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非
二月或三月
是好裁缝 就知道用春风的剪刀
把青草裁成两岸
河流的皮尺
越放越远
量城墙的肩宽鹰的身高
还有柳的腰围
利利索索
裁出风筝的纸样后轰隆轰隆
脚就踏响雷的缝纫机
雨丝扣进大地
绵密的心思
随着鼓掌的小溪向前
钉一排燕子的纽扣
锁一条火车的拉链
转角
收边
不知不觉
一件衣服就做好了
很快吧
而且绝不是一件皇帝的新装
衣服很新日子很旧
披衣面壁看一幅地图
看到许多补丁
这些补丁不知难坏了多少各国的裁缝
还将难倒多少各国的裁缝
是揭？是补？
我知道！揭也罢补也罢，都是带土的千疮百孔！
秋天
秋深了
车轮兀自像太阳已经发黑的细胞拼命地奔跑
似首要回到纯真的起点
秋深了
欲望如钢水横流带着灼热的奔跑蛐蛐的歌响了
蚂蚱的腿细若游丝
蹦跶不了几天了
秋深了
蚊子越来越少
壁虎们大概要饿肚子了
树木简单得如同青衫的僧人排着队
一听到远处的钟声
秋深了
一朵不知为何迟开的花静静的
喊住了我的眼睛
秋深了
我离开了花朵也离开了果实白云用天上的声音
把我喊到一堵篱笆前
篱笆像一个怀抱
怀抱外面的落叶
被风吹得翻了一个身
又一个身
好像是我快镜头的一生
落日
能否用丝绸
像擦度一面铜镜一样擦拭你
能否用铁锤子敲你一点下来
藏在袖子里等天黑的时候
拿给朋友看
让他们识以为我捡到了夜视珠一样的宝贝能否用冷水为你洗一个澡
像为我儿子洗澡一样
能否用孔雀的羽毛撩拨你
让你痒得哈哈大笑起来
能否用土包起你腌在一个坛子里
腌它个七个月八个月
到时剥开来看看
你究竟是个什么
能否把所有的谜都倒进你心里
就像把所有的颜料都倒进你的碟子里然后你悄悄只对我一个人说出谜底
就像让我一个人画尽对这个世界的爱
夕阳焊铸的这个夜晚
不要小瞧了夕阳
那热力十足的惜别的燃烧
带着一股发狠的铁的气味
和老得不能再老的姜的辣味是他
把屋宇和岩石和天空和群山
焊铸在一起
组成黑夜结实的胸膛
任凭怎样的噩梦都咬不破
任凭怎样的狼吻鼠牙都咬不破
只留一弯
月亮淡淡的
牙印
就像一个女人的牙印
咬在爱她的男人胸口
看，那亮起灯光的窗口
多像一张张嫣红又嫣红的樱桃小口
那树木的手
将黑夜的胸膛抚摸了又抚摸
要把整个世界铁皮鼓一样敲响
我想吻遍那些樱桃小口
我还想吻吻马蹄，请它们脚下留情
不把这个夜晚带走
请它们脚下生风 把爱的大地钉得更牢
夕阳好像离开了这个世界
其实它就在幸福的门外
我走在河边，提醒自己
一颗心可不能因为爱和幸福而昏迷我走在河边，看见对岸黑晕的倒影里自己一步一步过河的身影
（原载《诗刊》2003年第11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