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将粗布浸在木盆中,半晌,少年卷起袖袍,指尖触及冰冷的清水时,不禁微微一怔。
好冷!
强忍着从手心传来的刺骨的寒意,他拧干米色的粗布,随后微微转身,弯下身子,用粗布轻拭着一脸痛苦的男人。
蹙起眉头,少年察觉到了男人的不对劲,将粗布收回,手背抵在男人的额头上。
触及皮肤的那一刻,他脸色一变。
坏了!
“怎燥热得如此厉害!”少年焦躁地将粗布放在一边,“这该如何是好,原以为好容易止住了血后能保公子一命,怎料今日竟突然燥热起来。”
伤重未愈,他却还发起高烧,这怎的不是始料未及的噩耗!
无奈随身的药箱只备了外用之药,那治病的草药,他却大意忘记放入。
站起身,少年推开了木窗,霎那间,漫天飞雪席卷入内,忙拉回木窗,少年抱紧自己,掌心磨磋着手臂。
他也不是没有问过小二这附近有无医馆,但,燕齐边境人烟寥寥,何来医馆?小二说,要找到医馆,只有在向北十里或向南十里左右的燕国,齐国市集,才会有。
燕国他人生地不熟,若要去,也是去到齐国,但.
更何况这一片飞雪世界,徒步走上十里,他恐死在路上!
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生人,值得他为此拼上性命,值得他这么冒险吗。
他一直在思索这个问题。
也许不值得吧。将手搭在窗上,少年暗叹一声,不救吧。
“咳!咳!”床上昏迷的男人忽然痛苦地咳了几声。
唉!这样下去,他迟早会因他的自私而死在这里!
这。
这可不行!
他怎的忘了,他是一名医生,若能救人,势必要倾尽全力相救,怎可这般践踏医者的责任。
匆匆小跑到自己的包袱旁边,从里面掏出些许齐刀,再披上白色的狐袍,“我这就去齐国,公子可千万要撑到我回来!”
秦国咸阳,市集。
数百人双手被麻绳紧捆,跪在地上的他们,有的面如死灰,有的不住发抖,有的恐惧大哭。
“这是怎了?”围观人群中,路过的人低低询问。
“诶,这是樊府的人,大王下令将他们一一处以枭首之刑!”老者叹了一口气。
“樊府?敢问是哪个樊府?”男人似乎不是秦国人。
“诶!还有哪个樊府!叛将樊於期的府邸!”
“肃静!大王有令!叛将樊於期讨伐赵国无果,甚而弃国而去!寡人为此不耻!故所为惩处樊家管教不力,所为整顿我秦国风气,灭樊府所有百人,与我盟国齐,尽全力抓拿奸人樊於期,处以腰斩之刑!”说话之人甩甩衣袖,“樊府等人枭首之刑自午时执行,不得有误!”
午时?
不过余下半柱香时刻。
“老爷,於期怎的弃国啊!”妇人通红了双眸。
“我相信,我们的孩儿有他的苦衷。”那是樊於期的父亲,年近五十的他老泪纵横,他始终不愿相信,自己骄傲的儿子会背叛秦国,会这么罔顾樊府百人性命。
“娘亲,我怕。”垂髫小儿缩在母亲身后,清澈的黑眸充斥恐惧。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时辰到,行刑!依大王之令,樊於期父母留至最末尾行刑!”
不知是谁轻叹一声,终,那样美丽的冰雪世界,成了一片通红。
“挂上去。”指着早早备好的木杆,监斩官大喝道。
那是一排整整齐齐的木杆,那上面,是整整齐齐的人首。
自此,樊家不复存在。
公元前233年,樊於期败于李牧,逃往燕国,秦王盛怒,一声令下,血洗樊府,处以枭首之刑,悬挂人首数日,赏金千斤,初联合齐国于燕齐边境展开秘密搜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