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吉时良辰
可,三位贵宾均未问罪,掌柜的虽然奇怪他们如何从后堂出现,却只能把话压死在心底。待三人上马,大军队伍浩浩荡荡地离开,掌柜的这才轻轻抬头瞄了一眼。良久,回过神后,掌柜的兴奋得在前厅里蹦了起来:要……要发……发了!
翌日,云离镇的“喜福祥”客栈开始名响钱朝。客流不断,生意兴隆,更名为“凤凰楼”。
财番王府的外面,挤着人山人海的民众。如若说仅仅是大婚,也许围观的人只有现在的半数,可经历了失踪、被杀谣言洗礼的新郎官,多少添了些戏分让人观看。
“小王爷没事,你看,还是那么帅!”
“嗯,威风着呢!”
“听说郡主也很漂亮……”
“当然是天作之合啦!”
一路走过,民众的呼声不时传入耳中。财俊依旧是不动声色,没有任何面部表情的变化。银赀林听到夸自己妹妹的话,自是高兴不已。只有宝玉罗,她的心思完全不在这里,一路上,她都在担心财俊和兰若水,如若他们任何一个人说出秘密,那她不就……
但,宝玉罗可以肯定一点,大婚的日子,她还是安全的,至少她能保证财俊在她的视线下。至于兰若水,谅她也不敢用自己与凤凰门的有牵涉做赌注吧!
王府不远处的一处宅院,银赀桐被暂时安置在那里。因为财俊的失踪,她这个未过门的媳妇只能在王府外等候。银赀林并未随财俊和宝玉罗进王府,而是先去看自己的妹妹。
财番王府的门口,站着一大帮的人,财宵是领头的那一个。财俊表情冷冷地点头示意,算是报平安,可他刚进财番王府,就被下人们七手八脚地拥着回寝宫。还有一刻钟的时间,抓紧时间梳洗,应该还能赶得上良辰吉日。
宝玉罗奇怪的是,财番王府里,她居然没有看到金夏的身影,倒是他的父王宝明黑沉着脸看着她。一个眼神的传达,宝玉罗轻点头示意。
待看到银赀林出现,银赀桐一颗七上八下的心才安静了下来,只是她觉得银赀林的脸色有些不对,好像心事重重,她把这种感觉悄悄地压进了心底。今天,是她大婚的日子,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她都要先完成婚礼!
如果说清清的冷色,比如白色能很好地衬托一个本性清淡的男人,那火红的色泽至少应该陪衬一个喜悦的男人,可那魅红如血的新郎服、艳丽招摇的红绸花装饰在财俊的身上,却显得凄惨渗人。
身上的伤可以暂时隐瞒所有的人,但苍白的脸色却暴露着一切。财俊的寝宫里有着各式各样的珍奇药草,任何一种对他的伤都是灵丹妙药,而他却丝毫没有想要用它的意思。他,现在只是一个任下人打扮装饰的木偶,他在压制着内心里翻滚着的一切。
玉罗,雨落……
雨落,玉罗……
财俊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着重复着这两个名字。一个蛇蝎,伤他如儿戏;一个痴傻,伤他于无形……身体的伤,他可以忽略、可以无视、可以忍耐,可心里的伤,是他可以忽略、可以无视、可以忍耐的吗?
雨落,是我的错吗?只差那么一句,只差那么一步……你是知道的,对不?你知道我对你的心意,我……
爱情,是承受不了忍让和淡漠的东西。只有彻彻底底地尝受到失去后苦苦思恋的滋味,他才明白,世上有些东西是不能清清淡淡,而应该是轰轰烈烈的……
只是,那张脸……那个身体里现在的人……
时机,只需要一个恰当的时机!雨落,对不起,我一定会救你的!财俊在心里默念着。
财俊孰不知,即将到来的良辰吉日,就会是他对雨落的一种“背叛”。即使他拥有最冠冕堂皇的理由,他要顾全大局,拯救钱朝,可他要面对的,是雨落,不是玉罗……
秋本萧索。在财宵的命令下,财番王府的管家和下人们忙得人仰马翻,费尽心机装饰得喜庆华贵,可他们却阻挡不了一曲树歌、一场叶舞。
一片树叶,两缕枯黄,三段残痕。最后的时间里,财俊命退了下人,一个人俯身在窗前,欣赏着擅自停留在他手心里的树叶。“扑愣”一声,百灵鸟从天而降,旁若无人般停在他的手心里,啄着那片树叶……
财俊惨白的脸上露出了丝缕凄笑:“你又调皮了?”
