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皆大欢喜(2)

丁宝非举起酒杯，示意大家站起来。待全部起来后，说：“来，一起敬李书记。这第一杯，都得干。”大家齐声：“谢谢李书记。”先后都喝干。

李蔓听了丁宝非以上一席话，很是感慨。放下杯子后，示意大家坐下。她左右扫视一遍，激动地说：“我也说几句。第一句，表示感谢。感谢大家对我的信任，感谢大家把票投给我，感谢大家支持我的工作。第二句，相互支持。无论在什么岗位，我一定以诚待人，以心换心。大家支持我，我一定支持大家。第三句，努力工作。纪委书记对我而言是新岗位，我会努力去适应、去开拓、去完善。丁总刚才的话很对，廉政工作靠大家来做。大家给我面子，是对我的促进，也是对我的考验。我会牢记在心，不辜负大家的期望。谢谢各位。”说完，面向大家鞠躬，并举起酒杯，“再次表示感谢，敬各位一杯。我干，各位自便。”

陈歌说：“书记干了，我们都得干。”

接下来，一个个轮着向李蔓敬酒，气氛煞是热烈。酒过三巡，还没有打住的迹象。李蔓已有三分醉了。丁宝非高声劝阻：“改变方式，李书记酒量再大，也对付不了大家呀。这样吧，敬酒的喝干，书记表示一下，心意到了就行。”

熊长远不让，吼着嗓子说：“不行，不行。就你丁总怜香惜玉，好像我们尽是山头土匪。李书记的酒量谁不知呀，津巴布韦。段子怎么说的哩：领导干部不喝酒，一个朋友也没有；中层干部不喝酒，一点信息也没有；基层干部不喝酒，一点希望也没有；纪检干部不喝酒，一点线索也没有；平民百姓不喝酒，一点快乐也没有；兄弟之间不喝酒，一点感情也没有；男女之间不喝酒，一点机会都没有。李书记给不给机会呀。”

男的一边倒起哄：“喝，喝。给机会，给机会。”

李蔓酒量比较大，这种场合，是不会退缩。大家都是来抬她的轿子，岂能扫兴？她向丁宝非投去感谢一瞥，端起酒杯，对走过来的熊长远挑战：“熊经理，你说，怎样喝？要不要换大杯？”

熊长远是性情中人，经不起女人挑战，大声道：“好，换大杯。死在石榴裙下值。死在美女领导石榴裙下更值。”

李蔓本想吓吓，哪知这浑蛋瞎起劲，真叫服务员换了大杯。李蔓被逼上梁山，捋捋袖子，豪气干云地说：“喝，大不了在医院躺一回。”

两人端杯相碰。

这一大杯，足有三两，下肚后，李蔓脸上立时泛红，额头渗出细细汗珠，鼻翼翕动，微喘粗气。丁宝非见状，喝住前来敬酒的，说：“悠着点。喝倒了书记，拿你是问。”

酒性闹开，兴致高涨，丁宝非再怎么制止，已没人理会。这是成立集团以来第一次聚会，难得有这么好的机会。与李蔓喝不上，就左邻右舍对喝起来。最后把目标转向了丁宝非，高潮一浪接一浪。直到大家喝不动了，才散席。

车是不能开了，丁宝非叫来司机，与方梅一起送李蔓回家。李蔓喝得有八分醉，话也多起来，直夸丁宝非人如何好，工作能力如何强，领导水平如何高。丁宝非清醒得很，听得心里爽极了。

到了李蔓家楼下，方梅先下车，帮李蔓打开车门，一手挡住车顶，一手搀李蔓下车。丁宝非从车后座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爱马仕女包，递给李蔓。李蔓接过一看，立即塞回丁宝非手里。

