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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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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答应要和我离开的那一刻,从心底深处涌出的已不知是激动或是感伤,却是清晰的答应自己,无论如何,都要好好将她保护到底。

“七少爷,你怎么在这,老爷到处找着要让您回家呢。”傍晚来临时,九惜还未醒来,离祝暮所说的麻药时效的时间已过了,可她依旧睡得很香。七墨坐在床边,似乎是第一次有机会,轻轻牵起她的手,看着那只手在自己的掌中伸开又蜷曲。看看看着便忆起小时候的她,如小懒猪嗜睡的毛病原来一直没有改过,那么,他能不能据此认定他们还能回到从前。

“嘘!”轻声制止来人再次开口,七墨起身拉着那人走到门外,又回头瞧了瞧,才拉上了门。“怎么回事?”

“这场火好像不止是意外这么简单……倒有几分声东击西,直指老爷子而去的味道。老爷子受了惊。七少还是回家看看吧。”

来人老实相报,眼却不时瞄着门内,这让七墨多少起了疑,却是真担心父亲。

“受惊?”家里大火,父亲自然也该在房间的。说来他的房间离九惜最近,本该是影响最大的。“他怎么样,没有受伤吧?”

“受伤是没有,只是老人家身子骨毕竟不比年轻人,一下子就瘫下来了。叫唤着您呢。”

七墨沉思着,手便揉上了眉头。回头看了眼屋内睡沉了的九惜,他轻轻关上门。“走吧,我们去看看。”门内,一滴泪滑落。

※       ※       ※

顾家老宅这般一烧,自然是住不得人了,举家临时搬到了另一处的居所,也是个景致优美的地方,倒也惬意。七墨进门时,就看到顾老爷子在院子里浇着一盆兰花。白色的花骨朵探头风中,像个芊芊柔弱美女子。他的身旁,照例站着个洪冉在伺候左右。

“老爸,不是受惊了?”七墨本来是真担心了,这一瞧,声音中已没了几分好脾气。

“是惊着了。总有人闹腾,嫌日子不够安稳,我也只得奉陪着,只盼将来有口好棺材,好好睡上一觉。”顾老爷子淡淡一句回应,这才看了七墨一眼。“七墨啊,九丫头的事别再管了。暮的父亲跟我提过,祝家似有意要将那丫头收了。至于你,也是二十好几的人了,整天无所事事也就罢了。现在,总也该考虑下自己的事。听说祝家丫头也快从国外修学回来,丫头我见过,人品样貌皆不错,你有空也多交应交应。”

“交应交应?”七墨重复着这话,脸上却满是鄙夷和不屑。“顾总,难不成卖了司燃还不够,这次您又准备把我和九惜给卖了?那我就清清楚楚的告诉你,我不是司燃,也不是手下的那帮人,才不会任由你摆弄!”

“啪——”的一声。苍老的手高高举起,终是停在半空中没有落下。白色兰花却是砸在了地上,黄土沾染了白色花骨朵儿,再不无瑕。

“您也有舍不得下手的时候?”七墨怪笑,“还是怕打了我就真的又砸了笔买卖?可您也该明白,怀柔这招对我没用。我累了,睡会去。”

“七墨。你怎么总不懂个好坏?!”顾老爷子忍着气叫他,声音未落,就大声咳嗽起来。抬眼时,看到的是七墨倔强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走廊深处。

老父的心,又有几个儿子能够了然?不禁叹气:“洪冉,你觉得这世上最难估量的是什么?”

洪冉低头将那盆碎裂的兰花捡起,忽而,她停下手里的活儿,微侧着头笑道:“回老爷子,是人。即使是最好的朋友,也会因为利益而变得无价。”

却是看到顾老头子仰望着青天,“是啊,此时想起,才觉得友情可贵,可惜,可惜啊。”

※       ※       ※

梦中,团火。

她僵直着身体从床上跳起时,剧烈的疼痛拉扯神经将意识唤回。初初睁眼是白茫茫雪雾一片。白色的灯火,白色的墙,病变般白色的被单。她讨厌的白!视线流转,一个身影在眼中逐渐清朗起来。九惜几乎是长大了嘴,那一声“暮”才颤颤出了口。

“你躺着别动,背上都是伤了,还不老实。”他微笑着敲九惜的头怪罪。“嘘,先别说话,听我解释好不好?”

