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个病人，三个是急粒，一个急性淋巴性白血病，另一个是急性单核细胞性白血病。这些病人共同的特点是：入院时都是危急重症病人，每个人随时都有生命危险；外周血象都是全血减少，而骨髓象则是极度增生；增生骨髓以白血病细胞占据了90％或以上，而产生血少板的巨核细胞明显减少；红细胞系统也受到了病理恶性细胞的抑制而明显减少；除此之外，就是临床上都具有不规则高热、各个部位的不同程度出血，肝脾或脾肿大，胸骨压痛，部分兼有淋巴结肿大。这些都是他们的共通点或特点。”住院医生黄心爱说。她是一位年青的内科医生。也是一位很踏实的医生，更是何医生很好的副手。
“不过。在治疗上，似乎有些与过去不同。”她继续说：“急性粒细胞性白血病过去单纯西医化疗，现在不单用西药，还加了中药。这就是不同点。”
“何副主任，可不可以请你讲一下现时化疗与过去化疗中的不同之处呢？”实习生翟少兰说。
“好吧！我以15床王少梅为例。她患的是“急性早幼粒细胞性白血病（APL）”。虽然这病也是急性粒细胞性白血病（AGL）其中一种类型。但这个类型在治疗上比起其他我们较常见的急性粒细胞性白血病为差。这类白血病最容易产生弥蔓性血管内凝血（DIC），以及容易产生脑出血而致死。这个病例，我们充分注意到她这两方面并发症的发生，这点要特别提醒你们注意，此其一；”何老师向他的下级们说：“有关APL一向以来被西方医学界认为在治疗上是一个极之困难、对化疗疗效差的一种病种。从柔红霉素（DaunoblastinaHCL）及阿糖胞苷（Ara-C）等发现能对白血病增殖细胞有大量杀灭功效以来，APL的治疗，略有改善。顺便提一句，柔红霉素是我国在1970年从正定县土壤放线菌株的培养液中提取的新抗癌抗菌素。因而在国内给它的名命为“正定霉素”。此药主要是作用于DNA，能抑制白血病增生过程中细胞的DNA合成。而且它尚能阻断DNA依赖性的RNA聚合酶，影响RNA的合成。因此当DNA与RNA的合成均发生障碍时，从而抑制了肿瘤细胞的增殖。这是最新一版医用药理学有关方面的资料所提供的。大家不妨参考一下。”何医生停一下。
“但是正定霉素及阿糖胞苷对急性粒细胞性白血病的疗效远较早幼粒细胞白血病为佳。而且它们的副作用很多，特别是造血系统，对骨髓抑制很强。治疗期内出现骨髓抑制以白血球减少、红血球减少及血小板减少最明显。另外对循环系统也有明显的毒副作用。以心脏毒为主。大剂量时，对心肌可引起中毒性心肌炎。如果滴注太快，可引起心律不齐，甚至死亡。因此现在作为业务学习时，不管护士也好，实习进修也好，我们医生也好，必须要很清楚了解本药，在治疗中，不能有任何疏忽而招致无可挽回的损失。”何副主任特别指出在副作用强的药物应用时，大家不能忽视的重点。
“当然还有其他的副作用，最常见的肠胃道反应，以及个别的过敏反应等等，同其他化疗药物大致相仿。此其二；虽然有那样严重副作用，刚才讲的这两个药并未能解决我们要解决的早幼粒白血病的问题。”
“现在讲到第三点，就是在这五个白血病病人中的一个比较过去不同之处，就是在西药的基础上，加用中药的问题，即是中西医结合治疗急性早幼粒。我看，从初步来看，我们似乎获得了短期的疗效。不管15床的早幼粒白血病好，或是18床那个东仔的急性粒白血病也好，两个人都是中西医结合的试点。两例都得到近期疗效有显著好转。这是值得欣慰的事。但我们不能松懈，一点松懈都可能给我们带来无法弥补的损失。因为她的血小板仍很低，这种现象随时都有脑出血的危机潜伏。”
“可不可以请你谈一下这两个病例的中西医结合治疗方面，与单纯西医治疗有何不同？它们的特点又如何？”进修鲁医生提出。
“这两个病例的特点：一是他们均用新研究的中药三尖杉提取物与西药作联合化疗；二是在化疗过程中，也配合中药口服。”何医生讲：