丁宝非轻轻说：“书记，与董事长的不一样。放心，不撞车。”给董事长送的是咖啡色，给李蔓买的是古铜色，式样、价格、大小也都不一样。

李蔓其实很喜欢这款包，听了丁宝非解释，就笑纳了。道声谢谢。

三天后，丁宝非又考虑宴请谭加健。

在他的天平上，谭加健的分量不如李蔓。不仅是位置的区别，心里接受和认可程度也不同。李蔓心肠热，人缘好，待人善。谭加健呆板，认理不认人，难以深交。但他毕竟是班子成员，怠慢不得。对班子成员，不少没关系的还千方百计找关系靠近，况且过去他们还是老搭档，不维护好就犯傻。如何请？还真犯愁。宴后送点礼物，不知买啥好，关键还是他一般不受礼。弄不好拍马屁拍到蹄子上。丁宝非清楚，谭加健历来对他谨慎设防，似乎两人是政敌。谭加健工作能力和工作态度没得说，就是心胸小了点。丁宝非本与他不在一条起跑线上，谭加健不知何故老提防他，弄得他心里很不爽。加上他对方梅又是那个态度。另外，他和陈歌关系也不咋的。陈歌与谭加健是老乡。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又有一说，老乡见老乡，背后开一枪。他们就属于背后开一枪的那类。两人电力学校毕业后一起进芷电，一个在物资科，一个在燃料科。几年后，两人都成为骨干。后来物资科副科长位置空缺。当时齐明松是芷电厂长，把副科长拿出来竞聘，几轮下来，两人进入一二名。齐明松确定在一二名中考察。谭加健本来就有优势，又是第一名。但他底气不足，生怕意外，就在背后搞了点小动作，寄了封匿名信给分管人事的葛联军。匿名信说陈歌在学校与一女生谈恋爱，搞大了人家肚子后马上翻脸，害得女生寻死觅活。葛联军行事风格严谨认真，又疾恶如仇。陈歌自然遭淘汰。

事后，匿名信内容泄露出来。陈歌心里马上明白。学校这点烂事芷电谁清楚？他不说，谁吃饱了撑的去调查？两人为此吵了一架。谭加健这时只有死扛，一口咬定绝不会干这种伤天害理之事。陈歌哪里信？早不告，晚不告，关键时刻放一枪。而这一枪，却是致命一击。

谭加健为了开脱罪责，帮他分析：高丽也在电力系统，兄弟电厂，大小信息互通。她为此事早就怀恨在心，免不了关键时刻报复一下。

陈歌清楚，她早就放过狠话，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不搞臭他不姓高。陈歌是那种头脑比较简单的人，想想也有可能。再说厂里老乡就两人，抬头不见低头见，弄僵了关系对谁都不利。也怪自己当时年轻，一时冲动干了不该干的事，苦果还得自己吃。

后来，有次参加电力系统燃料工作会议，陈歌与高丽相见。高丽似乎早把往事忘光，握着他的手久久不愿松去，还与他拥抱一下，并不断询问毕业后的境况。陈歌很是感慨，觉得自己太小家子气，心中怨气立时散去。会后，专门约她吃饭，送了件贵重礼物表示歉意。碰杯之中偶尔说起匿名信之事。高丽一听，肺都气炸了，大骂谭加健王八蛋、小人、伪君子。高丽认真给他解释，当年年轻，做了傻事，事后想想荒唐。俗语说，强扭的瓜不甜，何苦呢。缘分尽了，好和好散，没必要撕破脸。看看现在，起初甜甜蜜蜜，结果？闹得鸡飞狗跳，斗得鲜血淋漓。人一辈子有多少时间？不想着过好每一天，斗来斗去，最终什么都失去了。有些人呀，就是傻。一通话，说得陈歌瞪大了眼，后悔当初傻冒，把这么好的女人丢掉了。陈歌由此断定，写匿名信的，谭加健无疑。重与谭加健计较，毫无意义。他在副科长的位置上干得如鱼得水，奈何不得。但心里，从此结了梁子。

如此，谭加健和陈歌就难以坐到一起。丁宝非琢磨半天，干脆小范围宴请，只叫上刘洋，他俩关系较深。礼物嘛，送一万元购物券，意思一下，收不收，顺其自然。

事实证明，丁宝非分析正确。谭加健接到邀请电话后，首先问哪些人去？听说包括他只有三人，就欣然应诺。

地点自然是芷都最好的皇朝酒店。丁宝非要了间十人位的包房。人少，派不能少。这里面大有学问，小包间，怀疑你轻视；大包间，说明你浪费；中包间，显派也适中。

谭加健酒量一般，喝起酒来漫不经心，气氛闹起不来。一瓶红酒，亦是细斟慢饮。酒喝得沉闷，话场却活跃。谭加健上了台阶，心情自然极佳，一边品酒，一边大谈过去。丁宝非还是第一次如此完整地了解了他的历史。

谭加健身世远不如他。家里有六兄弟姊妹，他是老五。父母文化水平不高，老实厚道，一辈子没出过深山。到现在，村里还没通公路，回趟家，让人想起二万五千里长征。在县道旁下车后，弯弯曲曲，七上八下，要走两三个小时，遇上风雨天，起码得四五个小时。上高中时，一个月才回趟家。为了贴补学费，三年高中的寒暑假全用在打工上。打工干的是重体力活，给工地挑送砖块。现在个头不高，就是高中期间营养不良，过早透支体力落下的。上电校之前，未穿过一件新衣，均是大小兄长留下的。身上的补丁横一块竖一块，同学们嘲笑是世界地图。人穷志不穷，越挫锐且坚。终于凭自己的努力，走出了穷山沟。对来之不易的生活和事业，他是百倍珍惜，视如生命。