祝暮帮九惜盖好被子时,雾气已蒙住了九惜的眼。她连连点头,像是差一下,眼前的人就会消失不见似得。

“先说之前的伤。”暮说到这话时,九惜的眼睛显然充满了疑问和欣慰。“你也瞧见了,我很好,一点差池都没有,是不是?”

像是怕她不信,祝暮又站起来转了个圈。“一切并非你想得那样,并没有人想杀我。这事来得有些意外。九惜,我不知道要怎样跟你解释。这其中牵扯太多误会,说来话长,以后我再好好说给你听好不好?”

见九惜点头,他又继续说道:“再是关于这里。惜,我必须跟你说明,救你的不是我。自从分开以后,我怎么也找不到你。那天正巧经过顾家附近,看到火光亮得不寻常便过去看看。顾七墨恰巧在那时抱着你从火场出来。我想,应该是他救了你。”

“惜,我刚知道原来你是他妹妹。高中时我和七墨本是同学,两家的生意上也都有往来。你早该告诉我的。想来,你也姓顾,我本该猜到的。”他笑笑,“你七哥对你很是关心,昨晚他在这里守了一夜,傍晚时才走的。”

“暮……”九惜有些想开口,她微皱了皱眉头,却还是没说出话来。

“伤口疼了?”

她摇摇头。

“渴不渴,买了你最爱的果汁?”

她又摇头。

“惜,你瘦了。”他抚上她脸庞时,九惜直觉般想躲开。可她看着暮温柔的眼神,终还是没躲开。脸庞贴着脸庞,冰冷与炙热。“惜,父亲答应我们的婚事了,那天和你父亲谈过,他也赞成。”他抚着她的发,低语道:“你早该告诉我,你是顾家的女儿。否则,我们或许已成夫妻。”

“暮……”九惜一惊,这事实在突然。

“嘘——”

※       ※       ※

七墨进门时,正好看到这么一幕。暮的脸贴着九惜的脸,好不亲热。

“暮!”七墨刚想说什么,就被暮给拉住了。

“怎么每次见着你都是这张臭脸。也不怕在我老婆面前见笑,还是快当大舅子的人呢。”暮这么说着就勾着七墨的肩头朝病床走来。

“大舅子?”别扭地重复着暮的话,那双锐利的眼就看向了九惜。被他瞪了一眼,九惜只觉得心憋得难受,说不出是难堪或是不安。

七墨还是动也不动地瞧着她,冷哼道:“顾九惜,你要嫁给他?”

“这还有假,难不成你当是我在开玩笑?”暮自身后捶了他一拳,不想七墨竟吃力地咳嗽起来,声音虽是勉力压着得,肩膀的颤抖却有增无减。“天啊,被火熏了气管就该多休息,不是告诫过你。”

“暮,我的事不用你管,你给我住嘴!”暮显然没想到七墨是真的动了气。

“好端端发什么脾气?”

七墨却是始终只看着九惜,看的她心颤,也看得她胆战心惊。“暮,麻烦你先出去。”

……

“出去!”

他几乎失控般得怒吼。暮看着九惜,有些莫名的拉上门。

却是如同失了控的兽,再顾不得其它,紧紧擒住了她的双肩。“顾九惜,我要你清清楚楚的告诉我,你是不是答应他了?”被高高抬起被迫对视的双眼,他冰冷的嗓音穿过耳膜,震耳欲聋。却是几乎是央求的,连语气都带着某种不信与失望。“顾九惜,你真的答应嫁给他了?”