“俊儿,你没事吧?”财宵的声音突然响起,却在财俊的意料中。
财宵担心着他的儿子,想尽了办法从忙碌的应酬中抽身,他已经不动声色地在下人们离去后静站了半天。财俊从不会妄自菲薄,拿自己与财宵的百灵鸟相比,但他却知道,百灵鸟的出现就如同财宵亲临时一般,他早就感觉到了财宵的气息……
“没事。父王请放心。”财俊的声音轻轻的,透着无尽凄凉。
财宵嘴唇动了动,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他的一双儿女,是他的骄傲。财俊和财情是儿辈皇族里最出色的,财俊才倾天下却不争权夺势,财情艳倾天下却不招风引蝶,而最让他骄傲的是:他的这双儿女,从来没有反抗过他这个做父亲的!从小到大,一次也没有……财宵心里明白,他们很懂事,处处体谅他这个做父亲的,凡事为他着想。
可,让财宵心痛的,却是他没有好好地为儿女们着想过。他,亲手把自己的儿女当作政治工具使用……财宵曾经无数次地想过,如果他们生在平凡之家,他们将会是多么幸福的一家啊!可,他们生为皇族后辈,他们肩负着安国保家的责任,无可推卸。
“哥……”莺鸣的声音响起,一个蓝色的俏影轻盈地跨进房内。
“父王,你也在啊!”财情惊讶地发现财宵也在寝宫内。他不是应该在外面应酬的吗?
“嗯。你们两兄妹好好聊聊,我去外面看看。”财宵表情淡然,甚至对自己出嫁归来的女儿没表示出欢迎。
原本,财情早些天就来信说要回财番王府帮忙的,可财宵却固执地拒绝了。她,还肩负着其它的任务啊,怎么可以随意抽身离开?
“父王,你让我查的事情我还在调查中,暂时还没有实据。不过,贝飒好像拿到了七彩霓裳……”财情对自己父亲的反映已经熟悉不过,她知道自己背负着什么。如若她做不好她该做的,那财家就会面临着皇上的压力和看不到的危险……
“嗯。辛苦你了。”财宵的身影跨出了寝宫外,声音随着他的脚步越来越沉重。
长廊檐亭穿梭中的那个孤寂佝偻的身影,两行冰冷地泪潸然而下。
“蝶儿,你在天有灵,一定要保佑俊儿和情儿!”财宵在心里默念着。
“哥,让我看看你的伤!”财情见财宵离去,不再掩饰,迅速上前硬扒下了财俊的大红喜袍。
白色的襟衣上,干了的暗红血渍一团又一团、一层又一层地晕开,如同艳丽盛放的牡丹。见状的财情慌忙却旁边的柜子里扒药瓶,嘴里还不停地嘟囔着:“这帮下人们,怎么侍奉主子的,这么多血渍看不到吗?”
财情怎么知道,在财俊的掩饰和阻挠下,下人们根本没有机会碰到襟衣……
“情儿,不用找了。已经止血了,没事了。”财俊见财情翻箱倒柜,赶忙阻止。财俊的药好是好,但是味道也很重,如若在婚礼上引起怀疑,那不就……
可,情儿是怎么知道我有伤有身的?财俊一惊。
云离镇郊外的一处树林里,金夏和贝飒,一紫一白两道身影正快马加鞭,追着前面飞速前进的马车。
“快点儿,快追上来了,再快点儿!”车棚的布帘被掀起,一个小丫头探出了头冲着赶车的马夫使劲儿地催着。
“姑娘,这已经很快了,再快,车会翻的!”马夫有些不耐烦,一边频频回头说话,一边起着车。他虽然努着嘴,埋怨着,却还是扬了扬手里的缰绳,手腕加重了力道。三匹马有了感应,跑得更快了。
“我让你快你就快,废话那么多干吗?”小丫头被惹毛了。后面一直紧追着的两人让她担心不已,王妃的身份怎么可以暴露呢?
