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成明
十月。醉酒的水稻在辽阔的
秋风中舞蹈。村庄飘荡着迷人的香气
祖母赶着一群白鹅,蹒跚地拐入
那片收割后的土地。时间的褶皱里
挤着一些盐粒,野草,尘埃,歌谣以及无法把握的雨水和阳光。祖母
偶尔会想起这些破碎的细节。比如
一朵白云从一个山头搬到另一个山头
九十二岁的祖母,裹着小脚的祖母
一辈子没有走出村庄的祖母,不知道
火车是什么样子。一九四三年的飞机
掠过村庄大樟树的头顶。震天的巨响
火海。哭喊。废墟。乌黑的木炭。一个甲子日本人。六十多年的罪恶。您翻着
一页纸的距离。反面的血泪和正面的阳光
您坐在田塍上眯着眼睛。一片树叶飘下
白鹅在田野里走动,青草已经慢慢变黄
鹅鹅鹅,唱着歌,鹅伸着很长的脖子
企图伸进春天,绿水和那首唐诗
祖母望望白鹅,眼角挂着泪水。老伴去世了两个儿子都走了。黑发人比白发人跑得更快一个孙子三十多岁了,不结婚,还读书
您无法理解他们。您找不到一个人说话
养一群鹅,坐在田塍上,晒太阳
您掀起围裙擦了擦眼睛,这世界花花的
您越来越看不清楚了。只有这些猫啊狗啊
鸡呀鸭呀鹅呀跟在您的身后,闹喳喳的
叫得您心里踏实。扯一把青菜叶子
摔给它们,然后您就坐在一边
这个快乐的场面,每年每天重复着
深夜,您摸索着起床,菜刀啪嗒啪嗒
菜叶的汁水染绿了米糠,寒气和暗淡的灯光
(原载《诗刊》2007年2月上半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