“我在全部化疗病人，均采用甲组中西结合，与乙组单纯西医化疗，两组进行对照。在同一时期内，将病人入院时分作两组进行观察。在这五例病人中，有三例是乙组的单纯西医化疗；两例甲组的中西医结合治疗。将来有第六例入院，则编入中西结合治疗；第七例是单纯西医。如此一来凡入院病例，在相同性质病种，一例甲组，一例乙组。100例之后，我们就可以总结写文章。”
何医生继续说：“甲组，即中西医结合的是用HOAP方案。这一组的药物是三尖杉酯碱（Harringtonine，Ⅱ）、长春新碱（Vincristine，Leurocristine，VCR）、阿糖胞苷（Ara-C）及强的松（Prednison）。另外还加上口服中药，由于疾病的晚期，或化疗期间，多属气阴两虚，故选用益气养阴为主的药物。方剂：
黄芪、党参、黄精、杞子、女贞子、丹参、首乌、白术、生地、熟地、白花蛇舌草，以及如出血者，加用旱莲草、仙鹤草、茜草、侧柏效、三七、白茅根、紫珠草等。如有发热，加用清热解毒药如黄岑、黄柏、山栀子、蒲公英、大青叶、赤芍、丹皮、龙葵、半枝莲等。如骨髓受抑制，加用仙茅、仙灵脾、阿胶等。”
“而乙组，即单纯西医组，采用COAP方案。这方案只是将三尖杉酯碱改为西药环磷酰胺（Cyclophosphamide，Endoxan），其他三样是长春新碱、阿糖胞苷及强的松与中西医结合组相同。另外，单纯西药组不食中药。其他支持疗法两组一样。”
“本组病例有些不是粒细胞系统白血病，治疗方案应该有些差别吧？”钱其标实习生提出。
“对，急性淋巴细胞性白血病我们采用VP方案，或COP方案，也有用COAP方案。VP方案即只用长春新碱加强的松。长春新碱可以用O或V来表示。COP方案是环磷酰胺、长春新碱及强的松。致于急性单核细胞性白血病。治疗可以同急粒一样。这两类白血病我们同样研究中药配合治疗，即与急粒一样，分两组，中西结合及单纯西医。向你们提示一点，在急性单核细胞性白血病病例，近年有报告提到试用中成药六神丸治疗该病，已经有些苗头，我们也在开展六神丸抗白血病的研究，以急性单核细胞性白血病为主。”
“那么三尖杉酯碱的作用怎样，可否讲一下呢？”进修施医生说；“三尖杉酯碱的作用椐现有资料，从三尖杉中提取出较多生物碱，以粗榧碱（Cephalotaxine）含量最多。从实验中，可明显延长动物实验中的白血病小鼠生存期，对脑瘤、肉瘤、乳腺癌、卵巢癌、异种移植结肠癌等肿瘤有抑制作用。
通过对肿瘤超微结构的研究，发现此药的作用在于损害分裂间期细胞，从而使进入分裂期细胞数目明显减少。它并可使肿瘤细胞内的脱氧核糖核酸、核糖核酸含量减少，核染色体发生粘连、凝集、和断裂。对核仁有剌激作用，使它体积增大，对细胞周期的各期出现抑制现象，尤以阻断G1期（DNA合成前期）最为明显。本品对急性粒细胞性白血病及急性单核细胞性白血病有效。故此，我们同样用来治疗这两类型的白血病。但是，其毒副作用也不能忽视。它的毒副作用与剂量成正比，剂量越大，毒性也越大，表现在胃肠道，其次是骨髓、心脏。心脏多数表现为心动过速，T波及S-T段改变，停药后很快恢复。最近有个统计，用三尖杉酯碱治疗急粒及急单，总缓解率为80％以上。这是一个很有鼓舞性的报导。但对急性淋巴性白血病的疗效很差，因此这类病人只能用VP方案或COP方案，也分两组，一组结合中药，另一组单纯西医治疗。”
“你刚才谈过一下急单病人用中成药六神丸，真有此事吗？”鲁医生问。
“对，六神丸治疗急性白血病。但要注意，小剂量无效，必定要大剂量，而大剂量其毒副作用也重。因为该药含有雄黄、蟾酥。雄黄的主要成分是二硫化二砷，是砷化物，有毒。蟾酥是蟾蜍腮腺和皮脂腺分泌物，内含有强心配糖体。
小剂量可增强心收缩力，大剂量可使心脏停止于收缩期。因此如用此药必须要特别注意谨慎。因小剂量无效，必须大剂量。总之现在还是研究阶段，如无经验，不可造次。”
“何医生，有重病人入院。”护士阿芳通知正在讨论的医生们。
“甚么病？”
“晚期鼻咽癌，鼻腔大出血。”阿芳说，跟着她补充了一句：“是一名高干，市公安局副局长。”
“今天讨论到此结束。对于中西结合治疗，有很多很有兴趣的问题，只要我们肯下功夫去研究，领域非常广阔。”一干人等匆匆地跑去抢救病人了。