被强制拉起的眼触及他的眼神时,九惜忍不住得要闪躲开。七墨的眼有些红,这让她害怕。闭眼,喘息,故意不看他的眼。“是,顾七墨,我终于可以逃脱你们的摆布了。”

再次抬起头时,她的脸上已是讥笑。“你想不到自己也有无法控制的一天吧。七墨,告诉你,我自由了,再不是你们任何人的。”

“你一直认为我是在控制你?”原来她从不了解他。

……

九惜看着他的眼,终无法出声。身子被拉入他怀里时,背上的疼痛开始拉扯她的神经。像是过了很久很久,他依旧抱着她,无法言语。拥抱,到底是熟悉还是陌生?不知为何,九惜心里有些酸。她的手垂在空中……却始终无法动弹。

“九惜,让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哽咽的声音让九惜想起他有些泛红的桃花眼。暮说他守了自己一夜。一夜有多长?“九惜,让我们重新开始。”

她不想,他竟会用几乎哀求的语气跟她说这些,如果还是如同以往的粗暴多好,那么,她便可以佯装无事般断然拒绝于他,可对于他的温柔,她却胆怯的。

※       ※       ※

“顾七墨,这就是你对朋友的态度?”门被踹开时,祝暮脸上怒气冲冲。他与刚才的七墨像是完全交换了身份。一把将七墨拉起时,七墨又恢复了往日的神色。“朋友妻,不可戏。懂不懂?更何况,九惜还是你妹。”

“谁说她是我妹?”七墨怒着甩开暮的牵制。“告诉你,顾九惜是我顾七墨的女人。我认识她时,你小子还穿开裆裤呢。她是谁的,轮不到你决定。”

烟在空中点燃,七墨冷着脸看向九惜时,发现另一双眼也往那个方向扫了过去。他先是一楞,口中的烟差点就从嘴里掉落。彼端,九惜的表情并不稳妥,无焦点的木然眼神,……像只失了生命的木偶。他朝着她的视线寻找,直到视线落在自己的烟头上。

红色的,火红。

七墨但觉脑子似被电流划过,再回神时,暮已大步走到了九惜身前。

“怎么了?”蹲身拉起九惜停滞在半空中的手时,暮皱着眉不安得望了七墨一眼。“惜,是不是哪里疼了?天这么冷,躺下来好不好?”

他像哄孩子般哄着九惜,可九惜却似木头人般没了反应。“怎么不说话,我会着急的啊。”

暮笑着扶住她的身体,身体是僵硬的,并不想随了那双手意。暮直觉心头的不安越来越重,却又抓不着一点因由。他只得回过头,与她讲话,讲很多很多有趣而又不太伤悲的话。他在身后轻轻笼抱住她的身子,九惜的身子有些发抖,暮想,她肯定是冷极了。九惜总爱发些小脾气的,这他理解,暮便伸手替她拢去额前碎发。一下一下,直到他的指端陷入了那一坛湿润。

手指停驻的那刻,他又一次抬眼望向了七墨。不远处,七墨深敛的眉头再看不着方才的怒意,他的手插在裤带里,休闲的衣装,洒脱不懈的动作……可他看着她的眼神,就像是自己也要哭了。

“看住她。”那双忧伤而冷漠的眼就在此刻看向了他。然后七墨突然转身,转身后却又立马回来了,只擒住九惜的双肩,深深凝望着那双无神的眼:“听着,顾九惜,好好在这里等我回来,我不准你出事。”再次转身时,已多了几分决绝,插在口袋中的手挥着示意。“暮,如果我回来之前,她有什么差池,你也别想混了。”冷冷的扔下这么一句,他转身离开。

七墨去了哪?七墨去了两个地方。见了两个人。两个人,都是与九惜相关的。他们一个是负责替九惜催眠的心理医生。而另一个,正是洪冉。

“洪冉,我不想知道连这场火也是你安排的。”阳光下,他的声音有些虚软,他的眼显然疲惫极了,要不时轻按几下,才能保持湿润。可只要这双眼一旦看向某人,它又似把利剑般神采奕奕起来。

洪冉转身时,手上就多了份蛋糕,粉色的奶油,上面还缀着两颗鲜红可人的草莓,很是诱人。“洪冉还没祝七少生日快乐呢。”她向着七墨走来,笑艳如花,莲步微挪。“这,当是洪冉为那场宴会的谢罪礼。”

七墨看着那蛋糕,叹了口气。“洪冉,我认识你的时间也不算短了吧。”

“是不短了。”她妩媚抬眸,“或是比你认识九惜还要长些。”

“可我却要说,你这样的女人,如若不是歹毒至极,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他走上前,接过她手中的蛋糕。他看了洪冉一眼,像是看穿了她的灵魂。

