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堂雪回过神来,反应过来自己此刻还陷在慕冬的臂弯之中,借着华颜过来扶她的手,不着痕迹的从他怀中抽离,“大师,方才,方才是怎么一回事?”
依照她的直觉判断,后来那种可怕的意识,绝不是开天眼所致。
无罙见三人皆向自己投来疑惑的目光,心下思量了几番,“让女施主受惊了,是贫僧开天眼之时错念了咒语,这才有了差池。”
北堂雪哪里有心思会琢磨他话里的真假,且不是有一说出家人不打诳语么,便就信了。
“此事全属意外,大师不必自责。”
无罙深深望了她一眼,“此次贫僧未能依行施主的要求,这枚平安符便赠与施主聊表歉意,带在身旁可逢凶化吉。”
北堂雪接过,复又道了谢,这才被华颜扶着出了内间。
慕冬若有所思望了无罙一眼,道:“大师不必多心。”
无罙愕然抬首,“殿下知晓这位女施主的来历?”
“师傅早年让我寻的结魄石,大师应知晓是为何人而寻。”
无罙神情越发惊愕,“竟是。”
待他反应过来之后,已没了慕冬的身影。
回味着方才他略带警告的语气,皱去了一对白眉,似是自语:“乘黄宿主负有天命在身,关乎天劫重责,更是不可能出现脱命之兆啊。”
他这一生可看透众生命数,还是头一次真正遇到传说中的脱命之人,顾名思义便是命数不定,脱离了阴阳五行,日后如何,全凭她的选择和机遇而定,莫测至极。
这种征兆却是在此等关键时刻,出现在了最关键的人身上,是偶然还是注定。
幸好他方才警觉,赠了那枚平安符,也方便他日后细细观察。
随即一怔慕冬既已看透他心中所想,且对那女子关心非常,想必他那枚引神符也不能幸免了。
也罢,一切随缘吧。
待几人出了禅房之时,外面已下起了雨来,因看天色早是料到有雨,丫鬟们都是备了伞的,见主子出来,忙上前撑伞。
带些凉意的雨珠随风飘洒几滴落在北堂雪的脸上,冰凉的触感叫她的心神唤回来了几缕,全身的力气也渐渐地恢复。
“五哥。”
单听这声音便可知是何人,如此纯然又带着娇媚,拿捏的恰到好处,除了明水浣寻不出第二个人来。
其立于青花伞下,在朦胧的雨中愈加显得出尘,一身水蓝罗纱裙摆上绣着干净的白兰花。
见她眉目带笑,周身像是沾染了一些水雾,让人直觉便是等了许久,不禁便会生出怜惜的心理来。
可这一行人显然没一个会去怜惜于她的,华颜不必说,自是不愿瞧见她,北堂雪同她虽算不上深仇大恨,但也是小仇小恨了,对她这一副倾国容颜只能叹一句白瞎了。
而不懂风月的慕冬,大抵会问上一句:怜惜是什么东西?
果然,太子殿下不冷不热的点了头,连步子也没有顿下。
明水浣却不介意,浅笑着走到他的后方,十足的小鸟依人模样。
雨虽不大,但毕竟山路有些滑,一行人都行的极慢。
明水浣时不时会说上几句话,悦耳的声音回荡在山谷中,偶尔惊飞了一两只避雨的鸟儿,慕冬时不时答上一句,倒也让人觉得和谐。
北堂雪和华颜凑在一起,平素总如天雷勾动地火,上到十八星宿上古传说,下到母鸡生蛋都能讨论的不亦乐乎,就算有一人情绪比较低落,也会被另一个给带动起来。
可这一路上,二人竟一个字也没说,北堂雪一副怔怔的模样,像是七魂还没聚集,华颜更甚。犹如神游九霄,其间几次险些跌倒,亏得不辞眼疾手快总能在惊险时扶住她。
北堂雪回到北堂府的时候,北堂雪仍然是六神无主的模样,垂丝心下有些不安,熬了一副安神的药,看着北堂雪喝了下去才放心。
北堂雪好睡了一觉,次日醒来的时候,方觉那种道不明的异样终于消失了。
再想起昨日的事情,总觉得有些模糊。但觉得又没算不得什么大事,便不去细想了。
却独独记得无罙像是赠了她一个平安符,便问道:“昨日的平安符呢?”
垂丝不明所以的摇头:“小姐。昨日并未见什么平安符啊。”
北堂雪皱眉,挖空了脑袋去想,都不记得放在了哪里。
最后也只得作罢。
是夜,东宫太子书房之中灯火闪动。
自房中出来一个高大的身影,正是禁卫军统领肖远。俊朗的面容上是一丝不苟的神色。
刚出了殿门,忽而一个黑影极快的袭来,伸手便是一掌直击面门!
肖远不作他想,身形一转,伸手欲钳制住那人的手臂,但却被他早一刻躲开。像是知道他有此一招一样!
毕竟是禁卫军统领,知道失神是最容易致命的弱点,未去分心细想。待那人再欲进攻之时,伸腿扫向他的下盘,只听一声夸张的惨叫声响起,肖远闻声急忙拉住他下坠的身形,却被他趁机反握住了手腕脉门。
“哈。我赢了!”