这是一个晚期鼻咽癌病人。他有此病已五年，最初他经过电疗，有明显改善。
但由于文革后期，很多工作要做。他是公安局副局长，事情很多，只顾工作，忽略了治疗及复查。结果近一年来复发，直至产生肺转移、骨转移才再去肿瘤医院治疗。不过为时已晚，在肿瘤医院治疗了大半年，略为稳定些，他就出院回来工作。从昨晚起，鼻腔出血，越出越多，至今晨仍未止，于是急诊入院。
这是一个疏忽了自己疾病的典型个案。本来以他的情况，应该有很好的疗效。
最初治疗时好转很多，由于种种原因，没有坚持治疗。几年之后才在广泛转移下去延医，已经失去了治疗机会，这是非常可惜。
这个市内高级干部，因为他鼻咽部的肿物向颅腔侵犯，整个鼻咽腔被肿大的肿物压至鼻道几乎全不通风，而且粘膜广泛出血，在鼻腔加纱布条压逼也无法止血。也为他反复地输了几次血也不能止。入院后两天去世了。
生活物质开始改善。随着毛主席去世，四人邦被打倒，一批批老革命重新登上政治舞台，邓小平再度复出。社会开放的风气一天天地浓起来。一九七九年，医院的奖金也多了。何金水每月连工资加奖金也有一百二十多元，比起只有六十多元一个月时的两倍。而物价仍然平稳，米仍然是一角二分七一市斤。他同爱人一个月的收入差不多二百五十元，再加上惠惠虽然入读护士学校，但她是带薪学习，工资虽不高，但仍有奖金发。虽然“学工”奖金不多，但对于一个生活物质安定，物价隐定的社会，几十元一个月已经是很好了。何况她有爸爸妈妈供给，这份工资根本用不上花费。
自由市场开放，很快人们的生活丰富了。十多年来的“肉类定量供应”，随着自由市场，物质增加，似乎可有可无。前几年流行一时的“广东新三宝”，逐渐失去了原先的吸引力。
过去广东三宝是指：陈皮、老姜、禾杆草。因为这三种土产看起来很“贱”，但它们可以出口赚钱。陈皮、老姜还是中药的药材；禾杆草可以织成很多很美的东西，如扫把、手袋、草蓝……等等，远销海内外。一根禾杆草，几乎全身是宝。
但是到了文革后期，即是在“斗、批、改”后期的70年代开始，人们的思维转向了。“革命”似乎无需放在首位，最重要的是：金钱、物质生活的享受。于是兴起了“走后们”、“搞关系”、“称兄道弟”……这些歪风，逐步逐步地，不知何时开始抬起了头。那些文革中“红”起来的人，当然害怕那些曾经被打倒过，而现在纷纷“平反”、及恢复工作、和恢复到领导地位的人。于是，他们也在结成一起，正如毛主席教导过那样，“团结就是力量”，只有“扭成一股绳”，才能抵抗那些重新掌权的人“反攻倒算”。无形的拉山头，结邦派也渐渐形成。
不过，还是邓小平高瞻远瞩，除了四人邦及其亲信爪牙之外，一律不予追究。
“凡事向前看”，不应纠缠于过去的恩恩怨怨。于是既得利益者可以安享太平，避免了又一场因“仇恨”而再度掀起的全国性政治争斗。而那些山头的作用可以用在“钱银”或其他方面去。
然而，广大的人民，他们是没有权势的人。尤其是像李瑞珍那样的知青。他们下放了，又不甘心一生一世在农村。却又失去任何走后门的可能，也无山头可以招揽她。不少人就想到了“医生”。
何金水医生从不认为自已做医生比别人有任何优越，他只知医生是“臭老九”
，这些臭知识份子，尤其是出身于旧社会或是出身非无产阶级家庭的人，随时随地会挨批挨斗。但是不知何时，却听说医生变成了“广东新三宝”的第一宝。
原来医生的“证明”具有很大的威力。比如工厂有工人想休息，大可以找医生用个甚么样的藉口，写个病假证明，休他个三五七天，无问题。就像前年那个丝厂女工李丽珍，也是利用医生的证明，她才能同时与几个男性，包括工厂干部、医院医生等乱搞男女关系；知青想回城，也同样可以找个医生，一是搏同情、一是找藉口、或者送个大礼，于是医生证明他（她）有个甚么样的慢性病，如：肝炎、肺结核（只要你写得落去，百分之九九都不会去查X光结果，当然这得要冒一下险！）神经衰弱……等等之类。于是凭着证明，申请回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