“洪冉,你这么聪明的人,为何学不会成全自己的。挣扎万分,又是何必。”蛋糕被放在一旁的桌上。他转身时心里还带着浓浓的叹惜。“谢你的蛋糕。这个家,或许也只有你记得圣诞原是我的生日了。”

※       ※       ※

这世界神奇的逼人。当此地还是雪封万漠时,地球的彼端,太阳却照耀着缤纷大地。

飞机起飞,飞机降落,便是另一世界。所以,世间并不存在永久的苦难,只是那刻我们还未能找到一架带着我们逃离冰封的飞机。

九惜不见了,七墨也不见了,明眼人都知道是七墨带走了九惜。这几天中他不动声色,装得比谁都乖巧,做得比谁都让顾老头子满意,原来就是为了密谋这件事情。

那天电话,暮吩咐门外特护好生照顾好九惜。离开时,他拉着九惜的手,保证此生定会好好照顾她。能将他带离九惜身边的,当然也是很大很大的事。可当几天后祝暮坐着飞机连夜从国外赶回时,九惜却不见了。了无音讯,却也是找了一天一夜。从昔日一起生活过的校园,到九惜的家,再是一切可能有九惜出没的地方。但顾九惜却是失踪了。他甚至也曾查过机场、火车站的乘客出入单,一样的无果而终。

找到洪冉时,她依旧带着笑。笑艳如花。“暮,你没资格照顾九惜。顾七墨将她带走,恐怕就是要告诉你这个道理。”

※       ※       ※

从来不晓得自己竟能有此好脾气,有时也想,定是上辈子欠了她顾九惜诸多,今日他不可一世的顾七少才会受此折磨。从开头的不理不睬,到后头偶尔的言语。不得不说,要靠近一个人,拨开她长在心头的刺,却是不是件容易的事。

“还痒不痒?”海风透过窗棂吹拂过屋内两个人儿身影时,卧躺在床上的女孩微微点了点头。小小的棉花锤便又上上下下敲打起来。敲打着棉花锤的,是双修长而好看的手,如果再往上看些,你便能发现,他的脸其实也是俊朗而阳光的。虽然他的眼中,多少带着些许的灰暗。那是双看着有些忧伤的桃花眼。

男子光着脚丫,衣着十分清凉。他的表情有些不耐烦,动作也慢慢迟缓了下来,可那双眼,却又笑得温柔而又甜美。身下,女孩又似打起了盹,轻柔的呼吸声,像只偷着打盹的猫眯。门外有了声响,男子停住了动作,将一旁的薄被替女孩盖上,离开。

“顾七墨先生?”说着生硬中文的外国男子手中拿着一份文件。“信用卡已经冻结了,按照您的意思,这之前我们让人在各地用这张卡进行了消费。不知您下一步想如何计划?”

七墨接过那张卡,问道:“按照预付的资金,我们还能在这里住几天?”

“恐怕只剩下一天了。到明天,如果还没有资金汇入,你和这位小姐就必须离开这里。”

“我明白了。”他微笑致谢。走入屋中时,九惜依旧睡得很稳。他便摸着她的脸,“全面的围攻开始了。九惜,这样生活果然要比之前辛苦很多吧。你会不会后悔呢?”

几天后,七墨带着九惜搬到了尾巷的小屋中。没有阳光海滩,没有美食佳肴。谁都不会想到他们竟搬到了这样个地方。

城市有个好听的名字--叶卡蒙。九惜在地图上挑中的地方。好在不是非洲或是北极。虽则条件并不理想,但九惜却显然并不讨厌。她依旧固执得不肯与七墨讲话,让人摸不清她的想法。

“之后我们就得住在这了。”他敲敲她的脑袋。好一幅哥哥模样。来这里之前又带她看了个有名的心理医生。最后一笔富足的资金也砸在了那里。九惜的记忆阻隔似有崩溃的迹象,催眠对她,终已失效。没有人能估量,她想起的往事有多少,遗忘的又是多少。对于人类的大脑,没有任何仪器能做出精确的判量。