至此，丁宝非完全理解了他的性格成因。逆境中长大的孩子，除了有一股韧性，还有一股倔性，更有一股拼劲。为了完成自己人生跳跃，会不择手段达到个人目的。谭加健的人生轨迹还是比较清晰，完全靠自己的努力实现了人生跳跃。他认真负责，一丝不苟，扎实严谨，实际上是在保护来之不易的工作位置和人生舞台。只是，他过于追求自我，以至于被认为是踩着别人尸体往上爬的人。丁宝非既佩服他的敬业精神，也讨厌其六亲不认的古怪脾气。

刘洋一向崇拜谭加健，待他话语一停，立即大加称赞：“谭总，了不起，能在逆境中奋起，又在逆境中成长，是我学习的榜样。我说呢，谭总身上总有一股使不完的劲，原来是来自逆境中锻造的内在动力。这内在动力好像一团火，永远在燃烧。现在的年轻人，也包括我这个中年人，就缺乏这股内在动力。看来，从小养尊处优惯了，性格就不完整，思路就存在短板，毅力就不够强。但凡伟人，都有过逆境经历。大企业家，也逃不了窠臼。正如古人所言，艰难困苦，玉汝于成。更让人敬佩的是，谭总从善如流，爱兵如子。我能有今天，是谭总培养的结果。当然，也是丁总提掖的结果。”

别看刘洋平时话不多，捧起人来，还真有一套。不过，丁宝非心里还是有点不爽。好像他丁宝非就没谭加健那么爱兵如子。要知道，他能有今天，没他丁宝非，光谭加健顶个屁用。心里这么想，嘴上却不能说。毕竟现在不是论功比劳的时候。今天的主题是宴请谭加健，话题还得围绕他转。他顺着刘洋的意思说：“是呀，谭总永远是一台工作发动机。我一直把谭总当成一面旗子，向谭总看齐。谭总的工作作风、工作态度、敬业精神、自律意思，深深影响了我。可以说是我的良师。现在是公司领导，我们永远是您的兵，还得靠领导罩着、带着，今后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请及时指正。有用得着我们的时候，尽管说；有什么事要办，打个电话。领导的事，就是我们的事。再说……”

谭加健用手压了压，打断丁宝非的话，端起酒杯与他碰碰，呷了一口说：“丁总，别寒碜我了。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这些年里，得罪了不少人。没办法，就这个死心眼，犟性子，丑脾气。吃亏就吃在刚直上。俗话说，泰山能移，本性难改。别再像我这样活，有时自己都觉得累。丁总，你是前途无量，上有靠山，下有支撑，又有能力，过不了多久，也许就成了我的领导。到时候，你这番话该我来说。”

丁宝非赶紧站起来向他作揖，“谭总，折我寿也。这话万万说不得。再进步，也永远在谭总后面。”

谭加健把丁宝非按在座位上，继续说：“我说的是心里话。通过这几年接触，觉得丁总聪明能干，业务熟悉快，协调能力强，尤其有股韧劲，加上具有较强的亲和力，很容易打开局面。为什么漆总敢把这么重要的担子交给你呢？说实话，你有资格和能力让领导放心。开始，我对你有些看法，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认同你了。我们合作三年，基本没闹过矛盾。漆总为此还表扬过我。”

这倒是实情。谭加健和前两任副科长都闹过别扭，和他共事三年，还真没红过脸。有时因观点不同，争几句后，要么丁宝非退让，要么谭加健沉默。

三人话机投缘，虽细斟慢饮，还是喝掉三瓶。时间也不知不觉过去三个小时。丁宝非第一次发现谭加健还是蛮健谈，思想也十分活跃。至此，丁宝非完全洞晓了谭加健的心态，也让他半悬的心落了地。散席时，谭加健有点醉。可能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喝这么多酒。正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酒逢知已千杯少。丁宝非把购物卡塞给他，说是两人一点小心意。谭加健眨巴几下眼，看看丁宝非，又看看刘洋，把卡推回去。刘洋知谭加健的性格，对丁宝非说：“丁总，谭总没这个习惯。要不，我去给他买个公文包。”丁宝非像不认识似的望了谭加健半天，心想过去完全把他看错了，就无可奈何地点点头：“好吧，老刘可得要把这事办好。”从此，丁宝非对谭加健多了一份警惕，觉得与他无法深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