马夫被喝,倔劲儿也上来了。他豁出去了,反正她们给的钱再买十匹马都够了!于是,他又大声吆喝了几声,“驾、驾”的声音如箭催发,三匹马猛地齐抬起了抬头,再次加速……
“飒,我从旁边抄过去!”话音刚落,金夏魅紫色的身影就策马转了方向,冲进旁侧的小路上。
贝飒一直眉头紧锁,他只是侧头看了看金夏的背影,两腿用力一夹,再次提速向前追前面的马车。
马车里的女人,拉起了黑色面纱,遮起了自己的脸,顺带扯下了腰间的彩贝,塞进了包袱里。见状的小丫头,也拉起了白色布纱遮脸。
马车里的人正是贝番王妃兰若水。她也够倒霉,借着参加财俊婚事的借口,她好不容易顺道去了一趟凤凰门的老巢,就还因为疏忽,被被宝玉罗撞了个正着不说,还被她直接认出了身份。而后,她刚迈出“喜福祥”的大门,就被后续追来的金夏和贝飒撞了个正着……
听声音,他已经快追上了吧!兰若水心跳加速了。
“飒儿,原谅母妃!现在,还不能告诉你!”她在心里默念着。先前她已经暴露了身份,让宝玉罗凭彩贝认出了她,这次,绝不能被认出……
“吁……”马车突然间减慢了速度,车里的两人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后颠,两人只停得马夫急急地喝停。
马夫已经吓出了一身冷汗,前面十几米处的路中央,一个骑着黑马的紫色身影镇定地停在那里,纹丝不动。
就在离挡路之人不到1米的地方,马车停下了。金夏下马,紫色的纱袍迎风飘逸。他,步步近前,靠进马车。而后追上的贝飒也下马向前。
兰若水深吸了一口气,定了定神,起身,掀开布帘。在冬儿丫头的搀扶下,她冷静悠然地下了马车,动作依旧优雅从容。
“敢问两位公子,对小女子这么紧追不舍到底为何?”为防凭声音被认出,兰若水强迫自己用鼻音抽着讲话。
贝飒没有要搭话的意思,他只是一步一步向女人接近。见状的兰若水开始步步小退,有意保持一定的距离。
贝飒有一肚子的疑问。他觉得女人的身影很熟悉,可他却不能确定是谁,毕竟他只是在“喜福祥”里远远地看到了她的背影。
金夏原本对蒙面女人是不感兴趣的,他在乎的只是宝玉罗是不是在凤凰门里。可贝飒的一句“我好像觉得哪里见到她”引起了他的怀疑,再加上,黑衣女人好像侧脸瞄到他们后迅速离开,让他更加怀疑,于是……不知不觉地就追上来了。
见贝飒不讲话,金夏先开口了:“两位唐突,如若冒犯了姑娘,还先请原谅。在下的朋友觉得姑娘很熟悉,像他认识的旧人,所以……”
兰若水在心里暗笑着,叫我“姑娘”?多久没听到这么“年轻”的称呼了……
铿锵的鼓声响彻半边天,嘹亮的乐声震着鼓膜。婚庆队列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停在了财番王府的门前。轿里坐着的人儿,心儿“咚咚”地跳个不停。
银赀桐从来没有这么紧张过,听进耳里的鼓声和乐声如同催化剂,加剧着她剧烈的心跳。
来了吗?出来了吗?他出来了吗?银赀桐的心期盼着、跳跃着、也不安着。
从小到大,银赀林对银赀桐只有宠溺和爱怜,事事让着她、由着她,她的脾性有着些男人般的豪犷。银赀桐经常在想,财俊一直对她不冷不热,是不是因为她不够温柔?不然怎么一直对她不理不睬的……
喜娘们在轿外叽叽喳喳的说笑着,透过大红的喜帕和微卷的轿帘的缝隙,银赀桐甚至能看到到她们晃动的脚。
慌乱的大脑、紧张的身体,银赀桐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他,不出来迎接我了吗?
她的心拧紧了,脑袋里的思绪一抽一抽地蹦着。她听到了,听到了轿外民众的呼声。她感觉到了他的气息……
等到了,她终于等到了!他,亲自出来迎接她了!
钱朝有一个百年流传、约定许成的规矩。女子婚嫁,若妾室入门,由喜娘接轿;若正室入门也由喜娘接轿,而非夫君亲自迎轿,则代表女子入夫家后地位不会高,势如妾室……
“快看!小王爷,小王爷出来了!出来了!”围观的人们呼声一阵高过一阵,围观的女子们恋恋不舍地看向财俊,一个个朝婚轿投去了羡慕的眼光。
财俊却视若无人般,静默淡然。热闹的环境中,他的清冷格外地出众注目。围观的人群自动给他让开了路,而他静静地、缓缓地走向婚轿,依旧如寒冰般的脸色因为苍白更加淡漠冷酷。
一阵秋风扫地而过,透过拥挤的人群,撩起了他的衣角,也掀起了轿帘的一角。
银赀桐觉得时间停止了,世界安静了,她瞄到了帘外那大红的喜服……
喜娘们纷纷嘻笑着退后了,财俊轻轻地挑起了轿帘,伸出细白的手,抓上她柔白嫩滑的小手。他一步一步地按部就班,做着自己该帮的事情,他只是觉得他手上的那只小手湿哒哒的,很不舒服。
银赀桐又开始紧张了,手心一阵阵的微汗。怎么可能不紧张呢?她被拒绝了这么多年,这次,他却主动地抓起了她的手……一对佳人玉手相牵,款款地一步一步地朝正堂内走去。
在正堂内等着的,是掌握着钱朝命运的所有权贵,还有……宝玉罗。