七墨看着九惜,想着此刻的她,是用着怎样的心态,接受往昔的一切。只愿,她记得的,愈少愈好,既便这会让她会忘了往昔的他。

开始时吃喝总是好的,大少爷出生,多少免不得挥霍。吃饭碍着面子耐着习惯,小费是免不了的。钱压着花了些,虽是自觉勤俭,但到底还是越来越薄了。好在出门时也多少想到这层,联络了大学时感情要好的同学,说可以为他在商务楼谋得一职。工钱算不得多,亦算不了少。七墨估量着,如果花销得宜,养活两个人总不算问题。倒是朋友体恤,明白人各有难,疑问甚少,见到九惜时微微点头,十足朋友。

七墨开始上班族生活时,九惜就一个人留在了家中。背上的伤口已渐渐痊愈,长肉时,背上就开始发痒。有次瞧见她嘟着嘴往后抓,奈何手又着实解不了事。抓到这痒到那。恼得摔了身旁的书,自个儿在一旁生闷气。七墨看着好笑,又实在怕她真把伤口给抠破了,做了个简易的小棉球,轻轻抓挠。不轻不重,透着纱布,正好抠在心头处。小心挠了几下,就停手。板下脸,皱起眉,吩咐她“躺好”。

九惜瞪着眼睛不理会。他不在意,一旁倒了杯茶喝了个爽。侧着脸道:“反正痒的不是我,要我伺候,本少爷还不乐意呢。”这么说着,又忍不住悄悄瞧她拼命忍耐的表情,暗下偷偷取笑,转过头时,又是一脸无所谓。高翘的双腿打着节奏,好不自在。

心里正是担心时,一双手就拉起了他的衣角,轻轻地,小心地,似还带着些不甘愿。他心头乐.“干嘛?”转过头时,正巧看着她嘟囔着的脸。鼓鼓的,像是非要跟他怄气。七墨便觉得手指发痒,直想捏捏她的脸蛋。

“不对不对。现在条件可变了。”他挽住她的腰,腰很细,一用力,便拉近了怀,凑过脸蛋,笑道:“亲我下就帮你挠。”

九惜白眼,终气鼓鼓的转过了头,连眼里都带着不悦。他便乘机在她侧过的下巴上轻咬了下。“好吧,既然你不乐意,我亲你也是一样。”这么说着,就拉着她在床上躺了下来。“不准乱动,不准不乐意,否则我就不帮你挠痒痒了。”他这么威胁着,心里就别提有多得意了。

一个吻换一趟乏味的苦劳力。这该不算过分,所以他们成交的也算顺利。当左眼、右眼,下巴、胡渣都得到美女亲溺后,九惜背上的伤已差不多快好了。

那时他们早已搬到了小屋,不大的单间,一个床一个沙发。连必需品都缺。后来九惜睡床,七墨便霸占了沙发。一个在左,一个在右,中间隔着薄纱。共同能看到的是扇有着铁锈的窗,据说六七月时能看到紫色的小花。他们去时还是四月,花当然是看不着的,却能听到美妙的风声,像是源自于深谷中的吟唱。

成为工薪一族的七墨开始忙碌,那种特殊的奖励与劳动自然只能在深夜进行。这时九惜便爱趴在他的沙发上。想来沙发却是是比床要软得多,这么看来,倒还是七墨占了便宜。或者九惜其实是喜欢沙发的。

不过……每次夜晚看到她那不雅的睡姿,七墨就觉得自己实在是明智得很。

上次有个外国老人帮他们算命。算的是人的属性。九惜一双眼就亮亮的,于是掏了个铜板给老人。嘴里手上嘀咕了一阵,说九惜的属性是口香糖,嚼是嚼不烂,没了起初的味道却还有股固执的韧劲在。七墨便霎是好笑,倒不是笑老人的话,而是九惜那嘟着嘴说不出话的表情。

七墨想着,若让他算,一定会说九惜是玻璃,透明却很难看透的玻璃,明明看得如此清晰,却让人忍不住担忧她的粉碎。

那天下班回家,已是太晚,平时买晚餐的店铺一致施了魂般关门大吉,想来是当地的什么节日习俗。七墨逛了会,实在太累,晚餐也就此作罢。回到家时,九惜依旧坐在画板前专心地画着什么。见着他,脸上又是幽怨。放下画笔,嘟哝着脸。

