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女子监狱坐落在万山丛中的苦竹箐。监狱只有一条路通往外界，是监狱专用的水泥路。
楚云是这所监狱的一名女警，今年27岁，在这里服务已4年了。
楚云出生在一个书香世家，父母都是中学教师。家境虽说不上富有，生活倒是安定。楚云是独生女，父母和爷爷奶奶都视她为掌上明珠。父亲说，咱家从祖上起，不是手艺人就是教书匠，希望楚云能出人头地，光宗耀祖。
父亲说这话不是没有来由的。楚云从小就聪明过人。她不但学习成绩好，而且特机灵。读小学4年级时，有一次女老师在讲坛上晕倒了。全班同学都慌得没主意，有的边摇晃老师边叫喊，希望叫醒她；有的甚至吓哭了。而楚云却快步奔去报告给别的老师，使女教师及时得到救治。
楚云没有辜负长辈的期望，总是满怀信心地迎接生活中的挑战，高中毕业后考上了警察学院。她憧憬着，毕业后，奋战在刑事侦缉第一线，成为震慑犯罪分子的女警官。
让她稍感失望的是，毕业后被分配到这深山沟里，成为一名狱警。工作地点的荒芜闭塞且不说，每天面对的，都是犯人，贪污犯，吸、贩毒者，性罪犯者，暴力犯罪者以及形形色色的犯罪分子。
楚云从小生活在相对优裕的环境，生活道路一帆风顺，虽然有时从书报上读到一些反映社会负面新闻的东西，但却没有接触过“囚犯”。如今一下子进入这个犯人如此集中的场所，令她一下子有点无所适从。
楚云第一次给监区的犯人训话时，就“体验”到这些人都不是省油的灯。她慷慨激昂地给犯人们讲法律，讲人生的道理，但那些女犯们却用不信任的、甚至不友好的目光在冷冷地盯着她，有个别人还在冷笑，仿佛在说，你还嫩着呢，想教育老娘……
“怪不得要坐监，天生顽劣，朽木不可雕！”楚云在心里骂。
后来，有一件事令她震撼了。
为了鼓励犯人认真改造，早日走上新岸，监狱定下规矩，对表现特别优秀者给予奖励，或减刑期，或特许会见亲属。
有一个名叫淑娴的女犯，是个重刑犯，她犯的是“谋杀亲夫罪”。案情是这样的：淑娴原先是一间中学的实验室管理员，长得文静秀气，性格温柔贤淑，后来与一位开小五金厂的老板陈伦结婚。没想到，陈伦染有赌博恶习，五金厂输光了，他就回家偷淑娴的首饰去赌，后来发展到逼淑娴给他钱去赌。当时，淑娴已怀着8个月身孕，陈伦又回来逼她拿钱。她一口回绝说没有！陈伦丧失人性，掐着她的脖子胁迫她。她在拼死挣脱之后，顺手拿起身边的菜刀劈了过去，由于劈中陈伦颈部动脉，致使他失血过多一命呜呼。事后淑娴被判了10年有期徒刑，是在生下孩子，度过哺乳期才执行的。
淑娴由于表现好，被奖励同亲属会见。那天，她老父亲带着她3岁的儿子来了。在会见室，淑娴一见到白发苍苍、精神呆滞的老父和丧失母爱的儿子，心一酸，哇的一声放声悲哭，随即“扑通”一声跪在了孩子跟前，搂着儿子泣不成声……
事后，楚云找淑娴谈话。楚云明白了，淑娴由于不懂法，不懂得用法律武器维护自己的权益，从受害者变成了害人者，受到了法律的严惩。
楚云想，如果组建一个艺术团，用文艺的手法，将犯人自己的切身经历转换成舞台形象，用以教育和感化大家，效果一定会好。于是她连夜做了方案。
方案很快得到批准，一个名叫“新岸”的艺术团成立了。楚云自己动笔，将淑娴的经历编成了一个多幕话剧。
陈伦一角，由一名男干警扮演，而剧中的淑娴，楚云原先打算让淑娴本人扮演。可是由于淑娴缺乏表演的天分，加上一接触到过去的伤心事，就控制不了感情，因此无法担当这个角色。
楚云试着让别的女犯人饰演淑娴，也都很不理想，到底由谁来饰演淑娴呢？这令楚云很是踌躇。
鲜花盛开的5月的一个晚上，“庆祝新岸艺术团成立暨第一届新生文化艺术节文艺晚会”在监区广场拉开了帷幕。
市、区领导来了，上级司法系统领导来了，兄弟监狱的领导和同行来了，几千人的目光，一起投向舞台。
当晚会司仪报出：“请欣赏多幕话剧《角色错位》。当报出本剧由本监狱服刑人员真人真事改编”时，全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大幕徐徐拉开。
第一幕展示的是陈伦与淑娴婚礼的场景。一位新娘子，身披雪白的婚纱，娉娉婷婷地由伴娘陪伴款步登场。这位新娘子，貌如天仙，身材姣好，文气秀雅，回眸一笑百媚开。她演得太好了，简直可以媲美明星。
全场观众的感情都被点燃了，人们小声地互相询问：“扮演者是谁？”
有人认出了楚云，小声地说：“她是警花楚云呀……”
这时候，在山谷深处，一朵幽兰悄悄地开放了。
（原载《云南警察》2008年第4期，入选《近30年广东小小说精选》，雪弟主编，2010年10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