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人对衣着有一种天生的直觉。
至少罗嘉良给莫小强的感觉就是如此。
走进商店，罗嘉良回头仔细看了看扁毛，就叫来服务员，让他拿来几件衣服。扁毛一换上新衣服，虽然依然是西装，但已是换了个人，从农民企业家瞬间变成了城市好青年。好吧，如果扁毛脸上的表情不是那样局促不安的话，也许会像一个上海白领。毕竟扁毛这人卖相还是不错的，长得并不像古城人那样方头方脑，而是一张更像南方人的小长脸。
莫小强后世搞那个所谓文化传播公司的时候，最赚钱的课程其实不是员工培训，而是被称为装逼集中营的绅士淑女学堂，就是请一堆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大师，教富二代如何装逼贵族范，就是如何品红酒、抽雪茄、用奢侈品武装自己。实在没有老师的时候，他自己也曾赤膊上阵，自封一个礼仪大师的名头上台装逼，拿一份拼凑起来的讲义滔滔不绝，让一帮富二代们露出崇拜的目光。不过，他也只会打嘴炮，真的让他选衣服，他连给罗嘉良提包都不够格。
他们住的地方本来就在上海最繁华的地段，所以出来没一会儿，罗嘉良就把两个古城土老冒变成了上海滩新鲜人。
莫小强提议三个人去体验一下上海滩刚刚兴起的咖啡厅，一方面培养一下扁毛的文化气质，一方面顺便感谢一下罗嘉良。
罗嘉良笑着领他们向最近的一家咖啡走去。
他们刚转过一个街角，迎面走来几个人。走在前面的罗嘉良向墙边靠了靠，给对方让出了道。对面是四个人，前面两个二十岁左右青年人穿着很时髦的T恤衫，后面的两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都是白衬衣，只是一个穿黑裤子，一个穿绿军裤。
两个年轻人正聊得高兴，完全没有看到对面的罗嘉良，几乎撞了上来。
“你丫怎么走路的？没长眼睛是吧？”一个穿红色T恤的年轻人张口就骂，一口京片子。
“别这么说话，人家给你让路了，你只顾说话没看见。”后面穿绿军裤的中年人上前一步，拦住了年轻人。
莫小强没在意他们，目光却被后面的另一个中年人给吸引了。不是这个人长得有多帅，而他的长相太有特点，也太熟悉了，后世这个人不仅是有名的国企老总，还是舆论界的名人，不停地上电视，不停地在微博里和人吵架。不过，现在他似乎心情不好，脸色阴郁，一言不发。
那个穿军装的中年人一回头，突然对罗嘉良说：“小罗？你是小罗吧，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你。你这是去哪里？”
一直没有说话的罗嘉良这才上前一步，对中年人说：“陈部长好，我陪朋友去吃饭，正好路过。阿姨身体还好吧？”
中年人看了莫小强和扁毛一眼，对罗嘉良说：“你冰姨最近迷上了保龄球，天天去玩，身体不错。我们也正好去吃饭，你和朋友一块儿来吧，正好坐下一起聊聊。”
罗嘉良笑着说：“不了，我朋友刚从龙省过来，谈一些生意上的合作。改天我再去打扰陈部长和阿姨。”
“那也好，改天再聚。”中年人噢了一场，表示理解，扭头对那个年轻人说：“刚子，这位是罗嘉良，上海金融界的青年才俊，迈叔那边的……”
“迈叔”两个字一出，那个年轻人的脸色马上变了，笑着用很标准的普通话对罗嘉良说：“原来你就是罗嘉良，陈叔和冰姨一直夸你是金融天才，让我们向你学习。没想到今天这里见到了，一起去吃饭吧。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一块去吧，正好借这个机会向你学习，免得以后冰姨说我不上进。”
罗嘉良笑着说：“冰阿姨那是鼓励你们呢，我听说你们在福建和广东的生意都做得红红火火，才是大手笔，我要向你们好好学习才是。”
那个年轻人听了自得地一笑，后面穿黑裤子的中年人这时似乎醒过神来，说：“小罗客气了，我们做的算什么生意啊，不过是小打小闹。你现在搞的证券，这个行当前景广阔，将来一定有大发展。”
几个人寒暄了半天，互相告别离去。
见几个人走远了，罗嘉良才转头对莫小强说：“陈部长是部队的，和家里长辈有交情，对我很照顾。”
莫小强因为认出了那个后世的名人，所以他对那个陈部长的身份颇感兴趣。不过，既然罗嘉良不想多说，所以他也打了个哈哈，没有多问。
三个人找到那家新开的咖啡店，坐下来叫了几杯咖啡，还有几样西点，消磨了一个小时。
从咖啡店出来，罗嘉良送他们到酒店门口，约好明天见面的事，然后才告别回家。
这时虽然天色已晚，但莫小强和扁毛都没着急上楼。交易达成，他们的心都轻松下来，站在酒店的门口看南京路上的闪烁的霓虹，欣赏一下这个年代中国最奢华的夜景，也是一种享受。
看了一会儿，他们正准备上楼，突然听到一个有点熟悉的声音，好像在和另一个说话：“现在学会耍猫腻了，见天当街晃荡打油飞，时不时闹出点汤事来，再不就是胡吃闷睡，好嘛，活得越大越抽抽儿了，整个一圪杂子琉璃球，成天逮谁跟谁扯皮不说，办个事也没准谱，交待你屁大点事，你说你放我几回鹰了，合着我那点吐沫星子全打水漂了。丫还别跟我揣着明白装糊涂，这次不是你办的糙事，我也不会张皇着来上海……”
莫小强等了一会儿，才看到刚才见过的那个黑裤子中年人和红T恤青年从一边走过来。他们走得很慢，中年人一边走一边用一口京片子在教训年轻人，年轻人低着头悻悻地听着，也不回口。
听着他的京片子，莫小强心里直纳闷，这位在北京算是大院子弟，父母那一辈都是江浙人，怎么开口就是北京胡同的腔调。
那个中年人一抬头，看到莫小强，好像不认识似地扭过头去，继续教训年轻人。然后两个人一边说话，一边走进了酒店，拿了房门钥匙上楼去了，原来他们也住这家酒店。
这两天莫小强忙着谈判的事，根本没注意这个酒店里还住着什么人，竟然从来没有见过两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