待。

一个假期的努力在这通电话之后显得那么脆弱,奚涛放纵地回忆起程弈田。“灵动”,对,就是程弈田不断跟奚涛诠释的一个词。在他心里,只有这个词才能跟程弈田划上等号。他是多么想念那一本本的周记簿,那里有程弈田用语言描画的精彩世界,活灵活现。他在幻想,有一天自己醒来,有了了得的漫画本领,将每一篇周记都准确地翻译成漫画,天衣无缝。

“喂?你是去上学还是复习一年啊?”.“哥哥!你听到没有啊?弈田姐的爸爸今年要带补习班的,你来不来啊?”

“跃跃,我打电话就是跟你说,我不来上补习班了。”就是那么一刹那,一个假期的艰难琢磨的结果便被奚涛自己决绝地否定了。

而这时的程弈田,跟柳杨请了假,不参加晚上的拖拉机牌局了,找了个探索校园的借口去三教写信。

“亲爱的奚涛:”程弈田马上划掉,“Hey,奚涛同学。”不行,“小溪里的波涛,你好吗?我来学校已经15天了。这儿很大,我亲自测试过了,南北有两公里,东西也有两公里,整整一个澳门主岛的面积的四分之一呢,走得我脚都酸死了。尤其是我刚来的第一天,虽然名义上是有人来接的,但我那老爷行李袋太不争气,害我硬是走了1个半小时才到宿舍。要是你在的话,嘿,那一定是脚下生风,半小时搞定的事。不说这个了。我一直很喜欢咱们班门前睡莲塘旁的梅轩亭,但是朱自清的荷塘月色里的自清亭的确更美。要说前者是个小家碧玉,那后者用大家闺秀来形容还显得小气,应该就是公主级别的,一个国家都没有几个的那种国色天香。它还有种冷峻,在它面前,你会想要压住喉咙里回转得只剩下最后一丝的声音。好像任何的赞叹都会显得多余,不会给它的美增加任何成色,倒像是会打扰了那静思着的朱红色的漆柱。你懂的,是能懂的,对吧?以后啊,你一定要来看看哦。对了,我还得去买一辆自行车才行。”

“前两天,干训班的同学们都到齐之后,”程弈田继续写道:“大家聚在工字厅里自我介绍。一个姓秦的同学,叫草。陕西人。我们系的,系主任给我们开会的时候已经见过他了。他说我叫情操。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哈哈,果然陕西人的拼音不准,前鼻音,后鼻音部分的哦。那也就算了,怎么第一声和第三声也不分啊。后来,他接着说是陶冶情操的情操。哦,原来他是跟我们玩个文字游戏了。好吧,真的没有觉得多好笑。”

“不过,也有真牛的。张梅说她最为广大中国青年学生担忧的是同学们不关心世界新闻。她高二的时候得到去日本参观的机会是因为其他的同学都不知道当时日本首相的名字,就她一个知道。好吧,我承认我是属于她要担心的一部分人。可是,日本政局就是那么动荡,隔个一两天没看新闻联播,那就是要变天的啊!再说,你就算知道首相的名字,你又知道多少他们的执政纲领,又知道多少作为中国的新生代,该如何看待他们呢?好吧,都上大学了,不可以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了。从今天开始,我保证,每天关心政治10分钟!”

“李晓亮是个书虫,他从工字厅回来的路上跟曲紫鹃兴高采烈地讨论唐吉珂德的故事。说道兴致处,恨不得马上找颗树,爬上去,跟世界宣布我在你的顶端!而刘丽更厉害,看起来文文静静的,她说她喜欢黑豹乐队。她还写歌词给她们黄石中学的乐队唱,大家最喜欢的是《我上清华,你去哪儿》。她清唱了几句,只听了一遍,我也学不来,反正就是调侃她的大部分同学们都认为北大比清华强,可她坚持认为同学们不能受北大中文毕业的班主任的影响,要勇敢选择自己要去的学校。多么奢侈!中学的班主任都有北大中文毕业的。看看我们的老师吧,跟他们的比比,对照的鲜明性直逼弯着腰用双手在狭窄方块红土梯田里刨食的老农和驾驶大型机械在一片无垠的黑土平原上作业的工业化农民。他们的学生的对比,也便可想而知。”