七墨嘴角的笑便悄悄爬上了眉梢。九惜如此表情时,就代表她需要特殊服务了。指尖轻轻指了指脸蛋,她便不乐意的走近。仔细在他脸上瞧了又瞧,像是还不满意,便拉着袖管在他左脸侧擦了起来。

“你嫌我脏啊!”他终在她一次次的擦拭下怒道。她听着,便是噗哧一笑。勾着他的颈项,轻轻垫起脚跟。呼吸,离着他的鼻息愈来愈近,近到能感受到彼此的温度和心跳。炙热的吻,如展翼欲飞的蝶。可突然,那蝶却飞了。指端划过他的脸侧,她抬脚踹在他的脚背。

“色狼。”做个鬼脸,转身便要逃离。他是真的呆了,很傻很傻得呆了。她第一次的开口,将他彻底震成了傻子。呆到感到自己的眼圈都已泛红。呆到看到如此模样的她不能言语。倒是九惜吓到了,跑过来勾着他的脖子,歪头好奇:“吓到了?生气了?”

他便狠狠将她揉在怀中。她被他揉得透不过气,呆呆骂他色狼。灯光照着彼此的眼,留下阴影闪烁。七墨拉着九惜坐下时,心跳得连自己都害怕。他看着她的眼,那双原本悲伤的眼,此刻却透着孩子般的纯净。闪烁如星。

“听着,告诉我你是谁?”手掌抚过脸蛋九惜的脸蛋时,她那双原本明亮的眼,突然黯淡……提问本是胆怯,胆怯却不因懦弱。

“我的名字?”她在画板前坐了下来,黑暗中孑然盛开的百合添上了叶片,顽强而不染。“七墨,我又不是傻瓜?怎么会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她取笑他傻,他却忍不住潋眉。有人会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吗?当然不会。可顾九惜不同,顾九惜的不同时时让他害怕。七墨看着她在画板上添上一笔又一笔,像在描画自己的记忆与命运。他的心却是一分分的,多了一笔一笔的不安。能问的不敢问。不能问的,怎能问?

“好吗?”画完最后一笔时,她拿着画笔歪着头问他。

“这次是光束的角度不对。”他站在一旁挑刺,她便如往常般咕哝着嘴,将画取下,撕碎。一片片的碎片,在空气中随风跳跃。七墨便想起一个故事。很小的时候,七墨听大妈妈讲过一个故事。大妈妈也爱画画,可她画的却是个小男孩,不是司燃,也不是他。

“惜,知不知道画家的故事?”他点了支烟,在她身后坐下。她摇摇头,睁大着眼示意他继续。七墨点了根烟,指端轻轻微微点了点自己的脑袋。“说的是个穷困潦倒的画家听信传言用自己儿子的血作画,后来他出名了,孩子却在某天失了踪,有人说他的孩子因失血过多而晕死在了街头,他不信,每天日落月起时,都为儿子画一幅画像。画堆了一堆,儿子却没有回来。有人说画家疯了,再无人欣赏他的才华,可画家却依是画着心爱的儿子。盛名远去,画家渐渐衰老,又过起了朝不保夕的生活。没有人相信他的儿子还活着,可画家手上的笔却没有停下。最后一幅画,是用画家的血画成的,画家死了当时他70岁,儿子如果活着也该40多岁的老人了。他的墓碑是空落而寂寞的,可有天,有人在他的坟墓前看到了一个男孩。”

“肯定是个善良的小家伙。”

“是啊,”他夹着烟回答。“可说故事却相信是画家用血复活了他的儿子。她说,犯过得错,做过得孽终要还。”

“那是教导你要做个好人。”

七墨轻轻一笑,不置可否。

“故事结束了?”

他点头。“那之后,说故事的人就死了。”

九惜泯着嘴若有所思的问道:“谁说给你听的故事?”

“我大妈妈。”说起大妈妈时,七墨便想起了司燃,不知是否因为天黑了,他的眼里有着交杂的光暗

“大妈妈该是个好人。”她爬上床,弯成了弓。

“是她将我养大的。”他依旧躺在沙发上吸烟。

“嗯?”

