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傍晚时,我才看到村头的路。想到父母期盼的眼神,不由得加快脚步,包里给父亲买的老酒在肩膀上一晃一晃的。晚上,父亲咂着小酒,就着饺子,一定幸福得不行。
回家前夜,月特圆特亮,我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惹得老周直叫,“你小子不就是回家过个年吗?不至于兴奋得不睡觉了吧!看你把床翻腾的,你小子不困我还困呢!”我没了办法,披着棉衣下了床,来到工地左边,左边是个公园,晚上有猫头鹰、松鼠什么的前来觅食。我也学着《天下无贼》里的傻根对它们说:“你们都听着,我明天就回家过年了,没准俺娘还给俺说了媳妇呢。”
村头的风真是大,风带着哨呜呜地刮着。老远就看村头有个人在往路上张望,不停用手揉着眼睛。
“是陈姨啊!这么冷的天,你在这干吗?”“哦,二蛋回来了,好,好!昨天你娘还念叨着呢!说都快过年了,怎么还不回?”我说:“陈姨,快回吧,小心着凉。”
陈姨抹了一把眼泪说:“心里慌得很,出来看看。对了!你看见老周他爷俩了吗?”
“见了。”
“啊!可好?”
陈姨抓住我的手,她的手冰凉冰凉的。
“他们都很好,没准过上两天就回来了呢!”
“是吗?我放心了,我放心了。”她背着手,一步一步往回走着,趔趔趄趄的,背影像一只蜗牛。
第二天,我贪恋热被窝,想多睡会。娘叫我,“陈姨来了,说要问你事。”我知道陈姨平常不大爱说话,十分腼腆,来了是想问城里的事。
我说:“外面火车票难买,春运。我买票都提前一个月才弄到票,现在想回家过年,比找活儿干还难。”陈姨似懂非懂地点着头,不时插上几句。看到她欲言又止的,我只好把老周父子俩在城里如何如何的好,添油加醋般地说了一遍。整个上午,我都恍惚着又回到工地上,被陈姨温情的双眼注视着,直到陈姨的孙子来喊。
临走时,我说,“老周他们好着呢,你别担心。”
陈姨说:“娃和他爹该回来过年,别人都来家过年哩。”
送到村口,陈姨说:“你没回来那几年你娘也是站在这瞭望。”我听了心头一暖。我知道,那年大哥在外打工未回来过年,娘整个年都坐立不安,我说没事的,娘说家里少个人,总觉得少个啥,就一遍一遍地往村口跑着瞭望。
没过一天,陈姨又来了,气喘吁吁的,我知道她又有事了。本想和村里几个人去办年货的,就问她:“你有事吧?”
她嗫嚅了半天才说:“有手机吗?我想给老周打个电话。”说着伸开紧攥着的手,露出一个纸条,还有一张捏成卷的10块钱,一起递来。陈姨说:“号是大春的,他们在一块干活呢。”
我拿过纸条,把钱塞给陈姨,可陈姨又把钱塞进我口袋里,说:“我知道手机打电话好贵的。”我把钱递给陈姨说:“你侄儿能付得起电话费的,不贵,你放心。”
陈姨见我不接钱,不乐意了:“那就别打了。”我急了,说:“姨,你再这样我就不理你了。”
陈姨吓傻了。我按下号码,对方回应关机。我对陈姨说:“山窝子里没信号,一会儿我去山上打。”“我同你一块去吧。”我不想陈姨跟上,就快步上山,陈姨爬到半山腰就停下来了,喘着粗气。
我告诉陈姨电话打通了,他们好着呢!能买到票就回,今天排了一天队都没买上,叫陈姨别等他们了,今年不行,明年一定回家过年!“哦,这样啊!唉,对了,你说他们在买票对吧!不急,今天才二十六,我等他们。”
陈姨又把钱递了过来,我说:“姨,你咋这样呢?对了,上次买药我还借老周10块钱呢!就当还了。”陈姨这才高兴地把钱装进兜里。
年二十九傍晚,黄昏已经步步逼来,天边冷萧的风开始狂舞。我办好年货回来,老远看到陈姨在路上张望。我跳下车,说:“姨,那么冷的天回吧,明天就年三十,兴许老周他们真的不回来了,别等了。”
陈姨又迎着风手搭在眉上往远处看了看,说:“按说该回了,今儿个都二十九了,快过年了。”
我听后,鼻子一酸,扭过脸去,任热泪纵横。
年三十晚上,我终于联系上了老周,责怪他也不给家里来个电话报个平安什么的,说到村头的寒风和站在村头期盼的陈姨,电话里传来呜呜的哭声,老周哽咽着说:“明年过年一定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