“奚涛,你知道我的自我介绍是什么吗?量你也猜不到!我原来准备好的一堆什么我来自徽商发源地,全国最大的状元县之类的,在听过其他同学的介绍之后,就很自然地被我省略了。‘我,生在率水旁,长在横江边,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下河捉鱼摸虾。没事的时候做做题,考考试。’像不像我?像,也不像。前面的同学们的自我介绍,即便我不直接承认,也还是为他们的精彩鼓掌:很多他们过接触的东西,读过的书,于我,都是第一次听到。我能说我没有去过日本,没有看过课本以外的小说吗,没有听过最前沿的摇滚歌曲吗?他们说的这些,你大概都知道吧,你从小就跟着父母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啊。可惜,我们接触的机会也不多,你的周记里大多是对我的周记的回应。有几次我请你开头找话题,你就开始跟我谈血友病的发现和原因,就是那个mechanism,还有色盲症的基因组合。哈哈,后来我就不再让你开头了。除了跟外面世界的孩子都一样读人教版教科书,而我的考试成绩会稍微出众一些以外,我想不出来我有任何其他的优势,也许,只有活蹦乱跳的鱼虾是他们没有见过的。”

“奚涛,我一个暑假都在试着联系你,但是都没有能够如愿。我刚才写的这些东西,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能够看到。暑假中,想你的闲暇处,我也想到了我来到北京之后可能会面临的不得不面对的落差。只是,现实的落差要比想象中的大得多得多。真正来到这里,我才知道我在亥山的小聪明是多么微不足道,我在宁安丰衣足食的家世在这里是多么卑微,我曾经自鸣得意的班干部的工作经验是多么贫乏,我的眼界又是多么的狭窄。高傲如意的我,也有自卑自怜的样子,你可以想象得出来吗?刚开始的几天,我多么希望我根本没有来这个该死的干训班,是它把我所有的得意都扁得一文不值。或者,同屋的曲紫鹃早上起床的时候忘记叫我,把我一个人落在宿舍里才是最好。”

“好在,我就是那么韧,就像我给宋媛媛的葡萄藤。我的须根已经开始萌芽,我想,再过些日子,便也可以从容应付。我笑了,幸好提前开学来了这里,至少,是给了我一段不用应付功课便可以慢慢适应的20天。这不,写起这些天的经历来也颇为有趣不是?对了,我又想起了‘权威’的话-同学们,以后你们就会发现成长跟这个钟摆是一样的,来来回回的。不过,你会发现你们这个钟摆在来回的时候正在爬楼呢。哈哈,好好笑,他要一天不这么说话,我们也一定会觉得他这个物理老师不那么权威了。”

“奚涛,什么时候才能有你的消息?我是说你给我的消息。知道吗,前天我好像看见你了。就在大礼堂那个日晷边上,离清华学堂很近的地方,一个特别像你的身影在我眼前晃过,等我跟身旁的曲紫鹃说了声抱歉,想上去确认的时候,就再也找不着了。她问我怎么了,我恍惚地自言自语‘可能北方很多高大的人。’她却说:‘心有所思,眼有所触。’她怎么知道我在想你的呢?就说嘛,这里的人都是人精!”

没有奚涛的地址,程弈田把这封封好了的信装在了另一个信封里,寄给了合肥的宋媛媛。

2。3

北京的秋天比皖南来得急,程弈田穿上厚风衣,穿过八号楼和酒井之间的通道,从后面转入三教。期中考试前要找到一个好自习座位需要径直上到三楼。要是再晚一点,到了6点一刻,就是最差靠门的位置也没了。高数刚开始的几节课,程弈田延续着她一惯作风,上课不做笔记,只是随着老师的讲解专注听。后来到了老师说有些函数虽然有原函数但是Riemann不可积时,她有点懵,一时还找不到北。

“太过分了!”三楼不是阶梯教室,课桌是那种可以随便移动的。随着一阵兮索收拾东西的声音,程弈田前两排座位的女生似乎要站起来走开。旁边的男生赶紧跟着起来,伸手要抓住女生的手。“我警告过你,不要老说我不严谨!”女生手一甩,要摆脱男生。

“难道不是吗?怎么能看见一个人腿有点跛就说他有小儿麻痹症!”男生个头不高,还真撅起来,硬挺着身子,把脖子伸得老长,像想往高里拔一拔。

“就你严谨!那天说7食堂改造了,不用饭盆吃饭了。”女生的声音高了起来。噗哧一声,程弈田差点喷出刚嘬进嘴里的一口茶。那男生认识的,李晓亮。生物系的干训班代表,上海人。心想,看来还有比自己更挫的干训班的同学啊!对唐吉珂德斗风车的故事描述得绘声绘色,这会儿却栽在一个小姑娘手里。李晓亮没有再争辩,满教室的同学都停下了手里的功课,往焦点上望。女生轻蔑地笑了一声,继续说:“那也就算了,可是你过了10分钟,居然跟我说对不起,说你弄错了,是不用自己带饭盆去吃饭,饭还是要放在饭盆里吃的。这不废话吗!”

