阡陌小巷，人影稀少，不过偶尔有一两撑着油纸伞或新式洋伞的人步履小心的走过，生怕路上的积水溅湿了长衫的衣角，湿透了布鞋的鞋面。
海棠红象个疯女人一样的横冲直撞这样疯跑过来，远远看见她的人，都极识趣早早的躲开了，让开路来，那样子象是躲避瘟神，有的男人眼神带着不屑，心里想着现在的女人都不象个女人，抛头露面就不说了，民国了，可是，象这个连走路都没个样了，真是不成体统。
也有的，眼神中带着些亵玩，那湿透的黑发坠在白？？的脸边，雨水打湿的衣衫紧贴在身上，站在街边，将半张脸遮在伞下，拿眼睛不住的盯着那容貌和凸凹的地方看着，眼神跟着那快速跑过的身影，走了好远好远，才嘴角噙着狎昵的笑容，心满意足的接着向前走。
从街口转过去，再有二十米，就到阮皓然上班的报社了。
海棠红转过街口，看着那幢红砖的楼房，心里面绷紧的那根神经终于松了一下，门口没有警察。
她脚步刚慢了一下，就感觉身体被一股子力气一下子从侧面带了过去，整个人一个趔趄就顺着那个方向歪了过去。
刚想惊叫，啊字才吐出半个音来，嘴就被一只大手捂住了，剩下的声音就都压抑在那厚厚的手掌下面了。
海棠红惊惧的转过头，眼前没有人的面目，只有一个黑色礼帽低低压下来，然后那礼帽抬了抬脸，低声说道：“海棠，别喊，是我。”
海棠红有一种心要从嘴里吐出来的感觉，阮皓然这突如其来的动作真的吓到她了，主要是她神经一直是绷在断掉的边缘，被他这一吓，真的是……
心在胸膛里不住的狂跳，但是，阮皓然显然没想给她缓冲的时间，就顺着刚才的样子，将海棠红整个人都带到了他的怀里面，用他的大风衣裹了起来，然后，推着海棠红的身体就往前走着。
边走边低声在海棠红耳边说道：“海棠，听我说，别喊，别惊慌，我暴露了，所以现在咱们得马上出城。”
海棠红点了点头，没说话，只是脚步更加的快了，不用阮皓然在后面用力，也小跑的跟的上他的脚步，向前走了一阵子，海棠红说：“我知道，刚才十三哥来旅店里找我来了，告诉我了，我也是正想去报社给你报信。”
“你师兄？”阮皓然真的很意外，吃惊的说道。
“嗯，我师兄听那个姓慕的说的，说要抓住咱们俩个，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慕仲鸣，这个大卖国贼。”阮皓然有些恨恨的说道。
两个人说着话，但是脚下的步伐却一点也没有减慢。走过了刚刚的那条鸡肠子似的小胡同，来到了大路上。
阮皓然拉着海棠红快走了两步，一个黑色的汽车的车门早已打开，阮皓然快速的把海棠红塞了进去，自己也坐了进去。
车子飞快的加速，在雨水中奔驰而去。
夜幕深沉，警察局局长办公室的自鸣钟刚刚敲过了九点的钟声，坐在真皮沙发上的慕仲鸣不住的敲打着沙发的皮面，指尖处发出沉闷但有节奏声音。
这声音，笃，笃，笃，就象是催命的鼓声，听着这位警察局的局长大心里烦躁不已，却又不敢言语。
“茶凉了，我让人给您换一杯吧。”局长黄芮英皮笑肉不笑的敷衍道。
“不用客气黄局长，我这个人除了对工作上认真，其他事情都是不拘小节的。”慕仲鸣是个比狐狸都精明的老政客，对于别人是真心还是假意，欢喜还是厌恶，那是不用眼睛用，只用眼角扫一扫，心里就出了水的镜子似的，透亮。
黄芮英见他不领情，自己也不多讨好，他心里对慕仲鸣烦都烦不过来，一个从上海来的佛爷，说风就是雨，也不知道自己的斤两，到了别人的地头上还这么趾高气昂，耀武扬威的样子。实在是讨人厌恶。
两个人相互讨厌的坐在那里，面和心不和一会笑谈，一会静默。心里面各怀鬼胎，各自揣摩着彼此的心思。
“报告！”出警的警察回来了。
“进来。”黄芮英有些兴奋的叫了一声，心里想着可算他娘的回来，可不用这大半夜的再跟这只老狐狸这在大眼瞪小眼的干坐着了，简直是太他妈煎熬了。
身上还带着一身水气的警察队长走了进来，比直的站在房间中央，先给两个人敬了礼，然后说道：“报告局长，人没抓到，被他们跑了。”
“跑了？！”
“跑了！”
黄芮英是惊诧，慕仲鸣则明显的是震怒了，拍着茶几就站了起来，胖胖的手指着被雨水淋了个半透的警察队长骂道：“怎么能让人跑了呢？你是干什么吃的？不是告诉你们了吗？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人没抓到你们还回来干什么？饭桶！饭桶！”
骂完那个队长，慕仲鸣显然余怒未消，转过头来又冲黄芮英发起了威：“黄局长，这件事情很严重呀，这么重要的共党份子，在你管辖的地界就这么跑了，而且还有了这么准确的地址。这是严重的失职呀！你说说，这事情怎么办呀？”
黄芮英的脸被慕仲鸣羞的是红一阵白一阵的，刚才他骂他的手下时，他的脸就已经挂不住了，这是指桑骂槐，含沙射影呀，俗话说，打狗还得看主人呢，你这姓慕的，也太不给我面子了。
可是没想到，他这骂完了自己的手下，又转过头来责难自己了。这委屈，他可没受过，他可是第三军军长的亲小舅子，就是阎老西见着他也要客客气气的叫一声，则新呀！人前人后都会给他三分薄面。
象今天这样被当着面被指着鼻子没羞没臊的弄个下不来台，还真是第一次。弄的他也有点怒了，心里一肚子火，没地方发泄，只能也冲着那个倒楣的小队长去了，走上前就是一个大嘴巴子，骂道：“妈了个巴子的，这么点事都办不好，怎么回事？”
那小队长刚挨了顿骂，这又挨了一个大嘴巴子，心里也是个憋屈呀，捂着半边脸，委屈的叫道：“局长，不怨我们，是有人给他们通风报信，才让这两人跑了的。”
“有人报信？谁报的？抓住了吗？”
“这个？”那小队长有点为难的看了看慕仲鸣，想说又有点不太敢说的样子，迟疑的在那直呲牙。
“什么这个那个的？抓没抓住，你到是说呀？”黄芮英那也是个猴精猴精的人，一看那小队长的眼神就已经明白了，通风报信的人指定跟这姓慕的有关系了，心下这个乐，让你这龟孙张狂。他使劲的冲那个队长使了使眼色。
站在那，捂着脸委屈的那个队长，一看局长大人那暗示，立马明白了，身子一挺直，大声的回道：“报告局长，报信的人抓住了，现在就在楼下。”
“带上来！”
“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