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青在戴祖涵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尽量让自己面无表情地注视对方。戴祖涵稳重而内敛、男人味十足的成熟中，带有一点儿似乎与他的身份地位不太相称的野性。整洁的装扮非但没有让戴祖涵看起来斯文些，反而加强了他的霸道之气，在男性优越感中，还有着一股说不出来的自信力。木青的目光撞上戴祖涵的眼睛，那眼神完全符合他的外表，冷峻、敏锐，仿佛能穿透对方的心。
戴祖涵舒适地坐在皮椅中，他态度从容地看着木青，审视的眼光，让木青觉得像是在审视猎物的豹子，她甚至觉得在戴祖涵的眼睛后面仿佛还有一双眼睛，让她感到深不可测。面对戴祖涵那具有挑战性的眼光，木青在心里默默告诫自己，绝不容许退缩。但是，在戴祖涵坚定的注视下，她终于还是转开了视线。
看着木青紧张得渐渐有些发白的脸庞，戴祖涵的目光中流露出纯男性的欣赏，话语却依然不动声色。“木青，你考虑好了吗？决定了要做机要文书？”他直截了当地问。
“是的，我父亲不是已经交代得十分清楚了吗？”木青的声音就如她那清纯的脸庞那般清朗，毫不做作。
戴祖涵对木青的回答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你没有自己的想法吗？木青，依你的条件，完全可以胜任更好的工作。”
木青轻轻扯动嘴角，露出一个几乎无法察觉的微笑。“从小父亲就教育我，做什么事都要有个过程，不可急于求成。”
“噢？这个理由听起来似乎很有点道理。”戴祖涵将背部离开椅子，双肘靠在桌沿上，身子微微前倾，继续打量着木青，“或许……”
“请不要再讨论了，这不是我今天报到的重点。”木青简洁有力地切断了戴祖涵想再深入讨论下去的话题。
戴祖涵真想放声大笑，笑出他对木青的欣赏。真是难得啊，小小年纪却拥有一个如此冷静与聪慧的头脑，这不是每个女人都能具备的。“木青，你真是十分直截了当。”戴祖涵一向严肃正经的脸庞闪过一抹浅浅的笑意，犀利幽深的目光从木青的脸上缓缓收回，眼底有抹让人捉摸不定的神情。不知为什么，眼前的这个女孩使戴祖涵感到莫名的心悸，更使他强烈地感到自己将会因她而失去某些他绝不轻言放弃的东西。“我要的就是这样的。”他自言自语，让人听起来似乎有些许暧昧的意味。看着戴祖涵意味十足的表情，不知为什么，木青突然有一种好熟悉的感觉，仿佛在记忆的深处，在许多年前也曾见过这样的眼神……刹那间，就像一颗石子丢进水面，心就那么荡漾了一下，木青惊奇地感受着这种波动，突然感到一阵烟云般的眩惑，她一时之间竟有些恍惚了……
“可是，万一是您错了呢？”努力压下心里的恐慌，木青露出沉静的笑容，不疾不徐地说道。
“那就请你证明给我看。”戴祖涵依旧慢条斯理地说，“坦白地说，我倒十分好奇一个不急于求成的女孩，如何证明她的实力！”
木青绽放出自信而动人的笑靥，“那您就放心吧，我会尽力让您刮目相看的。”
“这么说，你下星期一可以开始工作了？”戴祖涵不得不承认，木青的确是个谜一般的女孩，他原本以为她会接受自己的建议。
“这就是我今天来的目的，不是吗？”木青没有显露出一点儿兴奋的感觉。
“木青，你能确定这就是你所要做的？一个机要文书？不需要再考虑一下？我完全可以帮你安排一个更好的……”戴祖涵还想试着说服木青。
“不错。这就是我要的！”木青截断戴祖涵的话，语气非常的肯定。
“木青，你真是很直白，言语犀利又坦白无伪，而且丝毫不给人留余地。如果论辈分，我可算是你的叔叔哪。”不知怎么回事，戴祖涵本来是个从不多话的人，但木青这个外表平凡的小姑娘，似乎有种令人想敞开胸怀的特质，一点儿都不必刻意加以防范，连带也使他的心情轻松不少。
木青轻轻地皱了皱鼻子，那表情明显对“叔叔”这两个字很排斥。
“你还很敏感。”戴祖涵双臂抱胸，扬起一边的嘴角，“不过，你是对的，木青。许多成长是要靠自己去摸索的，别人无法帮助你一辈子。那么，就从现在开始吧，下星期一准时来上班，我会让苏玫准备好你所需要的一切东西。”戴祖涵又恢复了冷傲的表情，表示今天的事情就到此为止。
木青站起身，在离去之际她又转过身来，“直白地说，我对您有些好奇，上帝是不是夺去了您的笑容？”她露出一丝淘气。戴祖涵仍不苟言笑、正儿八经地回答她的问题，语气竟明显带着嘲讽：“你为什么不自己去发现呢？”木青几乎是立即屏住气息，她的眼睛缓缓地直视戴祖涵，而他似无所觉察，再也不看木青一眼，只顾低头整理办公桌上的文件。“您是不是对别人提出的每个问题都不给予正面的回答？”木青说着举起右手，表示不需对方的回答，“算了，您不用说了，我会自己去发现的。”说完，她一耸肩，快步离开戴祖涵的视线。当然，她没有看见戴祖涵嘴角勾起的那抹胜利之笑。
望着木青离去的纤纤背影，戴祖涵不由自主地掉入了六年前的记忆里……他不知道自己企图寻找些什么，只是无法克制地，他的嘴角因回忆起六年前那个小女孩而勾起……他莫名地点了点头，自言自语道：“有意思。”随即，陷入了沉思中。
事情有时就是这么奇怪，或许一个眼神，或许一句话，或许一个不经意的动作……命运就可能从此拐弯了。戴祖涵十分清楚，自己的生活随着刚刚的那一幕，即将发生巨大的改变，而他却不能也无力去阻止。这是他生平第一次在某件事情上感到无能为力，第一次对自己的思绪无法控制，他有些痛恨这样的无力。打开办公桌的抽屉，戴祖涵从里面拿出一包香烟，熟练地弹出一支，放进嘴里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又慢慢地喷出烟雾，看着它一圈一圈地缓缓上升。他是极少抽烟的，只有在需要抚平情绪的时候才会抽根烟。现在，戴祖涵的脑海里全是木青的笑靥。清秀的五官，称不上明丽，不是那种会让人多看一眼的女孩子，然而，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却有着柔情似水的恬静，也隐含着智慧坚韧的光芒，而且，思维敏捷、临危不乱，撩拨起他的极度兴趣。照常理，才不过短短几分钟的接触，戴祖涵的心不该有如此的涟漪，然而，就在那眼神交错的一瞬间，木青活泼、动人的气质，孩子般的纯真、直率，紧紧地攫住了他的内心，搅动着他平静无波的心湖。真没想到，看上去十分单纯的木青，却充满着智慧，还有浓厚的艺术气息。戴祖涵突然感到一种隐隐的兴奋，这种兴奋使他产生了一种全新的、让他感到意外的情绪。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看向门口，似乎那儿还停留着木青那窈窕的身影，想起她离去时的模样，他嘴角的微笑缓缓加深，心也已经飘荡出房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