女生是咄咄逼人,李晓亮却也丝毫不让步:“我想到我错了,当然要跟你说,改正错误。不正常吗?你应该向我学习!”

“你心不在焉!”女生本要走开,气不过,回过头来指着李晓亮的大声训斥到。

“吃饭当然看着碗,想到刚才的错误要改,哪里心不在焉?”李晓亮的声音低了下来,看上去像是受了很大的冤枉。

“你,你!你也不能在我正说着平安夜要去西体参加舞会时突然冒出那句话啊,多扫兴!给我!”女生一把抓过李晓亮抱在怀里的书包,哄地移开挡住去路的桌子,噌噌的走掉。

“呆子!”程弈田压低了声音嘟哝了一句,很有恨铁不成钢的意味,“真丢干训班的脸!”她合起了手里的书本,走进10月底的秋风中。

“弈田,你可回来了。有一个女的给你打了一个晚上的电话。”刘晶晶晚上从来不出去,就在宿舍里自习,方便自己跟男朋友的电话往来。“跟你妈妈的口音一模一样,但是好像比你妈要年轻。诺,这里是她的电话号码,让你今晚有空就打回去。”

这是一个合肥市的电话号码,区号跟媛媛以前的一样。“喂,弈田?”真是媛媛。“媛媛你在哪儿啊,刚才我看了一出好戏呢。逗死了,看来清华的男孩子不怎样,跟女朋友吵起架来一点都没有君子风度。奚涛就从来不那么凶,也不会那么怂。”两个女人聊天,免不了从男人开始。

“他是不凶,他是不怂,那他不也没跟你真正说什么话,好不好!再说了,他也不是你男朋友,就急着拿他来跟某女生的男朋友比啦?”电话那头的宋媛媛显然比程弈田多了很多社会经验,一上来就一盆凉水浇得弈田委屈连连。

“媛媛,你变厉害了!”

“当然要厉害,他连去没去合工大都没有跟你说,你还惦记着他呢。我怕你吃亏不是。”程弈田一时词穷。

“喂,弈田,你在吗?”媛媛像是地球人给星外生命发了电波,接着是星空般的寂静。

“喂,在吗?”媛媛知道弈田是耐不住别人的追问的,一定在电话的那端点头。

“恩。”

“怎么,不说话啦?”.“好吧,弈田,你放心吧,你让我办的事情我今天办到了。我又去了趟合工大,终于确认他的确去上学了,而且还找到了他的宿舍,把你的信转交给了他。”

“真的啊?太谢谢你了,你真好,媛媛!爱死你了!”这边的人儿顿时拔高了音调,堆了一脸的谄媚。

“信是夏天写的吧,这会儿人才收到。别再瞎琢磨了。我看你就眼睛睁大点,就近找个清华帅哥得了。”清华帅哥?咋就没有见到过呢?来了小半年了,各个自习教室都去过了,各大食堂都转悠了一遍,如何就是没有见到高大尔雅如他的呢?即便有几个勉强貌似的,人身边都有美人相伴。

“谁说我要找了?”程弈田扬了扬眉毛,想来媛媛是看得见的。

“还嘴硬!”媛媛对于弈田这样的耍赖,只能以硬克硬。“对了,弈田,好像奚涛去过清华。他床头有清华学堂的黑白照,看上去不像是明信片。还有一张,很像是你们家大院的法国梧桐树,我都隐隐看到你烤红薯的坑了!”

“真的啊?”弈田开始默不作声地处理媛媛的这些信息。

“弈田,弈田?”又是满满一分钟的沉静。

“我在,点头着呢。”

“光点头有什么用,我们在打电话,你不说话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嘿嘿,媛媛,就是我说话,你也不知道我想什么啊,是不是,姐姐?”弈田一下子又皮起来。“你的电话换了?”

“是啊,你去了清华那么好的学校,我也得起劲啊。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我被省局录取了,做审计科秘书!”

“那好啊!恭喜媛媛姐!”