“我本来是父亲在外头生的私生子,后来三哥因病过世,他大概想着家中只有司燃一人终究不够,这才将我接了回去。刚回去时根本没人搭理,人前背后私生子的称呼并不少。”

“然后是大妈妈照顾你了?”

“她待我很好。我没见过自己的母亲,大妈妈对我来说就是自己的母亲。”

“后来她怎么死的?”

“他们说她是自杀。”

灯灭时,他们各自霸占了床与沙发。迷糊间,似听到她在呢喃。又或者已是梦?一天逝去,另一天即将到来。晚间,自铁窗里流窜而出的夜风吹拂过两人额间。

十二点的钟声敲响时,他醒来,感到有根冰冷的手指轻轻划过他的五官。睁开眼,他便看到了那双迷茫而清亮的眼。对着他,露着苦色。

他便忍不住伸手抚上那皱起的眉。犹如很久很久前的那晚,她看着他的眼,突生亲吻的冲动,无关欲望,只是很单纯地,想吻吻那双眼。

“惜。”他疲惫着唤她,不料却换得她一地的狂暴。

“我饿了,很饿很饿很饿,饿疯了!”九惜嘟着嘴,严重抱怨。七墨拍着脑门,这才想起今晚的晚餐因着餐馆的关门而已作罢。“现在哪有东西卖!”翻个身,明天还要上班,他得补充足够睡眠。

“可是我饿了。饿了!”她摇着他的手不肯作罢。像是抢着要糖吃的孩子。可他却是真累了,迷迷糊糊,又已入了梦。

梦中有只老虎,凶的很。他不过是路过,它便扑上来狠狠就是一口。手间被咬得生疼。醒过来时,就看到九惜一个人蹲在地上,好不难过。

“你咬的是不是。”他气着用脚跟撮她的背。

“没有!就没有!”收回脚时,他很莫名的被她吼。都说人有起床气,可原来她大小姐饿疯了,比什么都凶。七墨套了件衣服,将手插在口袋里。手还有些疼,留着她的牙印。将来他若不幸被人咬死了,正好用来做牙纹证据,她大小姐就等着乖乖陪着他殉葬得了。一个人闷闷走在前头时,悄悄侧着头往后瞧。身后有个脚步声,有些远,沉沉地,还似很不高兴。

他还不高兴了。她是大小姐,他还是大少爷呢。谁让他睡不好觉谁活该倒霉!一辆车飞过,吹起的风有些凉。七墨紧了紧衣裳时,没有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他放慢脚步,依旧没有那个熟悉的脚步声。

汽车在身后发出刺耳的刹车声。七墨只觉心猛然漏了一拍,眼瞳经不住放大,回头时,便看到九惜直直地站在汽车前。汽车距离她……很近。司机是个很凶的外国人,对着冲出人行道的九惜大声责骂。骂完终觉无趣,倒着车驶离。街头终又恢复了宁静。

灯光下,晨曦未露头角,深夜却已远离。

黎明黑暗之中,七墨站在这头,九惜就站在那头。他望向她时,她眼中迷蒙的泪光像已要落下。本要责备的,责备她的笨,她的不小心。可当他走近时,却只是轻轻抱住了她。

小而较弱的身子,还瑟瑟发着抖。

她的手里拿着一颗糖,糖在他温暖的怀中掉落在地。糖,有着五彩糖衣。七墨看着那粒糖果,眉头就凝得更紧了些。

※       ※       ※

“真笨。”无灯的街头,七墨依旧走在前头,只是他的手中多了一只手。手,渐渐温暖。

“你才笨。”身后的人不情愿的被拉着走,听到他的抱怨便气着回嘴。

“笨蛋还会被车撞。”

“笨蛋才唠叨。”

“不准你回嘴!”

“你才不准!”

一路是没有店铺的,他们也不知走了多远,终远得人疲倦。九惜停下脚步,死不肯再动一步。“走不动了。”她看着他,率先妥协。

“这可不行,也不只是谁饿得发狂。”七墨不忘在此刻小小奚落一番。

“反正我就是不走了。”谁想九惜真是连被激的力气都没了。抱膝坐在地上。坐了会,她似真不开心。又抬着头看看他,眼睛是泪汪汪的,像是受了伤的小狗。“七墨,我要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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