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没有开灯，木青不敢开灯，她害怕看见自己失魂落魄的样子。和衣躺在被窝里，木青仍能感受到窗外凛冽的寒风，禁不住手抱双肩打了一个冷战。
过了不知多久，木青慢慢地起身下床走到门前，轻轻地拉开房门。外面真的很冷，寒风吹过来，她不由得瑟瑟发抖。望着屋外黑暗狭长的小路和黝黑深远的大地，她的心里一片茫然，泪水无意识地挂满两腮。
苏玫拿着戴祖涵要她转交的伤湿止痛膏，满怀心事地去看望木青。一走到木青宿舍的门口，苏玫就看见——雨打梨花般的木青。她不由得感叹，这个在家是父母的娇惯小公主，在外是众人宠爱的小妹妹，还从来没有见她这么哭过。
看到苏玫，莫名的委屈更是一股脑地涌了出来，木青不由分说地扑进苏玫的怀抱，哭得伤心欲绝。
“怎么了，青青？”苏玫紧紧地拥着木青。她心里虽然有点儿谱，却也着实惊讶这个一向乐观坚强、淡泊沉静的木青会哭得如此伤心。
木青不答话，只是缩在苏玫的怀抱里专心地哭泣。苏玫搂着木青走进屋里，扶着她坐在床上，便不再说话。她只是轻轻地抚摩着木青的后背，任由她哭。苏玫知道，木青现在哭得这么伤心，根本无法回答任何问题，问也是白问。接过苏玫递给她的手帕，木青的泪水仍是不停地滑落，以至于她的鼻子、脸颊和眼睛都因为哭泣过度而红得骇人。
“青青，别哭了，再哭一会儿我就要被水淹了。”苏玫又顺手把床头的枕巾抓过来，轻轻地帮木青拭泪：“告诉我，青青，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玫姨……”木青几度欲语，都因为抽噎而中断，只能流着泪，楚楚可怜地看着苏玫。良久，木青才断断续续地说出了戴祖涵对她的喜欢，仅仅是“喜欢”而已。而她对戴祖涵的感情似乎已经超越了喜欢的界限，那种说不清却又放不下的莫名感觉，令她痛苦不堪。而且，对他们之间的关系是否能为父母和世俗所接受怀有深深的担忧……
“重要的是戴祖涵爱你，这是不容辩驳的事实。”苏玫真心诚意地告诉木青。
“他——爱我？”木青有些怀疑地看着苏玫。她无法想象戴祖涵有可能会和她“谈情说爱”。低头沉思了一会儿，木青的嘴角扯出一抹自嘲的苦笑：“玫姨，你应该知道，我从来就不是个自欺欺人的人，我明白自己在别人心目中的分量。”
“青青！你这是当局者迷。就连戴祖涵可能也未发觉他爱你已深，也许，他只知道‘喜欢’上你，并不清楚这种‘喜欢’早已深到了成为爱恋。否则，以我对他的了解，以他那种深沉内敛的个性，不可能是现在这种表现。”苏玫也不知为什么，竟帮着戴祖涵说话。
“玫姨，你……不会猜错吧！”木青的笑容令人为之心酸。
“我并不是猜的，而是看的。”苏玫不禁气结，“青青，你睁大眼睛仔细看看，戴祖涵绝对是‘爱’你的。”
第二天一大早。苏玫去敲戴祖涵的房门，等了半晌，未有响应，再次敲门。
“我说过不准来打扰我！”戴祖涵不耐烦的嗓音自门内传来。
“原来我是自作多情！”苏玫气愤地朝门里喊道。紧接着，她听到房内一阵桌椅撞击的声音，门迅速地被打开。
“苏玫——”戴祖涵的声音低沉沙哑。
苏玫有些心痛地望着戴祖涵。刚刚过去的这一夜，对他来说一定是非常漫长、非常难挨的时间，他原本清澈犀利的眼睛此时充满了血丝，坚毅的下巴上蓄着隔日未刮的胡茬儿，一向衣衫整洁的他，身上的衣服也像是被揉搓过一般。未经戴祖涵邀请，苏玫主动走进他的房间，她故意对满目凌乱的办公桌视而不见，那上面撒满了横七竖八的啤酒瓶与茶杯。但是，当她转身面对戴祖涵时，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还是被他眼底不小心泄露出的绝望震慑。苏玫不禁在心里责怪木青：“戴祖涵对她这样昭然若揭的情感，她为什么不好好把握？要是我……”她用力摇摇头，努力甩掉那突如其来的念头，压抑下脸红的冲动。苏玫鼓起所有的勇气，迎视着戴祖涵的目光，定定地瞅了他几秒钟，忽然问道：“你确定真的爱上木青了吗？”
“唔……”戴祖涵居然一反常态地有些拘泥，“我……我也不太清楚。但是，我确实很喜欢她，只是我……还不敢轻言爱……”
“什么叫‘也不太清楚’？什么叫‘确实很喜欢’？什么叫‘还不敢轻言’？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有什么不敢轻言的？”苏玫突然抬高了说话的音量，听来竟有些许莫名的薄怒。
“你……怎么了，苏玫？”戴祖涵有些困惑。自从到东北局给“总调”做助理，戴祖涵和苏玫同事已经两年多了，她向来都是温和娴雅的，今天这是怎么了？“苏玫，你为什么这么激动？难道你也认为我和木青不合适吗？还是……你觉得我对她的感情有点儿轻率？”戴祖涵突然觉得自己非常需要苏玫的意见，他小心地试探着问。
苏玫看着戴祖涵的表情，不禁摇头失笑。但是，当他们目光交汇的瞬间，戴祖涵眼底那深深的忧郁立刻撞掉了她的笑，而戴祖涵问话的口吻也打散了她突如其来的烦躁，刚才那份无来由的感伤一下子就被同情给取代了。“不，不是的。”苏玫急急地辩解道，“嗯……我只是在想，青青的年龄还太小，她的未来会有无数种可能，再说，以后的事情谁也无法预料。如果……那你岂不是……唉！算了。”苏玫今天似乎特别不一样，显得心事重重。她咬了咬嘴唇，又说：“不过，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唾手可得的东西反而就觉得可有可无了。就像彼此爱慕的人，如果真的在一起了，或许就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美好了。”温柔娴雅的笑意重新浮现在苏玫的脸上，她头也不回地离开戴祖涵，因为她知道若再不赶快离开，自己的脆弱就会赤裸裸地摊在他的面前。
苏玫仓皇离去的背影简直就像是落荒而逃，甚至可以算是既狼狈又颓丧。戴祖涵有些疑惑了：“为什么？在苏玫转身离去的背影里，他看到的是深深的落寞？假如真像苏玫所说的，未发生的事谁能预料？是吗？他和木青会如苏玫所说的那般……”戴祖涵也不知道答案。忽然念头一转，戴祖涵的眼底闪过讶异，连呼吸都有些不顺畅了。“怎么搞的？不知不觉中居然受苏玫的影响这么深？太不可思议了，她竟能影响自己的想法！”一直到苏玫离去了好长时间，戴祖涵依然对心里那突如其来的发现无法释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