“怎么说起我了?不是说你的奚涛吗?从高一开始就一直跟我提他,我都没有看出来他对你有任何的意思。”

“什么意思?”弈田还假装不知道意思的意思,“媛媛,我给你的葡萄结了吗?”

“葡萄,恩,长的很快。第一年结束,我就趁着月黑风高把它移植到我们宿舍前的小花园里了,今年还吃了几串葡萄了呢。晶莹透亮的,甜着呢。可惜,我已经走了。”

“真棒!”媛媛些许的忧愁没有打搅程弈田的思路,她的葡萄藤在离家300公里的地方生根发芽结果了!

“对了,弈田,奚涛清华的照片好像还是夏天照的,树叶还挺大很健壮的样子。”

“他说什么了没?”话题一回到奚涛这里,弈田就又迫不及待地想多,再多一点知道些什么。

“还指望他说什么?你不是说他说不清楚吗?”

“恩,对哦。我想,我知道的。”弈田一直猜她知道奚涛想的是什么,她猜对了一次,这会儿,她仍没有怀疑自己的断想。

程弈田挂上了电话,一直坐在床沿的刘晶晶赶紧过来好奇地问:“哟,弈田,我这么注重这个事的人都没有猜到你还有个那个他啊!”原来她这10分钟都是在装模作样看书那!

弈田想来自己刚才没有说几句话,虽说媛媛的声音是大,晶晶应该也听不到多清楚,非常确定地否认:“什么呀?什么什么他!都不知道你说什么!”

刘晶晶把程弈田拉到屋子中间,绕着程弈田转了一圈,把她上下左右打量了个遍:“瞧你,红晕都升到额头啦!”刘晶晶一副过来人的样子,手指在侧面划划,“羞,羞,羞羞!哈哈哈。”程弈田推开刘晶晶,躲进自己的床帘。刘晶晶还不饶人:“我说弈田啊,这样吧。这个周末,我领你去‘彩带’,就是一个五道口的韩版小店,那个地标试的铁皮房,置办点新衣裳,把你这个‘花姑娘’打扮起来!”

“谁是花姑娘!不去!”程弈田一把抓住抱枕,把头深深的埋了进去。

“别没出息啊,程弈田。我听出来了,刚才那个媛媛好像说你的那个他对你不是那么上心啊。”刘晶晶已经拉开了弈田的床帘,坐到了弈田的床上,“再不好好打扮一下,招个蜂引个蝶,主要啊,是引入竞争机制,你的那个谁不是都不知道我们弈田是多么讨人喜爱吗?”

2。4

“程—弈—田?”弈田正要试一条千鸟格裙,同屋刘晶晶也走进‘彩带’。“小田田开窍啦?避着我来扮花姑娘了?”

“那是!搭配专家晶晶刘推荐的地方,错过了,可不是浪费了这无价的室友资源?”这时的程弈田已经完全没有了那日的羞恁,“晶晶,你常来这儿,推荐一个呗!”

“陆明轩邀请我平安夜一起去北大听音乐会,特地来选一条裙子。咦!”刘晶晶发现弈田手里的裙子很是别致,抓过来,双手把它撑着举起来顺着反着看了三遍,很是满意,“你瞧,虽然裙体是最普通的黑白千鸟格,但是腰间右侧的两缕丝带……啧啧,他们真想得出来,把淡蓝色和淡粉色合起来编!爱死了!”说着拿着就朝试衣间走,“弈田,你去看看别的吧。这个我要了。咱不能重了!”

心爱的东西就这么直接地被抢走了,程弈田跟任何一个人一样都有重重的失落感。随手拿起一条红黑相间的英格兰格子裙,说“晶晶,看!哇,哇,哇!好漂亮!跟冬季恋歌里的那条一模一样。我更喜欢这条呢。”

“唉,”一个升调,晶晶赶紧扭转头来,抓了这条过去,把千鸟格的那条还给弈田,走进了试衣间。隔着试衣间的门,弈田尽量地调用她的情商:“晶晶,你的个子高,小腿又细,这条及膝短裙配你是再完美不过了。颜色也好,配上你嫩白的皮肤,在平安夜的雪光的映衬下,你就是那个独一无二的公主!”说完,弈田都不敢相信自己还有这样的潜能,把调包之计用得如此之好。对自己表示满意,程弈田决计要买回千鸟裙。那腰间的蓝粉丝带,奚涛也一定会喜欢。春节高中同学聚会的时候穿着正好,他也会来的吧?

