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得不大,轻飘飘的,从窗口望出去,服务大厅像泡在阴萌荫的雾里。
小佘坐在会议室,对着白墙上的镜匾发呆。镜匾雕画着“黄山迎客松”,玻璃镜面上有朱笔题字:“秉公税收,造福于民”。并列悬挂的还有几面锦旗,这些是嵌在历史上的勋章。
纸是单页,A4大小,抬头印着红字:2012(17号)《关于***有限公司税案的通报》。
余下的文字小佘能背得出来:
“该单位2007至2009年度期间,未按规定缴纳营业税金及附加、印花税、土地使用税、土地增值税、企业所得税,共计542016.72元。根据有关规定,依法追缴税费542016.72元,对其处以少缴税款397356.48元50%的罚款计198678.24元,并加收滞纳金。”
小佘瞅着通报发愣。他的文件夹里有这么一份通报的草稿,也就是说,这份通报正是他拟的。
“我看,看,看你怎么解释。”大丰一生气就结巴,这使他更生气。大丰急躁地从兜里掏出烟,抖出一支,犹豫了下,又抖出一支,扔给小佘。
小佘没动。这是无烟会议室,不过他没制止大丰。等大丰一支烟过,他拎起旁边的包,带上那张通报,对大丰说:“走吧。”
“去,去哪儿?”大丰问。
“那你为啥来的?”小佘不温不火反问。
大丰不再说话。许多时候大丰很是郁闷,明明是一奶同胞的兄弟,偏这个兄弟就像是个外星人,从来没和他这当大哥的好好说过话,要么是嘴紧得很,吊得人上火,要么是迂回一枪,直奔主题,让人没有地方发火。
他们此行不顺,绕了半个市,才在郊区一家小学找到那个人。那个人来这里刚刚给学校捐了间图书室。大丰一路憋着气,看见这个人,像终于见到亲人一样,他放开嗓子喊:“何伯——”
何伯身边围着几个衣衫光鲜的人,一脸风吹日晒的何伯插在中间显得格格不入。但谁不知道何伯是谁呢?何伯扭脸过来,眯眼看到他们俩,惊讶地走过来:“你们怎么摸来了?”
“找你,找你,谢罪。”大丰恨恨地让开小佘一步。
“啥罪?”
“别听我哥的,找您来蹭饭的。”小佘笑嘻嘻地。
“通报的事呗,何伯您别计教他。当年您供我俩念书,上学,小佘披上这身衣服,没您当年就没我们现在,这事是小佘不对,所以我带他来了,听您处置。”大丰看到何伯也不结巴了,说得很动情。
他接着转回教训小佘:“小子,你说你多没义气,忘了咱当年怎么穷,是何伯给了咱生路啊,你怎么……”
小佘一巴掌拍开大丰的手,淡淡地说:“一码是一码。”
“好,你公事公办对吧,那我问你,你们税务这次为啥只查何伯公司,不查其他公司? ”
“稽查局选案是根据企业的财务指标、税收征管资料、以前年度的稽查资料以及专项检查计划、举报信息、其他部门转来的信息综合筛选,几率均等,不存在查谁不查谁。 ”小佘像背书一样,背给大丰听,他不看大丰的脸,不想在这件事上接通与大丰之间的兄弟气息。
“你这不是成心给何伯难看嘛!”大丰气急败坏地嚷。
小佘还是那句话:“公是公,私是私。”
何伯哈哈一笑,“我当什么事啊。”他瞪了大丰一眼,“要不是这一查,我还不知道公司的事呢,我已经对公司整顿了。大丰我得说你,你得好好补补课啊,违法了,知道不?管理上的知识,你缺啊。你还教训起人来了。当年让你们读书是图你们将来有了出息,造福四邻八舍,有多大能耐使多大能耐。小佘这也是做贡献。收税,查税,为国为公,都为了私,国家谁管呀。”
他胳膊肘一揣小佘,“听说你们涨工资了,对不?你得请我客,财政上的支出也有我们这些企业一份贡献啊。”
“何伯,”小佘握紧何伯的手,“理解万岁。”
“刚才学校要我给孩子们讲创业的事,我看这样,不如你来讲讲税收知识,普法咱从娃娃抓起啊。大丰,过来, 和我一起受教育去。”
小雨早已经停了,天空绽出亮色,继而一大束光撕破阴霾。天下晴朗。有歌声从操场上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