肖远唇边溢出无可奈何的笑意:“胜之不武!”
那人直起身来,松开肖远的手腕。”兵不厌诈啊!”
肖远不理会他的话,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这小子,又长高了不少!这两年跟在殿下身边,怎也一点长进也没有,就这样偷袭你的兄长?”
那身着黑袍,玩偷袭耍苦肉计的男子,不是肖裴又是谁。
众人只知肖远是个孤儿,是光鲜亮丽的禁卫军统领,却无人知晓他有一位小他三岁的胞弟。
距离二人百步远的书房之中,端坐着一位俊美无双的男子,肖家兄弟二人的谈话,自然瞒不过听力极好的他。
又翻了一页书,目光正是落在了开头的几句上头父不慈则子不孝;兄不友则弟不恭;夫不义则妇不顺也。
微微眯了眯眼睛,下一刻已将书合上。
从胸口前襟处摸出了一枚平安符来,正是白日里无罙赠与北堂雪的那枚,上面有朱砂描就的符文。
抬手丢入了火盆之中,火舌顿时跃高,发出滋滋的声响,空气中被不知名的香味包围。
细细闻去,让人隐约失神。
引魂符,有安神之效,辟邪之效,更有,引魂之效。
北堂雪带着垂丝和堆心刚出了北堂府大门儿,便见宿根悠闲地摇着折扇走了过来,是二人早有约在先。
见北堂雪一脸神清气爽的模样,调侃道:“北堂小姐今日捡钱了不成?”
“哈,比捡钱可解气的多了”
一想起方才周云霓被气的险些跳脚的模样,就觉得心中大快。
“说来听听?”
北堂雪轻笑着哼了一声,“我会告诉你我方才坏了你今日美人儿相伴的好事吗?”
原是周云霓早知道宿根今日会来接北堂雪,特地换了那身儿历时半月,价格不菲,量身定做的衣裙,企图是要死乞白赖的缠着北堂雪一同去的。
可刚进了栖芳院还来不及说话,便滑了一跤,情急之下连拽着丫鬟一起摔了下去,碰巧撞倒了旁边的一木桶朱漆,晕染了一地,二人起身又摔倒,摔倒又起身,几番折腾之下,那家伙,整个一红人儿,好不出彩,可是叫躲在暗处的堆心光萼几人笑的险些憋出了内伤来。
古代的漆虽只是从漆树上简单提取的矿物质,并没太多化学物质,但那件衣裳显然是没办法要了,且脸上溅到的那几块,都不知道要搓掉几层皮才能搓的掉,自然是没办法再出门了。
待周云霓好发了一顿脾气,气恼地被丫鬟扶走了之后,北堂雪这才命人将特意为周云霓在石板上打的那层蜡给刮了下来。
宿根约莫是猜到了什么,走到她身旁:“美人儿可不就在这里吗?”伸手便要去抓北堂雪的手,却被她一巴掌打在了手背:“上回王爷您同我家表姐一同吃茶的事还没给个说法儿呢?”
宿根一怔这小东西是何时听到的风声?那日是周云霓主动寻的他,他不好赶人,便敷衍了她一杯茶的功夫,就怕她多想,才没同她提起。
待他回过神,北堂雪早已溜到了马车里去也。
不禁失笑,无奈的摇头:“啧啧,这烂脾气,小性子。我还偏偏就喜欢的紧。”
这莫不就是一物降一物?
北堂雪这些时日同宿根可是要将王城周遭的好去处都玩了个遍,今日出了城,是为去赏玉簪花。
歇在了一处凉亭之中,被宿根一路好哄的北堂雪早没了气,来此地游玩的人甚少,自打一行人进了凉亭就没见有其它人路过。
垂丝几人将带来的茶水点心摆放好,笑盈盈地道:“小姐,奴婢见这花开的甚好,不若折上几枝带回府里?”
任谁也看得出是在给二人单独相处的空间。
北堂雪却在心下窃笑:省的我给寻借口支开你了。
堆心是也聪明,见垂丝提了步子,便紧跟了上去,顿了步子又回头唤着小小花:“走,咱们一道儿扑蝶去!”是觉得小小花都是个电灯泡。
小小花本是没什么要动的意思,一听扑蝶二字,乐的不行,屁颠屁颠的跟了上去。
宿根一笑,“何时递的信儿?”
北堂雪顿下吃茶的动作,讶异的望向他,“你是如何得知的?”
宿根敲了敲她的脑袋:“跟的这么紧,你当我是傻子么我当你怎主动要来这里,还非得挑这一天,晚一天也不成,是算准了顾大人今日休沐。”
北堂雪一噎,果见一身藏青色衣衫的顾青云行了过来,面上隐隐带着笑意。
堆心带着小小花往花丛深处走了去,一人一兽玩的倒也相当投缘。
垂丝望着满眼白玉般的玉簪花,深深吐了一口气,见堆心离得远,脸上的笑意这才消散,转而换成了一副落寂的神情。
这些日子总觉得满脑都是顾青云的身影,她起初不过是觉得欣赏他而已,而自从那日长街之上。他一身红衣端坐在马上笑望着她时,一切就变得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