“老板,我穷学生一个,便宜一点呗?”程弈田拿着裙子想要跟老板讲价。

“到这里的每个都这么说。来,这件V字领白色混纺毛衣正合适,配你那条裙子不错,看着洋气。”

“老板,您眼光真好,我这就试试。”弈田说着要朝更衣室走去。出一步,回头说:“老板,刚进去的那女孩是我同屋,要去听很高级的音乐会呢。麻烦你您也去给她挑一件素色毛衣送进去,我觉得她还需要一件大衣,这会儿出门没有一件大衣还真不行。选好一点的,有全羊绒的就更好。”

“没问题。我这里还真有,昨天刚进的韩版出口转内销的。”老板让程弈田放心,补充到“还贴着LondonFog”的标呢。

“弈田,这一身如何?”晶晶美滋滋地走出来,边照试衣间门外挂的镜子边说。“Whataprettywoman!”仔细看看,刘晶晶还真挺像PrettyWoman里边的大嘴罗伯茨。不笑的时候侧面有点像,笑起来就更像,反正笑起来眼睛原本的大小可以忽略不计。

“你是要让陆明轩一场音乐会都盯着你看呢,你就一定要买这一套。上下里外三件都要了。”

“瞧你说的。”晶晶蹭了一下弈田的肩膀,侧过身想从镜子里看看大衣后边的设计和剪裁。“你别说,这家店的东西真不错。我原来没有打算都买的。”

“下回罗伯茨要来,我还真不要她的签名。每天守着一个更有味道的,她的,我就忽略不计了。”晶晶笑眯眯地听着这动听的话语,推了推鼻子上的眼镜,甜蜜了,乐着回去更衣室换装。

“老板,算账。”在离更衣室最远的地方,程弈田付了35块钱,朝着试衣间说:“晶晶,我都跟老板说好了,她看你一口气买三件,爽快地打了75折。359块。我还有事,先走了。”程弈田问老板借了剪刀,剪下了标价135的商标,出门向右扔进了垃圾桶。就这么一个动作,刘晶晶是没有看见,但是也不妨碍她回过神来调侃程弈田:千万别跟程弈田抢东西,她会让你“出血”的哦。每次晶晶这么说的时候,程弈田便红着脸讨饶,说一定好好回报晶晶。

2。5

“程弈田,是你吗?好一只黄绒天鹅啊!”闪晓晴眨巴着眼睛,推着程弈田来到包间的镜子前,将头搭在弈田的肩上,一同往镜子里看,“瞧瞧,瞧瞧,不愧是首都回来的啊。这线条,苗条;这色彩,生动;这脸色,温润!啊呀呀,只知道你成绩好,怎么都没有发觉你这样有眼光,搭配得这么时尚,这么恰当呀!待会儿我们去洗手间,让我试试你的这套哈?”

春节回老家高中同学的聚会已经让程弈田期待了很久。初六早上她起了个大早,把从北京带回来的几件衣裳配了又配,最后选定这一套:鹅黄色的毛衣,不长不短,收紧了腰身,停在臀间;下身黑色底裤外是那条从刘晶晶手里夺回来的千鸟裙。她将蓝粉相间的腰带从裙子的腰环中取下来,移上腰间,在毛衣右侧前方打了个结,剩下的部分像流苏一样垂下来,点缀着黑白的裙格子。

“程弈田,听说你们学校有个跳楼的啊,哪个系的?”隔壁班的华央被闪晓晴拉过来参加聚会,一副消息灵通的样子。

“好像是的。环境系的。据说是机械制图没及格。没想通。”程弈田摆摆手,说,“放心吧,我不会的。我就是一时想不开,真地跳了下去,也一定会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似地重新起飞的!”说着,程弈田做了个小鸟飞翔的姿势。

“好卡通的表情,跟一身的淑女服有点不相配哦,程弈田!你好搞笑啊。”闪晓晴被她逗乐了。

“不担心你,程弈田。”华央故意拖长程弈田的名字,“我是担心奚涛。”他搂过一旁弯腰大笑的闪晓晴,凑近程弈田的耳朵,说:“奚涛让人担心啊。是不是上不了清华,得了抑郁症啊?”

“好像,奚涛,从来都没有想要上清华吧。”程弈田不解,“华央,刚听晓晴说你跟他住一楼呢。他怎么没来?”不经意地问出这个问题之后,程弈田无法继续镇静,心里砰砰地想要遮掩,“你怎么样啊?”

“先别问我如何,我说奚涛啊,刚开学的时候,我去他们宿舍找他,他有时候就那么呆呆地看着他墙上贴的清华学堂的照片。下面写着什么‘我可以走过空间,却无法追上时间’。你说,这不是走火入魔了么?”

“现在呢?你这人说话不能说一半的。”闪晓晴撇过头去望着华央问。

“现在?不见人影咯。应该就是整天上自习吧。学习不错。”华央取了个桌上的桔子,边剥边说,“我们订了聚会时间之后,我找过他,给他留了字条,让他回来看看。”嘴里塞了一片桔子,华央接着说,“他也没有回音。不错啦,合工大不就是安徽的清华嘛。干嘛跟自己过不去呢。你说是不是,程弈田?”

“就是,就是。”程弈田附和道,“合工大挺不错的。”

“就是,正好在安大附近,多好啊。”闪晓晴全身贴过去,抱着华央撒娇,“华央,我本来可以去复旦的呢,为了你才委屈在安大,你以后可要对我好呀。”

“有什么理由对你不好啊,小晴晴。”华央说着低头亲了亲闪晓晴的脸蛋,惹得晓晴咯咯直笑。

“这么亲昵啊,你们怎么躲过赖班叔的雷达的?”程弈田正好利用这个话题,想要把自己的思绪牵引开来,“赖班叔今天来吗?”

“程弈田,你小妮子,漂亮了啊!我刚才出来看见你妈了,让我盯着你!”赖班叔一改往日的倒三角木雕脸,发自内心地笑出了声:“奚涛怎么没来啊?”说着便盯着程弈田,仿佛只有她有答案。

“是好像没来。”心虚,是程弈田当时唯一的状态,虚到要紧紧抓住座椅的靠背。

“田田,”从来没有听赖班叔这么称呼自己,程弈田的汗毛不禁竖了起来,一时还适应不了这样的转变,说:“赖老师,您说。”

“田田啊,清华里的男同学都是精英啊。”

“是,是,那是。”过去的赖班叔,程弈田可以抬头挺胸竖直腰杆跟他对着干;如今的赖老师,她却真的不知如何是好,想来想去,也只有唯唯诺诺可以搪塞过去。

“赖老师,您就别操心了。改天程弈田带个超级青蛙回来,给您过目便是。像我,就肥水不流外人田咯。”闪晓晴笑着依偎在华央身旁。

“赖老师,听说您儿子学习也相当好啊,刚小学毕业就拿智力竞赛的大奖了啊。”不应期过后,程弈田又恢复了少时面对赖班叔的勇猛,扯出了赖老师最感兴趣的话题。

谈论的焦点终于有惊无险地掠过奚涛。欢聚后是跌入空谷的失落,即便是叫,即便是喊,也无人应答,无人解惑,只有无止境的回音,“奚涛,你在哪里?”

刚刚从华央手中同学通讯录里默默记下的奚涛的email地址,已经在弈田心里捂了很久。程弈田在街上转悠了一会儿,惊喜地发现小巷弄里也有了第一个网吧,鲜亮的“开张大吉”在推拉门框上喜庆地贴着。

还是那个久远的年代,清华园里也只有一个大机房。排队进入机房的人没有办法数清,主楼后的队伍一圈一圈地卷着,像一个大的夹心卷筒蛋糕,一点一点的被人拆开,从头开始吃。可能是味道太好,不舍得大快朵颐,那速度慢到她手脚冰凉,耳朵变脆。

Windows3。0,Netscape,好新奇的事物,跟亥山中学里的两台APPLEII截然不同,没有那么多指令需要记住,鼠标一点就可以带领她遨游世界。有一天她听说那个网线可以帮她寄信,她便每隔几天就主动去受冻一回,美其名曰:“天将降奚涛与弈田也,必先冻其手脚,饿其肠胃。”每每想到以后都不需要媛媛帮着递信,而且邮件可以即时到达,她就更加发奋练习输入法。

程弈田拉开门,往里探了探头,不见人影,便径直走了进去。对着空气问:“请问,这里可以上网吗?”

“可以。”一个声音从第三排的电脑桌底下传来,“过半个月就可以了。”

“哦。”程弈田应道,有点失望,刚要往回走,那个声音继续说:“人算不如天算,本来想大年初一讨个吉利,开个张。谁知道这批网线出了问题,现在的东西不靠谱啊。”

“这样。”程弈田礼貌地应答道。

“得之我幸,不得我命。无所谓了。”那个声音被程弈田刚刚推上的门关在了空旷的网吧内。

“田田,玩得开心哇?”爸爸戴着老花镜,听见程弈田回来,头也没抬,看着报纸问她。

“还行。”程弈田换了鞋,要进里屋。

“奚涛也来了吧,玩到现在才回来。”爸爸摘下眼镜,对着弈田的背影说。

妈妈过来拍了一下爸爸的肩膀,怒瞪了他一眼,“老头子,别乱说话。”

碰!是弈田房门关上的声音。

程弈田没有出来吃晚饭。

程弈田没有出来吃夜宵。

程弈田没有出来洗漱。

“田田,你开开门。”是妈妈,“我给你做了小混沌,街上老王爸那里买来煮的,猪油渣也拿了些回来,你最爱吃的。出来吃一点吧。”

小混沌的香味透过门缝溜进了弈田的小屋。以前跟奚涛推荐过苏家巷老王爸的混沌的呢,不知道他是不是也觉得好吃。细细的皮,薄薄的,裹着香菜拌的肉糜,混着他自家熬制的猪油渣。唔,香啊。挑完了混沌,程弈田从来也不放过那碗汤,放下瓢,端起后向来一干而尽。没有纸巾擦嘴,就用手抹抹,油油的,半天也不想洗手,就让那香味随着自己走哪儿飘哪儿。

好吧,继续由着肚子饿,也无济于事。奚涛也不会因此知道自己在不开心;就算他知道了,奚涛也不会就马上出现在眼前;就算他真的出现了,那又怎么样?无非是四目相望,无非是双手紧握,无非是身体相拥,难不成还就此双宿双飞,长命无绝衰啦?3个小时的闭关自省,程弈田居然似乎仿佛好像想通了。他就在那里,念与不念,他不会因我而变。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很多年以后,当程弈田回忆起那个冬日的午后,她都会无限感慨:“我真的那么小就学会了放手和等待?真是越大越不如了。”究竟她当时是怎样想通的,她也忘了,“也许就是那碗混沌的诱惑太大。”

至于那碗混沌,混合了妈妈和小吃店的味道。至今,程弈田到也还记得清晰。

同类推荐
  • 我的校园青春

    我的校园青春

    谁说我不能有有青春,古话说的好,不是不到,只是时候未到,我要证明胖子也有不一样的春天!
  • 校草的初恋

    校草的初恋

    “喂,你撞到人了。”“然后呢?”“不用道歉吗?呀,竟然走了。”从今以后我蓝雪菲跟你势不两立。她,因为他不小心撞到一个女生,然后饭菜不偏不倚地浇在她身上了,导致她全身被饭菜浇到。她,知道他是圣菲贵族学院的第一校草也就是四大王子的老大,外号冰山王子。她,开始计划怎样整他,可他竟然是腹黑男。却发现两人竟是有着扯不清的缘分。
  • 那一季舞落樱

    那一季舞落樱

    我愿用永世的孤独,我愿做一个车轮永世为六道转动,只求换来一世与他们相见。我是舞落樱,我是为他们而生、而亡。他是李富良,一个温文儒雅的人,这一生只为我守候。他是安圣,冷酷霸道,却只为我绽开笑颜。她是白樱月,一个跟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我和她都是僧娑洛,只为五千年后与他们的遇见......
  • 我们的爱情正在直播

    我们的爱情正在直播

    刘帅和安琪俩人远离家乡来到北京,刘帅的梦想是当一名作家。生病的女孩果果一人独自艰难地生活在城市中,爱情失败的刘帅发现自己患上了恋爱恐惧症,无处排解心中忧郁的他将自己的情感经历以小说的形式写出来,果果读到了刘帅的《碎心》,成为刘帅第一个读者。刘帅开始创作新的记实体小说,果果明白刘帅想通过这种记实网络小说帮助她找到失散多年的父亲很是感动,果果寻找多年的父亲找到了,他要给他们创造一个好的环境,刘帅全身心地投入到创作之中,他的作品获得了年度网络小说作者大奖。安琪找到果果,她告诉果果,在她被绑的日子里,支撑她活下去的是刘帅,看着安琪诚心的忏悔,果果在艰难中将如何选择她的爱情。
  • 校花的故事

    校花的故事

    我与校花之间的那短短的校园恋情呵呵
热门推荐
  • 我老爸是阎王

    我老爸是阎王

    十八年前,十殿阎王中的阎罗王出外公干,一去月余。其实这些都没什么,阎王出外公干数月未归这都不算什么,可谁也没想到的是,阎罗王这一回来竟然带了一个婴儿回来。最后经过一段激烈的争吵和殴斗之后,阎王们决定了将这个孩子当自己的儿子养。十八年后,这个孩子入世历练,那么这个孩子又会闹出一些什么啼笑皆非的事情那?2015年开年大书《我老爸是阎王》,正在热更中!!!
  • 萌夫宠妻

    萌夫宠妻

    上一世,父亲枉死,相公背弃,她选择带着尚未出世的孩子结束生命。这一世,一切回到原点,她决意要与害她骗她之人斗到底,誓要护得家人一世安宁。
  • 无极神帝

    无极神帝

    这是一个伙头兵穿越异界,成就无极神帝的故事!
  • 染指亿万甜妻:龙少万万睡

    染指亿万甜妻:龙少万万睡

    莫名其妙被神秘大人物吃干抹净,打上私有物的标签?“不不,大总裁,我觉得我配不上你!”“这个由我来决定。”“不不不行,我,我我浑身都是赘肉,配不上你的腹肌……”“不用担心,抱着很舒服。”“我胸太小!还比不上你!”“没关系,我喜欢青梅竹马的感觉。”“嘎?”柳小小实力懵圈。龙少扬唇一笑:“从小玩到大。”摔,早知道龙少那么纯情,救人献身过后还求娶,万千少女岂不都哭晕?
  • 面具王妃:王妃惹不起

    面具王妃:王妃惹不起

    她是一个孤儿,从小受尽屈辱,原以为找到了真爱!却因为有钱的闺密而抛弃伤害她也因为他背叛,她竟魂穿异世!在这她能找到属于自己的真爱吗?……他是这帝国的王爷,有着魅惑众生的容貌,是全国少女爱慕的对象,可遇到她,她却从没把他放进眼里……
  • 以我之爱,换你回眸倾城的嫣然

    以我之爱,换你回眸倾城的嫣然

    他们彼此深爱,为了对方宁愿自己担下所有苦痛。他是她一直唤着的他,是年少时她不知道的除她以外他一无所有;她是她狠心伤了他一直到被别人爱都无法忘却的深爱着的人。因为爱她,他心无旁骛拼命的付出一切努力,因为爱他,她不顾别人的眼光为他倾尽一切。他们在最初的起点等待对方的转身牵起自己的手,一起走向容颜迟暮,步履蹒跚。
  • 惹爱成瘾:总裁大叔不可以

    惹爱成瘾:总裁大叔不可以

    相恋三年的男友背着她跟妹妹在鬼混,一气之下砸破了男友的脑袋,跟男友分手。伤心欲绝的她跑到酒吧买醉,无意认识夜店男。后来才知道夜店男是公司总裁,还是前男友的叔叔。他逼近她,眼里闪着阴森的暗芒,“怎么,不认识我了?”她缩到角落,“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是来要债的?”“就想买我,你也太瞧得起我了。”
  • 楚歌之风雨轻寰

    楚歌之风雨轻寰

    兄弟阋墙非我意,争名夺利纷争起。异族崛起边境乱,孰是孰非莫有论。英雄豪杰举国义,起兵战乱定天下。天不如愿惹心寒,帝王之道心路苦!新手上路,老司机担待,好与不好,敬请谅解!楚歌之悲风颂吟
  • 读禅有智慧

    读禅有智慧

    《读禅有智慧》一书构思独特,行文流畅。本书从禅宗的小故事入手,深入浅出,把深奥的禅理讲得通俗易懂,适合每一个读者,特别是对禅宗没有接触过的初学者。作者又是匠心别具,结合深奥的高僧禅诗,使得行文上更具魅力,在阅读的美感上更上一层楼。
  • 死活人

    死活人

    世间万物始于六道终于六道,轮回不止,不熄不灭。一个普通人因为某种原因而枉死,却被发现只有二十世轮回。二十世之前呢?他在什么地方?为了还阳,他成为了地府的编外缉鬼卫;为了生存,他遭遇了前所未有的诡异;为了活命,他不停的努力着……阴谋与爱情围绕在他的身边却不是他生命的主旋律;仙佛与鬼魂出现在他的生命中却不过是匆匆的过客;他该怎么办?他不是神王,没有通天道法;他不是人杰,没有王霸之气;他只是一个小人物,就如你我一样。且看一个小人物在各种漩涡中为了求生而努力,只是努力的结果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